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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解梦,挺秃然——by深井冰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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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辈子都没有静怡过。
  静怡的老家在一个穷困山区,妈妈去世后,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家庭收入降了一截。爸爸先是停了她的学,再然后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邻村的一个老光棍,老光棍攒了一辈子的老婆本,答应给她家五万块钱的彩礼。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去质问爸爸,爸爸在饭桌上吧唧着嘴,说:“你哥哥结婚等着用钱,女方彩礼要三万,家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所以,你要把我卖给那个老光棍?”
  “什么卖不卖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反正你早晚都要嫁人,这么大一个人了,你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
  静怡不敢置信地看着爸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爸爸高声呵斥她:“哭什么哭?你哥哥是你的仇人?让他打光棍你就高兴了?”
  静怡抽泣着问:“你让我什么时候嫁过去?”
  “五月你哥哥结婚,十月吧,你十月过去,家里一年办两次喜事,喜庆。”
  “我今年才十六岁。”
  “先办事,后领证。根子家也是这样。”
  三天后,静怡偷了二百块钱,从家里跑了出来。
  这一跑,就没有再回去过。
  辗转多地,什么脏话苦活都干,最后在柳城落了根。
  就这样过了两年。
  她在一个饭店做服务员时,认识了当时在后厨做饭的郑贵。
  郑贵比她大五岁,对她很是照顾,渐渐两个人萌生了情愫。
  谈了一年恋爱。
  静怡在二十岁这年,和郑贵结婚。
  她以为这是次新生,没想到是她的死劫。
  郑贵有女装癖,郑家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不知道。郑老太太觉得女装癖是精神病,怕把这种病遗传给孙子,于是她和丈夫商量,最终决定让丈夫去把儿媳的肚子睡大。
  新婚夜,昏迷中,她被郑贵的父亲强了。
  后来她才知道,郑贵当晚就在家里,他默许了这种变态的行径。
  再后来,浩子出生。
  她“疯”了。
  浩子满月时,郑贵的父亲高兴,喝了二斤白酒,醉倒在床上再没有醒来。
  因着女装癖这一“把柄”,郑贵在郑老太太面前一直唯唯诺诺,在家里卑微得像个隐形人。家里一切都是老太太说了算。
  为了儿子,静怡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熬了七年。
  某天早上吃饭时,浩子说下午有家长会。
  因为被迫辍学的缘故,静怡对学校格外迷恋,她兴冲冲地跑到衣柜里,翻出她结婚前最喜欢的一件海棠红长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来回比划。
  浩子瞥了她一眼,对郑老太太说:“奶奶,下午你去学校吧。”
  郑老太太忙不迭地应着,脸上笑开了花。
  浩子背着书包去学校后,老太太呵斥着静怡去做家务,一边冷嘲热讽道:“自己是疯的,好意思去学校?给我孙子丢人现眼。”
  静怡冷冷站着,说:“谁是你的孙子?浩子和你有半点血缘关系么?”
  郑贵一言不发,拎着演出服默默走出家门。
  门被轻轻带上。
  老太太被噎得瞪大双眼,抓起桌上的一个碗朝静怡扔了过去,饭碗带着稀饭砸在她头上,额角很快渗出血。
  她没有擦,看着老太太,冷笑道:“传宗接代接的谁的代?你以为是你的么?你的名字是金梅,不是郑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脑门充血。
  静怡继续说:“族谱上,你的名字也不过是个郑氏。”
  锅碗瓢盆筷子,凡是能抓得到的东西,全被老太太拿起来扔到了静怡身上。
  家里一片狼藉。
  下午,老太太去学校给浩子开家长会。
  静怡洗了很长时间的澡,皮被她搓掉了一层。她换上海棠红的长裙,化了个妆,在镜子前一通笑,赤脚踩着满地的狼藉,走到阳台,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跳了下去。
  死亡没有解脱,反而加深了她的怨念。
  徒留在郑家三年,直到有天夜里误入正气街,被周迟抓到。
  她跟周迟做了三次交易。
  恰逢浩子又要开家长会,生前没有去开过家长会,做了鬼以后想光明正大去一次,于是她用怨气交易了家长会。
  怨气交出去后,周迟才告诉她,她功力不足,不能够化为实体,只能和以前一样飘过去。
  她咬牙切齿:“你糊弄鬼?”
  “既然已经交易。”周迟说,“我打算替你去。”
  然后,她就看见周迟戴着假发穿海棠红长衫涂口红,去了浩子学校。
  也不能说没交易成功,毕竟她死的那天,原本是打算穿海棠红长裙去开家长会的。
  第二次交易,她用浩子奶奶的魂魄交易她能够在人世间待到浩子长跑比赛。
  浩子奶奶被她吓死了,她把老太太的魂魄引到了解梦事务所。她亲眼看到浩子拿了长跑冠军。
  第三次交易,她用余下所有残魂交易给浩子织个梦。
  她想把事情真相借梦的形式全部告诉浩子。
  但是现在她放弃了,甚至连看浩子一眼都不想看。
  生前,她对浩子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时很爱很爱他,有时又极度憎恨他。喜怒无常。
  加上郑老太太煽风点火,因此在浩子眼里,她是个疯的。
  疯了的好,疯子不会在活着的人心里留下痕迹。
  而她恰恰不想要曾经在这样一个肮脏的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生而为人,很肮脏。
  不止是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很肮脏,因为它们和人同呼吸,都被人玷污过。
  她不需要投胎轮回,她只想彻彻底底地消失。不曾存在过地消失。
  从什么时候突然想通了呢?
  可能是浩子在睡梦中呓语叫奶奶的时候;也可能是老太婆入浩子梦里,对他嘘寒问暖关心的时候;也可能是她穿上海棠红长裙化了精致的妆从楼上跃下的时候;也可能是十六岁的那个夜晚,她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时候。
  人间从来就不值得。
  “我准备好了。”她无比轻松地说,“动手吧。”
  “我还没有给浩子织梦。”周迟面色如常,“交易不算成功。”
  静怡轻轻一笑:“那我自己来。”
  动手之前,她问:“你不拦我?”
  周迟:“不拦。”
  “为什么?”
  “你不想被拦。”
  “谢谢。”她的残魂开始燃烧,“我知道,你也不想被拦。”
  话音落地,魂飞魄散。
  周迟在黑暗里坐了会儿,上楼去了卧室,长袖拂开冰棺。
  棺底红色人形愈来愈明显。
  体内血液滚烫似岩浆爆发,眼睛赤红似火焰。
  和衣躺进冰棺,身体和棺底的红色人形相吻合,不差分毫。
  沁凉浸入身体,温度降下来。
  他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今晚没去找桃小引,他要费多少电。
  漆黑的室内。
  没人能看见,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的是,在他想起桃小引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3章 
  桃小引拿着竹竿望着树上的马蜂窝, 试了几次都没有敢下手, 怕被蛰呜呜呜。
  有居民反映街区的老梧桐树上有个马蜂窝,马主任给了她一根竹竿,派她去把马蜂窝弄下来。
  “我的命好苦啊。”桃小引哭唧唧,“不是捡屎就是捅马蜂窝。”
  汤姆骑着自行车拐进正气街,车铃叮当响:“报!马主任让桃小引捅马蜂窝。”
  王小明伸着脖子跟着吆喝了句:“报!马主任和桃小引捅马蜂窝。”
  阿强把一只手拢在嘴边, 朝着西街方向喊:“报!马主任桃小引正在争被窝。”
  莫姨吊着一张脸, 没有情绪地喊:“报!马主任掏桃小引的酒窝。”
  一声一声传下去。
  张建国站在店门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不妨碍他跟着嚎了一嗓子:“马主任正在抱着桃小引亲她的酒窝。”
  个高体壮嗓门大。
  嚎完之后, 整条街静了一瞬。
  眨眼间,他看见一抹灰色僧袍从解梦事务所的门口飞出去。
  “眼花了?”张建国挠头, “我年纪轻轻就眼花了,电子产品误我。”
  桃小引穿着防蜂服,全副武装, 严阵以待, 颤颤巍巍拿着竹竿去捅马蜂窝。
  手腕突然一麻。
  竹竿被人打掉。
  紧接着,她的后背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
  头顶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借着这个姿势, 眼珠翻着向上看, 看到了一个下巴颏。
  角度非常刁钻, 但棱角还是很好看。
  “这就是摸头杀么?”周迟从喉咙里往外挤字,“好厉害。”
  他今天在微博给网友解梦,该网友说她梦见死去的男友给了她一个摸头杀。
  名不虚传,果然一杀必中。
  桃小引双脚蹬地立马站直, 脑袋再次撞到了他的下巴。
  “对对不起。”她转身,对着周迟道歉。
  周迟面色如常看着她,一手托起下巴,猛地往上一推。
  咔啪——
  骨头对接的声音。
  “我把你的下巴撞脱臼了?”桃小引震惊。
  “接上了。”周迟说着,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
  左手里赫然是一个算盘。
  看了眼乱七八糟的算珠,他轻叹了口气,甩了下算盘,算珠归到原始位置,左小臂拖着算盘,右手噼里啪啦一通拨。
  桃小引震惊三连。
  他这是在当场算损失费……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出来,又突然打掉她的竹竿,但是她毕竟把他的下巴撞脱臼,赔偿是应该的。
  桃小引捡起地上的竹竿,撑在地上等着他算账。
  一阵噼里啪啦后,周迟掀起眼皮,说:“算好了,你看。”
  桃小引表示看不懂。
  说实话,她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算盘。
  周迟把数字念给她:“四十六万三千八百二十一。”
  桃小引:“???”
  下巴值这么多钱?!
  讹钱么这不是。
  等等,难道是填充假体??
  桃小引怀着复杂的心情,拖着竹竿上前两步,犹犹豫豫伸手摸到他下巴,捏了捏,使劲用力捏了捏。

  没找到假体。
  周迟站着没动,不懂桃小引为何突然这样,但因为很舒服,所以没有阻止。
  他轻启薄唇,说:“这是我下山后挣的所有钱。”
  桃小引脑袋一懵。
  熟悉的既视感又来了。
  这次的既视感有点不太一样,像是慢镜头在她眼前慢慢播放画面。
  不仅如此,细节好像也不太相同。
  画面里,她踮脚捏住一个男子的两瓣唇。
  他们好像在吵架,她不想听他说话,于是,气鼓鼓地踮脚捏住他的两瓣唇。
  男子的眼眸水润乌黑,委屈唧唧地看了她一会儿,说:“这些全是我挣的钱。”
  唇瓣被她捏着,嘴唇张不开,只好用气音说话。
  温热的气息随着字节流淌,全浮进了她的手心,痒痒的,暖暖的。
  桃小引震惊地发现,这些感觉是互通的,她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手心又痒又暖的气息。
  周迟:“我不知道怎么花钱,你可以帮我花。”
  桃小引猛被拉回现实。
  画面消失不见。
  她慌忙把手从他下巴上拿开,背到身后。手心尚存几息又痒又暖的气流。
  脑袋里乱哄哄的,压根没有听清刚刚周迟在说什么。
  周迟垂眸看着桃小引,默默把算盘收回了袖袍里。
  他今天在解梦事务所算了一上午的账,也思考了一上午。
  说不清是什么,像是一种本能,或者说是刻在脑子里的印记,就是要挣钱。挣钱干什么,不知道。
  他的花销只有水电网费和龟儿子的伙食费,他自己是不需要吃喝的,衣服永远只有一身,晚上洗白天穿。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物欲追求。
  挣钱是要用来花的。
  如果非要一个人来花钱,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居然是桃小引。他觉得这样太过草率,于是今天上午认认真真计算各种得失,用算盘和笔头推演出来的最佳人选都是桃小引。
  其他暂且不提,只是跟她在一起可以省电费这一项就压到了他认识的所有人。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周迟说,“但是马主任不行,他是已婚人士。”
  “啊?”桃小引和他不在同一条线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周迟淡着一张脸,说:“张建国说马主任抱着你亲你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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