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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为何那样——by秋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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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恒仍伏在地上,众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脸前日被裴远时踩断了骨,想必不会太好看。
  他沉默了半晌,道:“仙姑是不想用,还是不会用?”
  惨淡月光下,清清眯起了眼。
  “我姑母是玄华宗人,她去世多年,留下了很多宗门物事,那些物事都是我在保管,不知仙姑——可有兴趣?”
  清清沉默。
  她非常感兴趣。
  钻研道法,领会各方秘术,从来都是她的兴趣,不得不说,吴恒开出的价码极具诱惑力,因为曾经名噪一时的玄华宗已经湮灭了。
  那些玄华宗开创的阵法道术,也随之失传,但到如今,江湖上的人都还在谈论它们有多奇诡,有多玄妙,玄华宗灭门那一日,加加阿朵山深处发生的争斗又有多惨烈。
  裴远时侧过头看她,他对玄门了解不深,不知道玄华宗是何意义,只知道他的师姐已经十分动心。
  他走到吴恒身边,居高临下地问:“我们如何信你?”
  吴恒抬起头,他的脸果然十分凄惨:“我若身死,一切成空,倘若你们发现我骗了你……”
  清清开口打断了吴恒:“你可知有一门道法,能叫鬼魂只能说真话?若是说了假话,便要受极大的痛苦折磨,甚至魂飞魄散。”
  她看了看他肿胀不堪的面颊,又加了一句:“比你现在的痛楚,还要痛上百倍。”
  吴恒立刻说:“一切全凭仙姑做主。”
  “如果我用这种办法叫你开口,得知了玄华宗的东西都在哪,又不帮你的忙,甚至直接让你消失,你也毫无办法。”
  吴恒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仙姑相助。”
  清清哼笑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说过,你的魂体,我不感兴趣,我也懒得把你弄死再拷问你。”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空白的符箓,夹在左手指尖,右手掐了个诀,念道,“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流盼无穷,降我光辉,去!”
  咒语念完的一瞬,符箓陡然闪起金光,直直朝吴恒飞去,贴到了他后脑勺处,光芒大盛过后,竟消失不见了。
  “这是‘唤归’,”清清拍了拍手,“你或许没听过,因为这是我自创的。”
  少女微微一笑:“我不会动手杀你,你要么等官府来行刑,要么自己想办法,我反正不会动手。你身死之后,它能助你的灵魂回到你最为牵挂的地方,那里或许是江米镇,或许是你云南老家,我不能保证。”
  “一切,就看你自己执念有多深。”
  她抬头望了望云层中的朦胧月亮,道:“提醒你一句,明日阴气极盛,各路鬼魂都想借月圆之日的阴力,来搞出点名堂,你最好不要选明天,不然容易半路被误伤。”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东西藏在何处了。”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时隐时现,时明时暗,院落中众人的身影亦随之清晰或暗淡。
  陈仵作坐在窗边,他没有点灯烛,是以室内一片昏暗。
  他饮了一口酒,朝坐在对面的人摇头笑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对面的人也跟着端起酒杯:“那丫头,是林明的徒弟?”
  “你瞧这做派,难道不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的确如此,说起来,我跟他也太久没见了……”那人一抬头,饮尽杯中物。
  “你早两天来,他还没走。”陈仵作拿过酒壶,给他添上。
  “我从水上来,在青州耽搁了几日休整,实在走不得……”
  陈仵作沉默片刻,道:“你仍是时时做那个梦?”
  对面的人叹息不语。
  “你若想治……”陈仵作朝窗外望去,从他的角度,院落中的情况一览无余,少女正蹲在吴恒身旁,似乎在听他说话,“她倒是能帮上忙。”
  “就不知道——”陈仵作向他举起酒杯“你舍不舍得治好了。”
 
 
第29章 楔子
  对于景和十一年夏的那场大火,许多长安老人都还记忆犹新。
  那天十分闷热,没有一丝风,人们过了晚食,便早早歇下了,是以大火从西市烧起来的时候,竟第一时间没被发觉。
  火从子时烧到东方既白,把长安最是醉生梦死好去处的栖云楼,烧成了一片焦黑的残垣。
  有从楼内逃出的姑娘伏在废墟上哭喊,有阿妈不死心地翻找未被烧毁的财物,有来看热闹的居民,对着这栋昔日的长安梦嗟叹不已。
  二十七年繁华梦,三十六载寂寞天。
  已过了三十六年,废墟上早已起了别的房屋。西市仍有鳞次栉比的商铺,从日到夜,鼓乐声不断绝。
  无人再提起栖云楼,或清新雅致,或花团锦绣,惹人流连的销金窟,长安从来不缺。
  人间惆怅事,长安亦不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是之前放过的,因为大纲关系被我安排成第三个故事了,鞠躬。
 
 
第30章 元日(上)
  元化三十年,正月十五夜。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朱雀大街上人潮纷纷,流光溢彩的灯树下,有严妆华服的丽人结伴款款而行,裙衫流水般划过,留下一路暗香,惹得路人驻足回望。
  风销绛蜡,露浥红莲,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种满了长安城的梅,在这样的夜中仍盛开,清幽的香气暗暗弥漫开来,鱼龙曼衍,火树银花,鼓乐歌舞自辰时开始,将持续一夜。围绕着城墙的曲江水波粼粼,映着江边升空炸开的烟花,也映着烟花下相拥执手的有情人。
  “阿绛,”水边长身玉立的男子朝身边人唤了一声,“你过来些。”
  名为阿绛的女子没有依言照做,她敛眉低目,似欲言又止。
  “砰”的一声,烟花在曲江上空炸响,万千星雨纷纷而下,照亮了停在江中的彩舟,也照亮了女子瓷白细腻的肌肤,肌肤上粉霞般朦胧的红晕。
  她远山般的眉在光影中时明时暗,眼中波光却始终粼粼,女子抬起下巴,用那水一般的眸去寻夜空中正绚烂的烟花。
  “阿绛……”身边男子低低地叹,他不看烟花,只看着她,“有没有人同你说,你今日十分的美?”
  女子侧过头,含羞带嗔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转身便要走,如云的裙摆旋出一阵香风。
  男子上前,将那阵风擒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就是第一个了。”
  又一朵烟花炸开,星华璀璨,光波流转,一片如梦似幻中,二人深深地吻住了彼此。
  “不会拖到明年,”唇齿纠缠间,男子向心上人允诺,“今年,我会把该解决的都解决掉。”
  “不会再拖了,裴信也好,高秋石也好,不是都被我除掉了吗?我们的路,只会越走越平坦。”
  “你一定会是我的,我们好好在一起……”男子沉湎于这个长而动情的吻,忽略了怀中佳人一直未发一语。
  良久,女子倚在男子胸口,柔柔地应了声:“嗯。”
  与此同时,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西南小镇。
  没有如织的游人,没有持续昼夜的歌舞,没有千年古都的繁荣热闹、富贵锦绣,这只是个在图志堪舆上都难寻见的小镇罢了。吃两碗元宵,剪几张彩胜,与家人好友吃茶闲谈,便是当地居民难得的节日消遣。
  郑二不喜欢吃元宵,也早过了剪彩胜取乐的年纪,父母早年便过世了,亲眷族人也不大待见他,今天,只有他一人在家中。
  他不喜欢元日,或者说,不喜欢所有热闹的节日,此刻,郑二斜躺在铺着破旧棉絮的榻上,翘着二郎腿,眯眼看房梁上一只爬上爬下的蜘蛛。
  准确地说,他是讨厌看见人们脸上那种喜气洋洋的表情,那种不知从而何来,但又极富感染力的,十分满足的表情,好像吃了几只糯米捏的丸子,是多了不起的事。
  呸,穷乡僻壤,一堆没见识的乡下人!他扭头,抻长了脖子,朝床外使劲吐了口痰,仿佛这样能纾解一些心中的不快——至于痰落到哪里,是不是到底还得他来收拾打扫,他并不关心。
  想当年,他在长安——不,不只是长安,扬州、苏州,这些热闹地儿,他哪儿没去过?猪后腱肉做的丸子、二月里新钓的河豚做的丸子、翡翠鲜虾丸子、白玉豆腐酥丸子,他哪样没吃过?哼哼,这些菜式端给江米镇这帮人,他们怕是连筷子都能给惊掉,一群乡巴佬。
  梁上的蜘蛛吐出一根长长的丝线,吊在了空中,他将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正想发出两声冷笑,却突兀地停下了。
  “嘶——”他摸了摸嘴边上,前些日子脸上受的伤还未好透,如今还是做不得太多表情。
  那死厨子下手可真重,拳拳往他脸上招呼,要不是有人拉着,没准儿要出人命了……可惜,那又如何?他是挨了顿打,但身负人命,逃亡在外的人又不是他。啧啧,那可是五条人命啊,他也下得去手,岳父岳母、儿子女儿、还有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他摇了摇头,露出些怜悯的神色:倒是可惜了她,三十好几还有这样的韵致,委实是不多见了。
  不过,也是她活该,谁叫她不识抬举,孩子都生了两个,还当自己大闺女呢?不就摸了一把她的手,说想重温旧梦,她就一副要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样子,哼哼,不答应便不答应罢,偏偏还说什么要告与丈夫听之类的话来威胁他……也不看看他手里有她什么把柄。
  蜘蛛又吐了几根线,似乎想结一张新网,郑二把双手放在脑后垫着,十分得意地回想到女人叱他的话:
  “你要说,就尽管去说!明明是你动手动脚,只因为早年我们相与过,就变成我存心引诱你?别以为天下男人都跟你一般自私恶心,我家老吴可不是你这种男人,他绝不会信你!”
  真是傻透了!天底下哪有男人不介意这个?他不过去暗示了几回,又趁他不在的时候到他店里,跟伙计聊了些早年时候他跟老板娘的事,以及这次回来,她又如何向他暗暗示好……几番动作,这蠢厨子果然受不了了,哈哈!真不知道他老婆的底气是哪儿来的。
  后来他挨了厨子一顿好打,本以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结果夫妻俩回去就吵架,他在隔壁听着,简直要笑死。
  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姓吴的厨子居然失心疯,把人全杀了……
  其实除夕那晚上他听见了响动,以为只是寻常动手,当时他还想着,要是厨子能把他老婆那张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脸惩戒一番,他还是乐见其成的,谁晓得厨子能那么疯……第二天,墙那边清清静静没有一丝人声,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毕竟心虚,不敢查探,干脆到隔壁镇赌了两天钱才回来,一回来,整个江米镇都在谈论除夕灭门案的消息,倒叫他狠狠吃了一惊。
  紧接着,他就被传唤到里正那里,盘问了一天,终究没问出个好歹。笑话,他郑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口舌表演还做不出么?再说,他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说了几句闲话罢了,说闲话可不能治罪。
  回想到里正鄙夷的眼神,同乡人在瞧见他时的窃窃私语,他心底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要是人本来就行得正,还怕别人说吗,他郑二多嘴几句算什么!
  这些臭乡巴佬,知道他这两年赔了些钱,就看他不起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如果他早两年回来,身上佩的还是金的,脚下穿的是丝的,身边时时有童仆伺候着,阿芙还会对他这般义正言辞?怕是主动来投怀送抱了!
  当年他们家说自己“心术不正”“品行有缺”,以此为由拒绝了他的求娶,呵呵,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还不是嫌他穷,遭拒后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江米镇,誓要有一番作为,未曾想多年以后一回来,他们竟找了个比自己当年还穷的外乡人!这叫他如何不恼羞成怒。
  开了个破食肆有什么了不起,生意好,不过是镇子里的人没见过世面,糠咽菜都当香饽饽。他发达的时候,都是名妓花魁作陪,怎会看这种三十多生了孩子的女人一眼?她傲气什么呢,不识好歹,活该!
  想到如今邻居一家的下场,郑二心中有了恶毒的快慰,他不由自主地在榻上抖起了腿,看着正吊在他脸上方、两尺左右的空中的蜘蛛,它一直为了结网忙前忙后,仿佛不知疲倦般充满活力,他终于有些看不惯了。

  他半支起身子,朝蜘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还未完工的网便破碎开来,脆弱的丝线断裂,蜘蛛被吹走,不知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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