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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为何那样——by秋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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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见少年眼角泛红,弱不禁风又偏要逞强的可怜样,又想到他前些日受的苦楚,心中一股母鸡护崽般的情结油然而生,于是软了声调,安慰道:“锅里还有许多粥,师弟想喝多少喝多少,无人同你争。”
  裴远时更没话说了,粗粥淡饭,被她说得像那难得的琼浆玉露一般,而自己在她的叮嘱下,则和那贪吃粗鲁的小儿无异……
  “师姐,”斟酌再三,他开口道,“远时是元化十六年生人,今年已有十三了,师姐不必……”
  他想说,师姐大可不必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但觉得说出口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正纠结着,玄虚子走了进来,见到二人,诧异道:“你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清清的手还停留在裴远时的肩上,维持着安抚的姿态。玄虚子见到,一阵欣慰:“小孩就是容易玩到一处去。看到你们这般和睦,为师日后就能少操点心了。”
  “清清,这是你裴师弟,为师已正式决定将他收入门中,此后观中就不止你一名弟子了。远时,这是你师姐。”
  二人遂正色,规规矩矩见了礼,裴远时身体尚未恢复,只能坐在榻上勉强行礼。
  玄虚子又向裴远时道:“你这次从阎王爷手头捡回来一条命,算是有惊无险。普通人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醒转来,你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饶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你还是安心休养,等慢慢恢复了,再同你师姐一道修习。”
  说着又转头叮嘱清清:“为师座下仅你们二人,你们俩年岁相仿,应当互相扶持,事事以和睦为要。从前观中仅你一人,现在多了个唤你师姐的,要以身作则,勤加修习,担起师姐的责任来,切不可如往日一般跳脱惫懒,偷奸耍滑。”
  清清想争辩,自己何时只知道偷奸耍滑?她嘴巴张了张,最后低眉顺眼道:“……师父说得是。”
  玄虚子满意点头,正待说些别的,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时候不早了,谁会来拜访?
  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道长!出事了!”

  清清快步上前开门,门外果然是泰安镇张铁匠的儿子大牛。
  他目前在他爹的铺子里帮忙做事,日后大抵也要子承父业,当铁匠。清清和他彼此熟识,已经是老朋友了。
  那年她还是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头,初来泰安镇,正巧逢上赶集日,不慎和玄虚子走散了,但她不哭也不闹,找了个安静处的干净石阶,乖乖地等师父来寻。
  三月的风还有些冷,她穿的却是薄纱夏裙,裙摆在石阶上迤逦开来,偶尔被风吹得泛起波浪,清清端坐在波浪中间,好似一幅画。
  师父没等到,来了个皮肤黝黑,吸溜着鼻涕的男孩。
  男孩站在台阶下,直愣愣地看着清清干净无瑕的脸,和她身上又白又飘的衣裳,觉得她像画本上误入凡尘,无依无靠的小仙子。
  男孩盯着仙子,小心地问:“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清清也看着他:“这镇子里这么多人,你都该见过么?”
  男孩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家祖祖辈辈都在泰安镇生活,喏,顺着那条街往下走,就是我家开的打铁铺。”
  清清顺着男孩脏兮兮的手往远处看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也不关心这个。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士?”
  “道士?”男孩摸着头思索,“泰安镇没有道士,山上倒是有一处破道观,但早就没人了,听大人说,十多年前那就已经空出来了。”
  清清嗯了一声,低头不再说话。
  男孩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觉得自己的答案似乎没有让仙子满意,忙问:“你找道士做什么?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清清摇头,不愿多说了。
  男孩急了,不愿仙子变得这么冷淡,莫名的表现欲促使他追问:“我在泰安有很多朋友!他们可以帮你打听。”看见她重新抬头,用水凌凌的眼睛望着他,他更来劲了,挺着胸脯道:“我很厉害的,不用担心,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
  清清听了这话,甜甜一笑:“谢谢你,你人真好。找人什么的先不急,我现在有一点饿……”
  后来玄虚子匆匆赶来,在一处食馆见到了正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的清清,以及呆坐在一旁,还没从“仙子为何那样”的震惊中回过神的陌生男孩。
  吃饱了的仙子不再娇娇怯怯,仙气也荡然无存,清清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家汤饼做得比长安还好!大牛是吧,我叫傅清清,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二人便这么结识了。
  熟识之后,大牛实在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单纯憨傻,三言两语就被她诓去了三碗羊肉汤饼,还唯恐招待不周,仙子不满意。只能怪自己太没见过世面,被那张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清纯小脸迷惑了。
  漂亮的女孩是老虎!大牛痛定思痛,得出结论,当然,隔壁布庄的小桃妹妹除外。
  如今大牛已经不再是那个吸着鼻涕,看见漂亮女孩就晕头转向的娃娃了,他现在足足比清清高了一个头,因为常年在铁匠铺帮忙,练得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唯一没变的,只有黑黢黢的肤色,清清甫一开门,竟差点未从暮色中找着他。
  她请大牛进来说话,大牛并不往里进,他神情焦急:“道长呢?出大事了,前些日子那个失踪的田朗,今天他的尸体被找着了!”
  玄虚子走出屋子,闻言并不惊奇:“尸体在何处被发现的?可找仵作验过?”
  大牛说:“尸体是今早上在镇外一处土沟里找着的,仵作已经验过了,死了十日左右。应当是雨天路滑,从坡上滚下去,头撞到石头致死。”
  玄虚子与清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抚须道:“果然如此,前几日在镇内游荡的是田朗的鬼魂,既然尸体也找到了,家人应当尽快操办法事,让死者入土为安要紧。”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大牛急道,“官丁去田家村找田朗亲眷,结果在门外唤半天都无人应,你猜怎么着?田朗那遗孀柳氏居然死在了屋子里!听说柳氏死状甚狰狞,仿佛生前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物。仵作也说,她是受了吓,惊悸而亡的。”
  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师徒二人俱是一惊,清清忙问:“田朗似乎还有一个女儿?”
  “他女儿叫阿春,之前一直在镇上帮着寻人,在找到田朗尸体那天就晕厥过去了,官兵去田家村的时候并未带上她。”说着,大牛重重叹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就成了没爹娘的孤女。”
  玄虚子眼珠一转:“的确是可怜可叹,但田朗尸体已找到,柳氏死因也许是意外,推察判案的事,小霜观做不来,你大半夜找上山,老道帮不了。”
  大牛急道:“你这牛鼻子,怎么不兴听人把话说完呢!就在昨日,镇上一怀有身孕的妇人见到了浑身是血的田朗,受了惊吓导致早产,生了一夜,诞下个死婴。今天听说田朗死了十日的尸体找着了,又生生昏了过去,家人又是灌汤药,又是掐人中,怎么也不醒。”
  “事情闹大了,又有人出来说,前日周边村里有个来赶集的农妇,因天黑下雨,路滑不好赶路,在客栈歇了一夜,半夜起来如厕的时候也看见了鬼。可怜妇人不知自己已怀有身孕,竟也被生生吓小产了。”
  “农妇不在镇里住,并不知道传得沸沸扬扬的田朗之事,这是今日她丈夫上镇里来拿养身的药,听说了此事,才告知官府的。那田朗跛了一只脚,形貌什么样样都对得上。”
  “如今众人都在议论,田朗自己还没见到儿子出生就丢了命,心里不服,要来报复那些家中有产妇的了!”
  “我母亲现在已有八个月的身子了,听说这事,吓得饭都吃不下,不敢一个人呆着,我心里也实在着急,这才连夜上山来了。好道长,好清清,好……咦,这位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众人本堵在大门口说话,回头一看,裴远时正扶着门,颤颤巍巍地站着,弱弱地说:“我,有些内急……方才唤你们没答应……”
  清清一拍脑门:“我早上把恭桶提出去倒来着,竟忘记拿回来了,师弟你快进去,我马上给你送来。”
  她往外行了几步,又回头迟疑道:“这么说,师弟已经一天……”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师弟身体真好。”
  抛下这句话,清清头也不回扎进夜色中。
  裴远时站在原地,无比庆幸自己此刻站在门口逆着光,他的表情不会被人看明白。
  这个师姐,真是……
  “真是绝了!”大牛帮他补充了腹诽,“清清还是老样子,哈哈,半月不见,观里怎么多了个病秧子师弟?”
  玄虚子不欲与他多解释,随口敷衍道:“才来没几天。”
  大牛还想打探,玄虚子打断他:“眼下事态紧急,闲话少叙。你且在此等一等,我拾掇一番,就同你下山。”
  大牛惊喜:“道长这是要帮忙了?我爹说,道长古道热肠,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玄虚子冷哼一声:“他真是那么说的?”
  大牛语塞:“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但阿爹还说,这老道贪财好酒,如果实在不来,就把家中珍藏的雪里醅拿出来相请……阿爹,孩儿不负所托,酒没被这牛鼻子坑去……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家有藏了五年的好酒,这回可是要让老张割爱了。”玄虚子挥了挥衣袖,转身进屋。
  大牛:“……”
  自己又犯傻了,名师出高徒,清清如此,师父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正兀自扼腕,地上光影一动,一直默默站着的裴远时也进屋了,任凭身后大牛“哎、哎”的唤。
  哼,说他是病秧子是吧……他记住了。
 
 
第5章 夜查
  听完阿牛叙述的种种,玄虚子已经知道此事绝非偶然,是邪祟在作怪。清清之前分析的不错,怨鬼大多数情况下,会自己消弭于无形,但倘若遭受了刺激,就会化身厉鬼,纠结于生前执念,为害一方。
  田朗化成厉鬼后,所害之人都是怀有身孕的妇人,腹中胎儿无一幸免,而从他生平,及以怨鬼身份在镇上游荡那几日的作为来看,他的执念无外乎就是柳氏肚中的孩子了。
  柳氏之死,估计与田朗脱不开干系。
  厉鬼一日不得解脱,镇上还会闹出怪事。玄虚子想到镇上那几个鬓发斑白,耳聋驼背的老衙役,对于怪力乱神之流,泰安镇的衙门……向来力不从心。
  看来,就算没有阿牛连夜上山,自己迟早也会走这一趟的。
  等到玄虚子如天师般降临张铁匠家的院子,已是半夜了。
  张铁匠的妻子胡氏一直不敢入睡,直说一闭眼就感觉有人靠近她,看到玄虚子进院里来,如同看见那张天师再世,口中直呼真人救命。
  玄虚子也不多说废话,他绕着屋前屋后走了几圈,敲定了几处地方,贴上“道长亲自加持七日”的黄符,往院门和房门挂上“道长日日贴身养护”的宝镜,又往卧房四个角撒了“观内宝鼎积攒数天极富灵气”的香灰。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玄虚子道:“此番布置,可确保邪祟之物不敢进屋,夫人尽可放心。”
  胡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连声道谢不说,还奉上了窖中珍藏的雪里醅一坛,更热情邀请玄虚子在院内歇一宿。
  玄虚子拒绝了,有个地方他必须去一趟。
  夜已深了,天上潦草地挂着几颗星子,只有老街深处亮着一盏灯,在如墨一般浓稠的夜晚透出微黄的光。“吱呀——”陈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中十分突兀。
  陈仵作今天忙碌到半夜,方才才歇下,正睡意朦胧,在床上翻了个身,赫然发现,屋里似乎有人在看着他。
  “你这臭道士!又不敲门!这可是在义庄,是想存心吓死我么!”
  来人正是玄虚子,他捻须一笑:“几日不见,老陈胆子越发小了。”
  “少说废话!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我处作甚,老夫可没空搭理……咦?好浓的酒香味!”
  那厢,玄虚子点亮灯烛,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翻出两个酒杯放在桌上,拆开怀中酒壶的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霎时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陈仵作两眼放光,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赞道:“实在香!这酒是雪里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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