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by秋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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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身上都涂抹了鲜艳色彩,他们脖子上戴着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双臂尽可能地戴满了银饰,行动间,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受邀的两个外乡人脖子上也挂了花环,清清不觉得有什么,但一看到裴远时面无表情地佩戴着红红黄黄的花,就觉得十分好笑。看一眼便笑几声,最后都不敢多看。
在这大好日子,莫鸠终于开了金口,允许裴远时出门来,还千叮万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譬如绝不能饮酒,不能随便动用真气,不能受凉受冻等等。
太久没出现在寨子中,村中人几乎都快忘了这个少年,女孩们好奇地打量他,时不时窃窃私语,朝他投来火辣的眼神。
频频投来的视线终于引起清清的注意,她咦了一声,问身边的古拉朵:“待会儿喝完了酒,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跳舞?”
古拉朵点点头,她是这次三月会领舞的女孩,以往都是阿丹负责这一环节,但阿丹不在了,这项任务落到了她头上,她虽然练习了半个月,但还是有些紧张忐忑。
或许是看出她的焦躁,清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古拉朵今天破天荒地穿了筒裙,头发也盘了起来,但没有丝毫违和怪异,她仍旧十分美丽。
一声号角突兀地响起,越过嘈杂人群,在四周巍峨青山之间回荡。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敛容屏气,朝着山的方向,双手合十,高呼一声“茹布查卡”,而后恭恭敬敬地下拜。
清清和裴远时入乡随俗,也跟着人们下拜,第一次见识原始部落的独特习俗,她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这一拜持续了很久,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挤挤挨挨的坝子上,竟安静得可以听到鸟叫风声。
直到脖子都有些酸痛,才有一个女声款款而来,用清清听不懂的苏罗语,缓慢地念祷着什么。
声音从高台处传来,她听出来,这是古拉玉在讲话。
她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似乎是叙事,又像在抒情,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伏跪在地上的人们也随之高呼,这个环节十分漫长。
漫长到清清忍不住睁开眼到处瞄,不经意地,瞥到了身边少年也在看着她。
她看见他花朵簇拥下的面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接着慌忙地察看四周,害怕被人听见。
幸好没有人察觉,苏罗人都沉浸在肃穆的仪式中。清清于是又偏过头看裴远时,她朝他挤眉弄眼,用口型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蝴、蝶、仙、子。”
她才做了一遍,他就看懂了,少年抿起唇,眼中全是无奈,她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终于,在一声又一声的“茹布查卡”中,人们终于站直了身体,清清如蒙大赦,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族长的带领下,所有人都端起了面前盛满酒液的杯盏,他们遥遥地朝群山举杯,为他们心目中的山神奉上最诚挚的敬意,而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项活动清清还是十分喜欢的,她将杯子装得满当当,手臂也举得高高的,高呼山神之名的时候好像比谁都虔诚。咕噜咕噜灌完酒,一翻杯底示意给同桌的人们看,也是豪迈万分。
同桌的苏罗人纷纷鼓了掌,外来的汉人对他们的神灵表现出这般恭敬,他们自然是骄傲又欣喜,都抢着为她再次斟满了酒。
只有裴远时知道,早在各家各户的酒被收集到一处时,她便嗅到了香气,有事没事就在那处吊楼徘徊,想着运气好能不能尝上一口,师姐就是贪酒罢了。
席上气氛热烈,美酒助兴,汉子们纷纷在空地处玩起了摔跤。清清且喝且看,视线在他们遒劲贲张的肌肉上流连,不由得赞叹:“真好!”
旁边一道凉凉的声音问她:“什么好?”
清清笑眯眯地对板着脸的师弟说:“自然是酒好,你要不要尝尝?”
“哦~”她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忘了,你现在可喝不得,真是抱歉呀。”
她抱着酒杯,笑得又坏又可爱,裴远时静静地看着,只能在心里无奈长叹。
很快,这点无奈便被深深的警惕所替代。
场上被支起了几根粗长的竹竿,村中少年们都聚在那处,他们排着队,轮番上场,只待一声令下,便飞速攀上竹竿,以先取到顶部彩绸者为胜。
欢呼声,呐喊声不断从那边传来,清清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即将上场的人,裴远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那人是道汀。
不爱穿衣服的野人今天更理直气壮地没怎么穿衣服,他□□着上身,流畅而紧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更漂亮,肌肤的麦色也恰到好处,不深也不浅。
号令发出,这个戴着松石绿耳环的少年一马当先,双腿紧紧夹着竹竿,腰腹一挺,便能向上攀两三尺。一浪高过一浪的助威声中,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肌肉隆起的背,和修长有力的手臂。
毫无疑问,这一队的优胜者是道汀。
又赛了几轮,最后,每一轮的第一名都聚到了一起,开始最终的比试。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道汀再次抓住了彩绸,他没有急着滑下竹竿,而是立在竿头,回头远远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而后,他竟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身边高大的杜鹃树之上,众人不明所以,但仍再次兴奋高呼。
树上的花苞已经全数开放,火红鲜艳的色彩几乎将整棵树都燃烧起来。少年似乎在其中寻找着什么,枝丫抖动着,花瓣和叶片纷纷而下。
终于,道汀跳下了树,他手里拿着一朵最大最美的杜鹃,朝长桌宴席走了过来。
清清慢慢张大了嘴,她看着异族少年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他终于走到了她面前,俯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朵盛开到极致的艳丽花朵轻轻插在了她耳边。
他身上还有热气,胸口还在起伏,手指的热度更是滚烫。他拂过她鬓边柔软的发,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只专注地看着她。
四周陡然响起欢呼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所有人都在庆贺。
清清手足无措,她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口中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看出女孩的羞怯慌乱,异族少年低笑了一声,他凑近她,慢慢说了一句话。
用的是苏罗人的语言,低沉而短促,有复杂的饶舌和浓重的鼻音。
清清没有听懂,在她疑惑茫然的视线里,道汀再次伸出手,帮她将那朵花插得更稳了些,而后摸了摸她的发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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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夕阳
和煦日光泼洒而下。
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肉,配上清冽米酒,苏罗人且歌且饮,尽情欢庆着这个美好的日子。碰杯声,笑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清清坐在桌边,她的脑子晕乎乎的,双颊酡红一片。
她不知道是因为那点酒,还是因为异族少年诚挚火热的眼神。他为她摘下的那朵杜鹃还在发边,随着她侧头或是转身,那点清幽的香气总会若头若无萦绕在鼻尖。
她不禁伸手去触碰那朵花,柔软光滑的花瓣,极致纯粹的红,她抚弄着它,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
然后,视线余光察觉到了有人在望着这边。
“啊,”清清抬起眼,看向身边一直沉默注视她的少年,她挨过去问,“这朵花好看吗?师弟。”
少年点点头,他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那我呢,”女孩偏过头,向他展露了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我好看吗?”
裴远时轻声说:“好看。”
清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捏起酒杯,开始慢慢啜饮。
一只手却伸过来,想拿走她的杯子。
清清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将杯子护在胸前,酒液溅在衣服上也浑然不知。
她不满地说:“干什么?”
“师姐,”裴远时叹了口气,“你的脸很红,好像是喝醉了,还是少饮一些,不然明天会难受。”
“我才不会醉,”清清不悦道,“我喝酒比师父还厉害,至于脸红不脸红的……”
她轻轻抚上自己滚烫的面颊,梦呓一般说:“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裴远时顿了片刻,他慢慢放下手,眼睛看向一边,不再开口。
宴席的气氛愈来愈火热,人们推杯换盏,高唱着祝歌,连鸟雀都不堪其扰,拍着翅膀纷纷避走。
“诶——”
一道清越的歌声突然从高台处传来,如云雀出谷,如清泉在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高台上正高歌着的女孩。
清清也望了过去,她微微笑了,那是古拉朵。
原来阿朵这么会唱歌,她的歌声嘹亮而高昂,在四面群山之中久久回荡,人们跟着轻声唱和,这是真正属于大山的歌。
当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四周陡然响起鼓声,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们腰系皮鼓,一边踏着舞步,一边朝中间聚拢而来。
姑娘们欢乐地尖叫一声,手牵着手,排成一排,跟随着鼓点,在古拉朵的带领下跳起舞来,动作整齐划一。
她们结实的手臂与小腿时而抬起,时而落下,变幻着无穷的美丽姿态。场外的人们纷纷打起拍子,为姑娘们大声欢呼。
一曲终了,鼓声断绝,气氛却推至最热烈。
台上的舞者们一跃而下,扎进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群如同炸开了锅,大家都从座位上离开,去参与到最后的狂欢共乐中来……
有几个女孩跑来清清这桌,她们打量着裴远时,似乎是有话想说,却在原地踌躇,你推我我推你,竟无人敢上前来。
这个俊秀的少年郎,之前看着还好好的,现在表情怎么这么吓人?
算了,难得的可以尽情跳舞的好日子,还是不要找扫兴的舞伴了。女孩们推推搡搡,最后瞥了他几眼,又笑闹着跑开了。
清清把这一幕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她憋笑憋得很难受。
“哎呀,你们不要他,我们可以一起呀!”她向跑走的女孩们大声唤。
其中一个转过头来,她同清清说过好几次话,已经算得熟识,她也大声冲清清叫道:“道汀会来找你的!”
什么?清清还没回过味来,一转身,却撞到了一个熟悉的刻着刺青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他的目光可称温柔,他的邀请热烈而坦荡。
鬓边别着杜鹃的女孩愣住了,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道汀握住这只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去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忘记看了一眼那个对他怀有敌意的少年。
少年没有看向这边,他低着头,在一片热闹欢快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也不是道汀要关心的了,他现在只想关心身边的女孩,和即将开始的舞蹈。她不会苏罗人的舞步,如果笨拙地踩上他的脚,也没有关系。
她大可以随便跳跳,那也一样会很好看。
汗水与欢笑交织的舞会持续了很久,直到日头西斜,归鸟还林,天边又缀满层层绚烂云霞,这次三月庆典才正式结束。
人们开始收拾场地,将食物的残渣收走,把桌子长椅搬开。
空气中残留着热闹气味,许多人脸上还有意犹未尽的笑意,清清沉浸在节日快乐的余韵中,哼着小调,慢慢走在回吊楼的路上。
她头发有些松散,身上还有运动后的热气,心情也轻飘飘。
眯着眼看了看火红残阳,清清扭头对身后的少年说:“走另一条路罢,我想慢些回去。”
另一条路稍远一些,她不介意将时间花费在路程上,她想吹着暖和轻柔的风,多看看天边漂亮的晚霞。
途径一个小山坡的时候,她一时兴起,清了清嗓子,突然唱了起来。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
“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
“少年郎采槟榔,姐姐提篮抬头望,低头又想——”
“他又美,他又壮,谁人比他强?”
“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青山好呀流水长~”
“那太阳已残,那归鸟在唱,叫我俩赶快回家乡。”
她头两句还唱得认真,歌声也算动听,但到了后面干脆胡乱硬扯,随意尽兴,只管唱完词了事。
一首唱完,她回过头,得意地朝裴远时问:“如何?”
裴远时点点头:“尚好。”
“敷衍,”她撇了撇嘴,“如果真的尚好,你怎么不鼓掌?”
裴远时刚将手抬起来,她却按住了他。
发间那朵杜鹃仍是艳丽,映着女孩的双眼波光粼粼,她狡黠地说:“那我换一首,这是寨里的姑娘们教我的,你听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