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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主义者的爱情——by孟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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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音机一开,隔壁声音就遮过去了。戴耳机的时候,她会想起方穆扬,因为这收音机是他买给她的。
  方穆扬是九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天回来的,他先到社里交了画稿。傅社长差点儿没认出方穆扬,他比去之前瘦多了,衬衫明显宽大了许多。这样的天,他还穿着一件单衣,脸都缩了腮,头发长了,眼里有血丝,胡茬明显没刮干净,上唇还有几个小红点,大概是不知道用什么刮胡子的时候刮破了皮肤。
  这些画稿都是方穆扬在晚上画的,白天他都在干活儿。
  傅社长低头翻着画稿,他刚想夸方穆扬有觉悟,方穆扬就很没觉悟地提到了钱,他要求预支稿费,今天至少给他一半。
  拿了钱,傅社长请方穆扬到自己家吃饭。方穆扬说改天,他得马上回家。
  费霓本来不打算给方穆扬买绒线织毛衣,但因为她今年也要给自己织新的,便多买了几团黑绒线。
  从店里出来,费霓看见前面一个男人,背影很像方穆扬,身形虽然比他瘦了些,但不止是身高、就连走路姿势都是从方穆扬身上刻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衬衣,是她放在行李袋内的那件。
  她的嘴先于脑子反应,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方穆扬,那声音足够大,足以让前面的男人听得见。
  她以为那人会回头,但那人却毫无回应。
  她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费霓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认错了,然而她马上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天,只有他不怕冷,只穿一件单衣,还把袖子撸到手肘。
  两人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刚想踩上自行车去追,就见那人进了大众浴室。
 
 
第37章 
  费霓匆匆停了自行车,追了进去。方穆扬拿了号牌刚转身,就对上了费霓的脸。他知道这会儿再也躲不过去,只能冲着费霓笑。
  这是一个较为能省钱的方穆扬,他瘦了很多,做衣服时布料能省一点,但能省的有限,因为身高还是那个身高。费霓看他时有种熟悉的陌生感,她决定去医院照顾他的那天,他跟现在差不多,或许比现在还好些,至少眼里没血丝,嘴唇也没现在干裂,看上去像好几天都没喝过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我刚从社里出来,准备洗个澡就回家。”澡没洗,头发没理就碰上了费霓。
  “我刚才叫你你怎么没理我?”
  “你真叫我了?”其实第一声他就听到了,他从没听见费霓这么大声说话,他甚至能根据这声音判断费霓离他的距离,就像费霓隔着不远的距离认定他一样。
  “那么大声你没听见?”
  “咱们出去说。”
  因为要和费霓说的话不适合让第三人听见,他说的声音很低:“我前些天梦到你叫我,醒了发现那全是我的幻觉。刚才还以为在做梦,我怕我一回头,你的声音就散了。”
  他的话真假参半,说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语气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他在撒谎。
  方穆扬一面说这些话一面看着费霓,他知道,费霓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便不会盯着他现在这副尊容看了。然而费霓并未如他想的那样低头,依然仰头看他,方穆扬索性破罐子破摔,任费霓看个彻底。
  两人互相对视着,还是费霓绷不住了,“你笑什么?”
  “我现在菜发现,你这么喜欢看我。”方穆扬仍不改嘴角的那点笑意,他放低了声音,“你先走吧,我洗完澡就回家,回去让你看个够,你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费霓嫌弃地说:“这是在大街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这种话以后咱们只在家说。”方穆扬的脸色果然严肃正经了许多,他冷着一张脸跟她说第三人听不见的话,“你赶快回去吧,我没带结婚证,万一有人把我当成调戏妇女的流氓抓起来,你还得去领我。”
  费霓也纳闷儿,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心情说俏皮话。
  “你有换洗衣服吗?”方穆扬现在的衣服要是洗干净了,把掉了的扣子缝上,将裤腿破了的洞好好补一补未还是能穿的。其实裤腿的洞不仔细看也不太看得出来。
  “我身上这套是今天新换的。”他总共带去了两套衣服,另一套已经被他给扔了。现下穿的这套是之前洗过,今天才换上的。
  他因为没有布票可用,只能又去信托商店买旧衣服。在旧衣服里拣一件干净没污渍没补丁又合身的衣服并不容易,裤子不是肥了就是短了,看来看去还不如他身上这套,他当即决定,明天拿钱换些布票买新的,眼下先将就了。
  “你不冷吗?”
  方穆扬笑笑说:“不冷,要不是看别人换了秋服,我还以为现在是夏天。”
  “咱们的新房子下来了,我已经搬过去了。”
  “家具不还没打呢吗?”
  “我买了些旧的凑合用,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费霓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你去洗澡吧,我先回我爸妈家一趟,一会儿再来找你。你洗完在门口等我,咱们一起去馆子吃饭。”
  她没再给方穆扬说话的机会,踏上自行车就奔了父母家。
  费霓自从搬出来住,每周日都要回父母家吃饭。要是方穆扬比现在再胖上几斤,她便会带他一起回家吃饭。可他现在过分瘦了,父母看了方穆扬这样子没准还会担心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瘦成这样,听他说话的声音并不虚弱,也不像是饿的。
  费霓回父母家之前,先去食品店买了萨其马和槽子糕,她拎着买来的点心先去了二楼的胖老太太家,老太太喜欢吃,对衣服不甚讲究,经常拿布票换粮票,老太太看了点心很开心,拿了布票给费霓,布票上的尺寸并不够给方穆扬做一条裤子,要是方穆扬的腿再短一点,她便不会这么为难了。他的身材是最不经济的一种身材,有的人高,但高在了上半身,这是会长的,因为上半身的衣服长度是有伸缩性的,没布可以做短一点,可腿长就没办法了,裤子少半寸都是很明显的。
  可她也不能跟父母借布票,他们的布票早就在给她置办结婚用品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如果她当初坚持用姐姐厂里的瑕疵布给方穆扬做被面,现在也不会这样发愁。
  费霓到家的时候,她爸妈正在择菜。因为方穆扬迟迟不回来,费妈上了火,这几天吃饭都没胃口。得知女婿回来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问费霓:“小方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吃饭?”
  费霓只好撒谎:“同事知道他回来,特意请他吃饭,我也一起去。下礼拜天我再带他过来。”
  “那你回来这是为什么?”
  “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
  费霓到大众浴室门口的时候,方穆扬已经出来了。浴室提供理发刮脸服务,他出来便是崭新的一个人,虽然眼里还是有血丝、嘴巴依然干裂着。
  方穆扬离开了这么多天,不变的是仍把费霓的车当自己的,他一脚踏上车,费霓很自然地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方穆扬点菜点得很大方,费霓看他这么瘦,也觉得他应该多吃一些。
  费霓吃菜时只拣着素菜夹,方穆扬给她夹了一只茄汁虾,“怎么吃东西跟个兔子似的?”

  “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夹。”
  “我也想吃点儿青菜,费霓,做人不能够太自私,你也应该给我留一点。”方穆扬又把拨好刺的鱼肉放到费霓碟子里,给自己夹了一筷青菜,“我要只想吃肉的话,就会全点肉菜了。”
  费霓瞪了方穆扬一眼,随即咬了一口鱼肉。
  费霓去夹白菜,被方穆扬用筷子截了胡,方穆扬吃了这口白菜,夸赞费霓:“你可真会挑菜,你夹的这一筷就比我选的好吃。”
  方穆扬吃了费霓的菜,出于补偿心理,又给她夹了一只虾。
  费霓本以为方穆扬见了吃的会一团高兴恨不得把点的菜全吃完,毕竟他瘦成这个样子,但现在却并没看出他对肉食的迫切需要。
  方穆扬一边拨鱼刺一边说:“我在那里吃的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差。”
  “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方穆扬盯着费霓冲她笑:“我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了?说来听听。”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是多吃一点吧,太瘦了,你睡觉都会觉得硌。”
  方穆扬这次从善如流,他说:“我自己硌倒没什么,就怕硌着别人,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这话很有些别的含义,费霓一时间联想到了不该想的,她嫌他太过轻佻,可要骂他,他肯定说自己想歪了,何况又是自己引起的话头。
  费霓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她伸手夹豆腐,方穆扬直接拿勺子把豆腐送到了自己碗里。
  看费霓皱着眉,方穆扬把他抢来的豆腐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送到了费霓碟子里。
  “也是奇怪,我总是觉得你夹的菜更好吃。”
  费霓不耐烦地把虾肉丸子鱼之类的都往他盘子里夹,“你不是愿意吃别人给你夹的菜吗?那你就赶快吃吧。”
  方穆扬很感谢她:“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
  “你要真想报答我,就不要说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了。”
  方穆扬把拨好刺的鱼肉送到费霓的碟子,让她吃。
  “我说了,我自己会弄,你不用管我。”
  方穆扬说:“你要喜欢吃青菜豆腐,我给你做。我不会做鱼,虾也嫌麻烦,你最好在这里多吃一点。”
  “你就算会做饭也做不了,咱们家既没煤气罐也没煤球,只有一只小电炉,我偶尔用它煮煮挂面。咱们还是吃食堂吧。”
  “总吃食堂也太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你要是觉得委屈倒是可以自己开火。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你费劲弄出来的恐怕还不如食堂。鉴于咱家连一把刀都没有,灶上用品全部置办成本太高,你还是把钱留下来置办衣服吧。”他秋天冬天的衣服都没有,从头到脚置办实在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费霓又夹了一些菜给方穆扬催他赶快吃。
  买单时,方穆扬先于费霓付了钱。
  “你哪来的钱?”他走之前预支了两个月的津贴,都给了她。
  “我今天支的稿费。”方穆扬留了十块钱,剩下的一并给了费霓,“以后我的钱都归你管。”
  费霓并没拒绝,她估算了下数目,这些钱加上方穆扬之前留给她的,倒是够置办下两季的衣服了,还可以做好一点。
  秋风总有些凉,费霓坐在车后看方穆扬的衬衫被秋风吹得蓬起来,几乎要鼓胀到她脸上。
  她对方穆扬说:“我那儿有针线,你回去把衬衫最上面掉的扣子缝上。”
  “缝它干什么?反正又不系。”
  “随你的便。”
  费霓怕方穆扬想得太好,见到新房子未免要失望,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
  方穆扬安慰费霓:“你布置的家,怎样我都喜欢。”
  费霓并不相信他的话,只说:“不过很实用是真的。”
  方穆扬跟在费霓后面上了楼,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双层床。
  费霓告诉他如何使用这床:“我睡上面,你睡下面。每层都是用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的,我建议你睡外面那张床,里面的可以放衣服和其他东西,能放的东西不比一个衣柜要少。”
 
 
第38章 
  费霓又指了指床底的搪瓷盆:“这两个盆都是你的。”两只盆摞在一起,下面那只是方穆扬之前用的,上面的白色搪瓷盆是费霓给他买的,盆里有新的搪瓷牙缸牙膏毛巾肥皂。盆旁边是一双黑色海绵拖鞋,也是新的。费霓告诉方穆扬,这些东西都是用他临走前给她的钱买的,买东西要的工业券是她之前攒的。买了这些就没多余的券再买锅具了,好在她并不怎么需要那些。
  费霓告诉方穆扬,要是他以后有了工业券,最好先还给她。她一个月也就发两张工业券。
  方穆扬说好。
  费霓又补了一句,什么时候还她都行,她并不急着用。
  二姐送她的两个暖壶,费霓也分给了方穆扬一个。
  “我给你做的睡衣,压在你枕头底下。”
  之前的蓝白格子布,她做完被罩床单还有剩,就给他做了睡衣。她知道,同一间屋里住着,他不穿睡衣在她眼前瞎晃悠,尴尬的是她。
  方穆扬拉开床帐,移开枕头,果然看到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白格子睡衣。被子和床单有一种被阳光熨烫过的味道,大概这两天刚晒过。
  除了睡衣,还有一件绒衣,一件线衣,都是费霓买给他的。
  “我给你的钱,是不是都给我花了?”他在培训班,没有工资,只有补助,一个月的补助有限,远不如费霓这个有着好几年工龄的正式工拿的工资。他知道,这钱很不禁花。他对这个家不仅毫无贡献,还用了费霓不少工业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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