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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by白糖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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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含象殿的宫人再怎么看着苏燕,也无法强硬地撬开她的嘴,逼着她好好喝药用膳。补药与汤饭被放到冰冷,她也不肯碰一下。
  碧荷端着热好的药哄劝道:“美人便将药喝了吧,张医师特意嘱咐过了,倘若美人不喝身子便无法好转,对腹中的皇嗣也不好。”
  “正遂了我的意,孽种罢了,留着做什么。”苏燕杵着下巴去看窗外的鸟,任由碧荷如何哄着劝着也不喝。
  片刻后殿内走进来一个人,他淡淡地扫了苏燕一眼,吩咐道:“都出去吧。”
  苏燕知道是谁,依旧坐着不予理会。
  徐墨怀坐到她身边,语气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燕娘,把药喝了。”
  她沉默片刻,将药碗接过,下一刻便将药汤朝着徐墨怀的脸泼了过去。
  黑褐色的药汁染满了徐墨怀的面颊,他额前的发丝湿哒哒的,药汁流到下颌,一滴滴地往下落。
  徐墨怀没有立刻发怒,他面色平静到诡异,冷静地去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净药汤。
  “朕今日去见了常沛”,徐墨怀一开口,嗓音竟还是缓和的。“他告知了朕一些事,朕觉得十分有趣。”
  常沛告诉他,苏燕得知他所做的一切,竟还相信这是假的,他有他的苦衷。
  苏燕不安地攥紧了衣袖,徐墨怀越是平静,她心中越是不安。
  “你知道朕为什么杀他吗?”徐墨怀笑了一声,语气令人不禁后脊发寒。
  “朕年幼之时,为了让郭氏不去为难母后,对她百般讨好忍让,而朕却撞见了母后与一个男人私通。”他说起这些,眼中的讽刺越来越深。“那个男人如同野狗一般伏在她身上,而朕就为了替她欺瞒这种事,捂死了郭氏的儿子。”
  他第一次杀了人,手都在抖,强装着镇定回去。路上忍不住想起了当初逃亡时撞见的野狗,而他的母后如同动物一般与人交配,发出一阵似哭似叫的怪声,让人听了便觉得恶心。
  “朕在郭氏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后来朕羽翼渐丰,让她被贬进了冷宫。朕千辛万苦才得到了太子之位,只为了让母后与长姐过得更好,可长姐得到了权势不甘放手,不愿朕从她手中夺回这一切,便想扶持一个孽种。”
  徐墨怀见到苏燕面色惨白,不禁俯身发笑。“那孽种早早夭折,她们便怪到了朕的头上,朕与她们患难与共,一个孽种便足以让我们离心,难道不可笑,朕当然要杀了他,朕只后悔没有早些杀了这个祸害。母后与长姐都想要朕的命,所以朕也杀了她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苦衷,丝毫没有。”
  他至今记得夜深时恍然惊醒,夜里漆黑一片,一个人影持着匕首刺向他。而他防备心重,因此枕下时常备着短剑,毫不迟疑地杀了对方。
  直到听见惨叫声,他才知道是谁想要他的命。
  而他不过是软禁了长姐,尚未等到问罪,长姐便自缢而死。他推开门,长姐的尸身高高悬挂着,此后便成了他心上散不去的噩梦。
  “你这个疯子。”苏燕不敢相信徐墨怀会和她说这些,越听越感到惊骇,她甚至不知如何评价好。
  徐墨怀伸手掰过苏燕的脸,逼迫她直视着他的脸。
  “从来都没有什么苦衷,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自私歹毒,什么坏事都做过。这世上的人带给我的只有背叛和抛弃,唯有权势是我能紧握在手的东西……”
  他语气沉下来:“你现在看清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莫淮,莫淮也不爱你,唯有你眼前的这个疯子爱你。”
  他语气阴狠,似乎要将这些话刻入苏燕的心里。
  苏燕强硬地掰开他的手,小指疼得她闷哼一声。
  徐墨怀终于放开了她,眼神依旧像是一只吃人的恶兽。

  “你谁也不爱,你分明只爱自己”,苏燕遍体生寒,语气也在微微发颤。“你要人付出真心,自己却虚情假意,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何其可笑,何其无耻!”
  他的面色逐渐缓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燕娘,你该喝药了。”
  苏燕尚未从惊骇畏惧中缓过神,便有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似乎是早就备好了。
  除此以外,被押进来的还有面色惶恐的碧荷。
  苏燕猛地睁大了眼,看向徐墨怀的位置。
  他若无其事道:“喝药吧。”
  苏燕依旧没有动作,徐墨怀也不发怒,淡声说:“给朕一根根剁了那宫婢的手指,苏美人何时肯喝药了何时停下。”
 
 
第88章 
  他发话的立刻间,碧荷便哭喊着求饶,苏燕绷直背脊,强装着当做听不见。
  徐墨怀今日可以拿碧荷当做威胁,明日便可以用张大夫,往后还有更多人,她难道要一直屈服下去吗?
  “美人!美人救救奴婢,陛下饶了奴婢吧!求求美人……”
  苏燕想狠心一次,可碧荷的哭声清晰刺耳,如同刀子似的往她心上插,眼看着侍者已经将碧荷的手掰开按在了地上,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残忍地看着这一切。
  苏燕伸手扯住了徐墨怀的袖子,倔强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她一言不发,徐墨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已经象征着她的服软了。
  “好了,放开她吧。”徐墨怀吩咐下去的时候,碧荷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背后一层冷汗。
  她惶恐地给徐墨怀和苏燕磕头谢罪,尽管她没有任何错误。
  “药凉了对身子不好”,他将药碗朝着苏燕的方向推了推。
  苏燕手上还在发颤,端起药碗的时候药汤都在晃。
  他皱了下眉,想要接过药碗喂给她。
  苏燕避开他,面色苍白道:“我自己会喝。”
  不过是一碗补身子的药,她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似药里掺了毒一般。
  苏燕抿了一口药汁,眼泪啪嗒啪嗒地落进了药碗,她吸了吸鼻子,一鼓作气将药饮尽。徐墨怀给她递来漱口的清茶,她仿若看不见一般自顾自地倒茶。
  徐墨怀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做计较,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这些日子便留在殿里好生休养,朕会时常来看你。”
  苏燕低垂着眼,手指紧攥成拳,语气微抖地问他:“若是我宁死不说,被他们折磨死,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为了试探她是否会背叛,将她置于险境,世上有几人经得起这样的试探?
  徐墨怀静静地看着她,笃定道:“你不会死。”
  “李骋掰断我的手指,想要强奸我,还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只要不死,受点伤也不算什么,是不是?”苏燕低着头,望着被攥成一团的衣袖。
  她从前怎得如此蠢笨,不肯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恶人,即便是常沛告诉了徐墨怀罪无可赦,她依旧想着在心中替他辩解一二。
  徐墨怀良久没有回答,苏燕只觉得身心都疲倦,忽然间也不再想要什么答案了。无非是自负傲慢,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此可以拿她的性命安危来赌。
  “朕早有安排。”
  苏燕什么也不想听,她像只被水淋湿的鸟,恹恹地耷拉着肩。
  “我想歇息了。”
  徐墨怀知道这是借口,依然站起身,将她面上的泪痕擦了擦,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寝殿。
  ——
  入秋后各地都迎来了连绵不断的阴雨,寒气丝丝缕缕地往衣服里钻,怎么都挡不住一般。
  林照抗击敌军有功,调任到了江南一带去,虽说比起在长安做尚书的时候要差远了,总比在天寒地冻的朔州要好。
  去往朔州的路上途径长安,夫妇二人想回去看望亲人,顺带听闻徐墨怀又喜得一子,徐晚音坚持要进宫祝贺。
  因为下了好几日的雨,路上泥泞难行,马车的车轮卡在泥地里出不来,徐晚音迫于无奈下了马车,等着侍从们将马车给推出来。
  “林拾,究竟还有多久啊?”徐晚音嫌弃地看了眼鞋上沾染的泥水,眉头紧皱在一起。
  林照在一边给她撑着伞,宽慰道:“不要催,他们也在淋雨。”
  徐晚音嘟囔道:“正因他们在淋雨,我才想让他们快些,又不是在埋怨他们,你怪我作什么?”
  林照失笑,无奈道:“我何处怪你了,平白冤枉人。”
  林拾一言不发,驾着马想让马车出来,雨丝飘到她身上,将她的墨发都打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颊边。
  好一会儿了马车才被推出来,林拾身上的衣裳也湿得差不多了,徐晚音钻进马车后又探出身子唤了她一声:“你快进来将湿衣裳换下去,若是染了风寒可没人照看你。”
  林拾也不跟她客气,立刻便应了。
  能遇到林照夫妇也是一件意外,苏燕被李骋拐走后,幽州都是胡人和叛贼,城里的百姓几乎要活不下去,林拾见救不出苏燕,只好转而离开,在晋州又住了好一阵子。直到前不久遇上了要南下的徐晚音,她大概是同林照吵架独自跑出来,在街上跟人起了争执,被坊间口无遮拦的婆娘骂得掉眼泪,只会说等她夫君来了就砍了她的脑袋。对方见她独自一人,便生了歹意想要动手。
  林拾本不想管的,见他们要动手才上前阻止,而后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夫妇。
  她也不知为何要答应跟着徐晚音,大概心里还是隐约地抱有一线希望,盼着日后能再见到林馥。
  时隔许久,林照已经不再对她拐带林馥出逃的事耿耿于怀,偶尔也会对她提及林馥的近况。
  徐晚音等她换好了衣裳,掀开车帘去看云雾缭绕的连绵山川。“长安就快到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她想到了宋箬,心中还是觉得难堪,林照说了,此番回去必定是要带着她一同去给宋箬谢罪的。她知道这是理所应当,只是每每想到此,便不由地害怕宋箬出言讽刺她。倘若碰见从前结识的长安贵女,只怕要更丢脸了。
  林拾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郎君始终陪着你。”
  徐晚音面色一红,轻哼了一声。“分明是我陪着他。”
  ——
  苏燕有孕后身子格外得差,本就没什么胃口还要时常喝药,一吃东西便要往外吐,严重到徐墨怀以为她是故意为之,特意去询问了大夫。
  苏燕也被这个孩子折磨得心烦意乱,而徐墨怀分明有政务要处理,还是要抽开身每日陪她同寝同食。她本就胃口不好,被徐墨怀时刻盯着,更是用不下饭。
  用膳时见苏燕吃不下,他屡次问她想吃什么,被烦得没法子,她才随口胡说道:“想吃云塘镇的糕点。”
  “什么糕点?”他追问道。
  苏燕冷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当初被你扔掉的,总归也吃不到,问那么多做什么。”
  徐墨怀这才想起来了这件事,随后便像是自觉理亏,没有再问她什么话了。
  她本以为这件事并不打紧,谁知半个月后便有人送了糕点来含象殿,说是要让她尝一尝。
  过了太久的年月,苏燕已经尝不出当初的味道,只是看着那糕点眼熟。宫里的点心都做得精致,像是雕花似的,反而这样平平无奇的看着便奇怪,她几乎是立刻便回想起了与徐墨怀的对话。
  苏燕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兴许是将当初做糕点的人给带回了长安,亦或者是派人去学了做糕点的手艺,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苏燕只咬了一小口便没再碰过。
  夜里徐墨怀来到寝殿,自然也看到了几乎没被碰过的糕点,问她:“还是不合胃口?”
  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练字,冷淡道:“从前没见过世面,如今发现也不过如此,早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这话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徐墨怀皱了下眉,走到她身边,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点心在舌尖化开,甜腻又粗劣,的确不值得留恋,可她当初分明十分喜欢,如今当真一口也吃不下吗?
  “只是记得你当初爱吃。”他垂下眼,捻了捻指腹的碎屑,眸中竟有几分失落。
  苏燕不吭声,专心练字,握笔的手总是忍不住抖。
  徐墨怀从后揽住她,手掌覆上她握笔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字。
  “此处写错了,不是这样。”
  他的语气,此刻的动作,都和在马家村时一模一样。然而一切物是人非,苏燕早已不是当初被他揽着写字便能面红心跳的无知少女。
  过了片刻,徐墨怀将手掌放到她的小腹处,问她:“燕娘,你说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苏燕丝毫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朕不喜欢孩子,是个男孩最好。若是男孩,朕便封他做太子,日后你便不必再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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