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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by白糖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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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燕仿佛被他的话刺到了,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铁石心肠?薛奉,你是不是以为我都忘干净了,我以为你清楚他如何待我,若论心肠狠,世上有几人比得过他。”
  薛奉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了,立刻又给她赔罪,软和了语气说道:“是在下失言了。即便是陛下糊涂,如今天寒地冻,陛下在此处等了近两个时辰,只为了确认苏昭仪安好,才能安心回到宫里,如今太过劳累,实在是无法下山,还请苏昭仪让陛下在观中暂且歇息几个时辰。“
  见苏燕面上依旧满是怀疑,薛奉无奈道:“自昭仪死后,陛下大病一场梦魇不断,再后来宫中来了访仙炼丹的方士,陛下吃了那些丹药……时常会虚幻难分,恍惚间以为你尚在人世。”说到此处,他的脸色颇为难看。“如今虽说苏昭仪已经回来了,陛下也不再服食丹药,却仍旧虚实难分,每日醒来唯恐你再次不见,因此才每日到山上确认你还在。”
  薛奉一直觉得疯的不是苏燕而是徐墨怀,他一面不愿相信方士的鬼话,一面又为了那几乎渺茫的幻像而去服食丹药,最后将自己折腾到越发阴郁古怪。
  苏燕明明活着,徐墨怀却每日都要来看上一眼,仍会时不时以为一切都是幻像,甚至一早醒来便问薛奉苏燕在何处,急切地证明她的确还在人世,生怕一切又是他的一场糊涂梦。
  苏燕沉默片刻,目光终于落在徐墨怀憔悴的脸上。
  “是他咎由自取。”
  “苏燕!”薛奉忍无可忍,厉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苏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动静还是引起了文音元君她们的注意,三人已经听到了薛奉口中对苏燕和徐墨怀的称呼,两位真人都震惊到说不出来,连看向苏燕的表情都变了,唯独文音元君见过风浪,面上还算镇定。
  她推开门,唤了薛奉一声:“郎君若不嫌弃,让你的主子进来歇息片刻,屋里还算暖和,等风雪停了再下山去。”
  苏燕没有吭声,冷眼看着薛奉将徐墨怀送进屋去。
  待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文音元君叫住了她。
  “瑜娘。”
  苏燕转过身,面上满是歉疚,垂头丧气地说:“对不住,一直不曾说真话,欺瞒了几位真人,还给慈云观添了这样大的麻烦。”
  “错不在你,在慈云观的这段时日你也尽心了。”文音元君的确不曾想到苏燕竟能牵扯出这样的事,她本想劝上两句,顾忌到一言一行都会为自己招来祸端,又不好说上更多。
  她看到苏燕僵站在雪地中,眼眶还泛着红的可怜模样,还是忍不住说道:“一切随心。”
  “多谢元君这些时日的照拂,苏燕感激不尽。”苏燕垂下眼,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紧接着她语气顿了顿,又问道:“敢问元君当初钟意的乐人,是否知道元君心里是如何想的?”
  “时日久了自然能察觉出来,我出身望族,与他是云泥之别,有些瞧不上也实属平常。。”
  她轻皱起眉,说道:“若真心喜爱,这便是错事。”
  “这的确是错事。”文音元君没有否认。“所以我与他无法长久,分离后不曾再见。”
  ——
  徐墨怀醒来的时候,暖融融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与苏燕。
  她注意到徐墨怀醒了,指了指小桌上的热粥:“赵真人给你的,喝了吧。”
  徐墨怀的眼睛紧盯着她,好一会儿了也没有动作。
  “燕娘。”
  他唤了一声,苏燕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听他重复一遍。“燕娘?”
  “何事?”
  “燕娘……”
  苏燕烦躁不堪道:“徐墨怀,你是不是疯了?”
  他非但不恼,反而莫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又开始咳嗽。
  等他平复了呼吸,才说:“我前些时日总做梦,梦到你死在我面前。醒来以后又看到你在身边,宫人们不敢说我病了,只装作你还在的模样,陪着我一起发疯。”他平缓的语气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愉悦。“前几日丞相的位子已经换了人,林馥被我捉住了把柄,她德行有亏,自请让出皇后之位去寺中反省。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后,不会有人说你不好,还有阿瑾,我们的孩子也在等你回去。”
  “要是稍微早些,兴许我真的会心软。”苏燕望着他,笑得有几分勉强。“如今我有许多事想做,我不愿意回去。”
  徐墨怀良久无话,直到苏燕想出声让他早些离去后,他才开口问:“你想做什么?”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语气露出一丝一毫的嘲讽来,但环视一圈这小小的道观,心中依旧升起了几分怨气。她难不成要留在这里出家做女冠,每日里种地养鸡,在这深山里一辈子不出去吗?
  苏燕也很难想象自己有一日能心平气和地与徐墨怀说话。“我这一年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你当初与我说过的江南风光,我也去看过了……也许留在宫里,你迟早会厌倦我,你会发觉从前所谓的情意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等时间久了,我又会变得不值一提。”
  徐墨怀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她早已经不敢对他倾注一丝一毫的情意了。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到让他无法装作听不见。
  “我不爱你,留在你身边也是你强求,不是我的心意。”
 
 
第107章 
  徐墨怀走了以后,连着五日没有再到山上找过苏燕。她的身份已经被挑明,不好再留在慈云观,以免给几位真人带来麻烦。
  山上的雪化得很慢,苏燕要走的那一日才开始缓慢地化雪。山路被雪水打湿,愈发泥泞难行,她的行囊不多,下山的时候格外小心,却还是不慎滑倒了,往下溜了长长一段直到抓住树干才停下。
  苏燕被摔得生疼,半晌没缓过来,衣裳也染了泥水,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腕疼得厉害,动一下都艰难,只好找了块稍干净的地方坐下歇着。
  滑倒时苏燕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不仅蹭破了皮,伤口上还都是泥巴。
  她试着起身,还是疼得厉害,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如今好了,眼看着离下山还有一段,摔得衣裳都脏了,她还要辛苦爬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如今还扭伤了脚,当真是祸不单行。
  苏燕坐了片刻,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听到了下方传来的动静。
  “父皇,究竟还有多远才能见到阿娘?”徐成瑾一边说一边大口喘气,就在他前方的徐墨怀没有回头,更没有要拉他一把的意思。
  “不算远。”徐墨怀的回答十分敷衍。
  而后便无话了,父子之间宛若陌生人一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徐成瑾发现自己被甩在了身后,立刻会不甘心地大步追上前去,片刻后又会落在后方,而徐墨怀则站在高处停驻片刻,一直等他跟上来才抬步继续走。
  徐成瑾追了没几步,看到徐墨怀停下脚步看着某处。
  “父皇,还有多远?”
  苏燕身处窘况,忽然对上徐墨怀愕然的目光,心中不免也觉得尴尬。谁能想到他五日不来,偏生今日她要走了正好被他撞见,且还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然而不等苏燕多想,便听到了徐成瑾的声音。
  “阿瑾?”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起身朝下看,立刻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徐墨怀蹙着眉上前扶住她,徐成瑾也听到了苏燕的声音,几步跑上来,大喊道:“阿娘!”
  苏燕才站稳便感到腰上一紧,徐成瑾已经冲上前死死环抱住她的腰,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阿瑾……我”,猝不及防的相遇让苏燕感到喜悦,可随之又漫上一股浓浓的无措与愧疚来。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去拍拍阿瑾,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泥,只好僵着身子看向徐墨怀。
  徐墨怀看出了她的为难,扯了一把徐成瑾的后衣领。“松开。”
  徐成瑾装作没听见。
  他皱起眉,没好气道:“你阿娘摔伤了,她不会走,不必抱这么紧。”
  说完这一句,徐成瑾总算松开了苏燕,红着眼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指还紧紧揪着苏燕的袖子。
  苏燕也不知徐墨怀是如何诓骗阿瑾的,竟让他接受了她死而复生这样大的一件事,如今挂念的阿瑾就在眼前了,她又觉得词穷,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娘是要随我们回宫吗?”徐成瑾看到苏燕带着行囊,面上立刻多了几分喜悦。
  徐墨怀也盯着苏燕的脸,想要看她如何回答。

  她对上徐成瑾的目光,难以狠心说出不要他的话,更无法像面对徐墨怀时一样的果决。
  徐墨怀托起她的手,拿出一块干净的巾帕,替她擦去手上的泥沙。“燕娘,我和阿瑾还在等你回去,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里满是哄劝的意味,苏燕将手抽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徐成瑾,手指渐渐蜷起,指甲掐着掌心的伤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徐墨怀,我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你若真的为了阿瑾好,今日便不该带他来见我。“
  以徐墨怀的性子,听到她当日说得那般绝情,必定是要记恨上她,不杀了她泄愤便算是他还有人性了。她的确没有想到,徐墨怀竟还没有放弃劝她回宫。
  皇宫不是她的囚笼,徐墨怀的情意才是。
  苏燕实在是信不过这种变幻无常的人,从前的怨恨无法轻易消磨,往后的岁月即便相守也是一对怨侣。
  徐墨怀忽然也恼火了起来,心底只觉得一片悲凉,他直直地盯着苏燕,咬牙道:“苏燕,你当真是倔得惹人生恨,你大可以告诉我,除了离开,要我做些什么,要我如何待你好,你才肯留在我身边。多年以来我何曾宠幸过旁人,无非是你不信我肯真心爱你,你认定我有一日会鄙弃你中伤你,你分明是杯弓蛇影。”
  苏燕被他的话激得心里发堵,火气也压不住了,气愤道:“你又凭何说我?分明是你说自己不信真心,如今却怪我不信你是真心实意,你说了我便要信不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也有错处,即便如此那也比不过徐墨怀,又不是她逼着他做这些,分明都是他活该,如今他竟还委屈上了。
  徐成瑾看着方才还平和的二人忽然争执起来,不禁有些哑口无言。在徐成瑾的印象中,苏燕是个温和到近乎呆板的人,而徐墨怀漠然又虚伪,他们简直是世上最不登对的夫妻,可现如今两人都是一副怨气冲天的模样,反而终于让他们变得相配。
  苏燕说完后大抵也知道不该在徐成瑾面前争吵,怒瞪了徐墨怀一眼,随即收敛了表情,压低声音道:“有阿瑾在我不屑与你争论,与其逼着我回去,不如想法子治好你自己的疯病。”
  徐墨怀面色阴沉,强忍着压下不悦,语气幽怨:“你跟我回去,我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你病死最好。”苏燕冷声道。
  他已经无所谓了,瞥了眼徐成瑾揪着苏燕袖子的手,斥声道:“松开。”
  徐成瑾往苏燕的怀里躲,一副怕极了他的模样,苏燕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怒道:“你是不是平日里待阿瑾不好,动辄打骂于他?”
  徐墨怀正想关切苏燕的伤势,忽然被苏燕指责,皱眉道:“我何时动辄打骂他?”
  徐成瑾缩着脖子往苏燕的怀里钻,似乎被吓到不敢吭声。
  苏燕立刻想到当初她失踪后徐成瑾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倘若与徐墨怀半点干系也没有她是绝对不信的。
  徐墨怀看向徐成瑾,忍不住微眯起眸子,面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你先随我回去,其余事可以日后再议。”
  苏燕没有动,他无奈道:“至少也该先下山去,你的伤势未好又能去哪儿?如你所说,总归你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何不让自己好受些。燕娘,你我不必闹得这般生分。”
  徐成瑾扯了扯燕娘的衣裳,仰起头问道:“阿娘,你还要去哪儿?不是与我们回去吗?你不想要阿瑾了吗?”
  徐墨怀此刻才觉着带徐成瑾来此不算错事,为了让苏燕看完徐成瑾与他的信后能心软,他一直拘着阿瑾不告诉他苏燕在何处,只为了防备今日。如今来看,徐成瑾在装模作样上的确像极了他。
  他背对着苏燕微俯下身,示意她趴在自己身上。苏燕面色复杂,迟迟不肯攀上他的后背。
  他再一次软下态度,温声宽慰道:“燕娘,我不逼你,你也给我留些余地。至少陪阿瑾过完生辰,你可以慢慢想,倘若这段时日我仍不能使你改变心意,我日后不会再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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