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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妻——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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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月笙对上她无双的眸眼,微的愣神,“你怎么还没睡?”
  听到这句话,崔沁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痴痴望着面前的男人,一袭湛蓝暗纹的长衫,立在门口灯芒下,被一团光影给笼罩住,端得是清隽无双,灼灼仙姿,皎皎明月。
  依然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但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垫着脚去够,大概她这辈子都够不着他。
  崔沁浅浅一笑,笑意不及眼底,眸子疲惫垂下,
  “你回来就好。”
  然后转身,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就不再犹豫。
  慕月笙心事重重,虽是看出崔沁情绪不对,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先一步跨入犀水阁,暗想待事情妥当再去哄崔沁。
  蓝青等崔沁离开后,忽的想起什么,忙不迭跟着慕月笙上了廊芜,
  “爷,今日好像是夫人的生辰...”
  慕月笙猛地想起什么,回头觑了蓝青一眼,心底募的揪起,那夜二人亲密无间时,她曾说七夕是她生辰,叫他早些回来陪她赏灯。
  倒是忘了这茬。
  心头滚过一丝懊恼。
  慕月笙踱步至正房门口,略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叹声吩咐蓝青道,
  “叫陈管家挑些好东西送去后院,待我忙完便去探望夫人。”
  蓝青瞧着崔沁刚刚脸色不对劲,担心这次怕是没这么好糊弄,可眼下太傅驾鹤西去,皇帝下旨罢朝三日,一应丧葬之事皆由慕月笙主持。
  慕月笙哪有功夫去在意崔沁的情绪。
  蓝青忙折身去前头吩咐。
  崔沁信步出了犀水阁,沿着长廊跌跌撞撞往后院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一个穿堂时,脚踝一拐,差点跌下去。
  她堪堪扶着门槛,麻木盯着前方虚空,大口大口喘着气。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明明上次从客栈回来,她都差点要放弃,只打算做个心如止水的妻子,盼着能有个孩子,与他相敬如宾罢了。
  但是现在,孩子怀不上,娘亲追了来,她无地自容。
  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脚下的每一片砖石都令她步伐发软,踩得不踏实。这里的一切都让她窒息,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满是他和裴音回忆的地方。
  无数情绪都涌在她的心口,堵在那里,宣泄不出。
  她僵硬地回了后院。
  荣恩堂西次间内,灯火微垂,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早已冷却,云碧和另外一个小丫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鼾声阵阵,
  崔沁瞥了她们一眼,露出几分苦涩,然后决绝地步入东次间。
  书房内灯火通明,黄梨木书案上还摆着她亲自扎的一盏宫灯,用青绿的风格在苏绢上泼洒了一副浩瀚的山水亭台长卷,工细深秀,用色浓艳却又秀丽无双,是崔沁十分自得的一幅画。
  她原先打算,将这幅画及这盏宫灯送给慕月笙。
  纤手轻轻抚摸檀木纹刻的提柄,挪开华丽璀璨的宫灯,将下面叠的信封及小碟宣纸给抽出。
  她深吸着一口气,坐下,抬笔,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在宣纸上写下“和离书”三个大字。
  夜凉如水,窗外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平日那些知了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树静风止。
  比夜更寂静的是崔沁的心。
  她几乎是龙走银蛇,片刻便将和离书写就,头也不回朝犀水阁奔去。
  慕月笙写好几封手函递给蓝青,正要出门前往裴府,却见崔沁手里捏着个信封来到门口。
  见她去而复返,慕月笙心中略有疑惑,却还是满是愧色,凝望着小妻子,
  “抱歉,我忘了回来跟你过生辰.....”
  “我不怪你,换做我也会这般做,毕竟不重要的人的不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记住呢?”随着这句话,崔沁面无波澜地将和离书递至他眼前,
  慕月笙瞧见那三个大字,一贯沉稳端肃的面容,霎时一沉。
 
 
第18章 就这么失去她
  子时的夜, 最是深沉,灯光从廊芜照下,慕月笙侧颜映着光芒, 清隽冷峻,瞧见她手里的和离书,第一反应是皱了眉, 眼底已现了几分薄怒,
  “我虽是没能跟你过生辰, 我也很愧疚, 但也是事出有因, 太傅弥留之际, 将撒手人寰, 你难道让我丢下他不管,就回来跟你赏灯?”
  慕月笙语气略有些起伏, “我也得有那个心思赏....何况陛下也在呢。”说到这里,终究是放软了几分语气,
  “你先回去,等我忙完再来陪你。”
  他伸手想去扶崔沁的胳膊, 却被她抬手避开,
  崔沁那娇艳的脸如打了霜般,眼角气出了泪花, 却犹自忍住,质问他,
  “太傅府是没人了吗?需要你须臾不离守在塌前?他还有几个儿子,很多孙子,待真的过世,你再去悼念又如何?还是, 到现在你还把自己当裴家的姑爷?”
  慕月笙脸色一变,阴沉着脸,抿唇一言不发。
  崔沁望着那张深深镌刻在她骨子里的面容,终是眼眶泛红,心头涌上浓浓的酸楚,释然苦笑,
  “不过是在你心里,孰轻孰重罢了。”
  慕月笙眉心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他沉默着,露出几分愧色,伸出手绕过她递出的那封和离书,虚扶着她,哑声哄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回去,回头我再与你分说。”
  崔沁垂下鸦羽般的黑睫,凄厉摇着头,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终是跟绷断了的弦,泪意涌上,哽咽道,

  “你觉得太傅需要你,他有话要交待你,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重要的话要说呢?”
  她缓缓抬眸,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儿,始终不曾落下,凝望他,尾音发颤断断续续,“或许我的话....比他还重要,我也需要...你给我撑腰呢.....”
  想起她那个不堪的娘,那个算计她父亲,拆散她美满一家的希家,还有那个夺妻的荣王...
  他们像山一样压在她心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难道不比太傅说的那劳什子牌位重要?
  原先她还担忧这些事给慕月笙带来不堪,如今倒是不用担心。
  离开他,他就不用被人诟病。
  她继续一个人承受便好。
  够了,也累了。
  慕月笙瞧着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生疼惜,面部线条稍稍紧了紧,嗓子黏住了似的,终是说不出话来。
  崔沁深吸着气,闭上眼,将和离书再次递至他眼下,语气平复下来,
  “嫁给你是我一厢情愿,到今天为止,我已经碰了无数次壁,也够了,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就请在这上面盖个印吧...”
  慕月笙这才发觉,她是铁了心要和离,脸色终是一沉,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崔沁抬眸迎上他冰洌的气息,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也知道你娶我非常为难,不是你所情愿的,难为你这么久,真是对不住,请盖戳吧。”每一个字似刀子一样在崔沁心头滚过,她痛得心颤。
  慕月笙略吸着气,冷笑一声,“等你脑子清醒一点,再说这个事。”
  丢下这话欲越过她离去。
  崔沁抬手拦住他,再次将那信封戳到他眼前,面无表情道,
  “我无比清醒,真的,慕月笙,就当我求你,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哪怕是半刻钟,一盏茶功夫,或一眨眼......都不行!”
  崔沁话说到这个份上,慕月笙再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和尊严挽留。
  他气得胸膛微的起伏,目光穿透重重夜色瞭望那无边无际的黑夜,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奈笼罩着他挺拔的身躯。
  他伸出手,将那封和离书给取下,转身入了内。
  锋利的封沿从她指腹刮过,也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崔沁扶住门框,密密麻麻的痛楚沿着五脏六腑乱窜,一行清泪滑下,她跟着跨入书房。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与屋内的寂静,隔成两个世界。
  慕月笙坐在书案后,掏出了信,一目十行扫过,都是熟悉的字眼。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的行楷竟也写得这样好....
  慕月笙苦笑一声闭了闭眼,将和离书给放下,凝眉望向崔沁,脸色彻底缓了下来。
  温顺着劝道,“对不起,我知道今天是我的错,让你失望了。”末尾清湛的眼眸浮现几分柔情问她,“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都听得出他绵绵的歉意。
  崔沁却跟木鸡似的,呆立在案前,脸颊无一丁点儿血色,只僵着唇开口,
  “国公爷不是还有要事吗,别耽搁了。”
  慕月笙脸上闪过一丝苦楚,再也没法淡定,修长的手指捏着纸边略略发紧,甚至有纤细的青筋暴露,头一次放下尊严,略带几分恳求,
  “你是我的妻子,你也知道我身份摆在那里,朝政里里外外的事都要我打点,我没办法周全顾到你的情绪,沁儿,你再好好想想。”
  崔沁抬眸望向慕月笙身后的书架,那书架旁边悬挂着一副青石松林画,正是慕月笙与裴音合作。
  上次在这里,她被他赶了出去。
  这一次,她再次看到这幅画,猛然间释然。
  “倒不是因为今日之事,而是这么久以来,我也看明白了,是我一厢情愿,陷入自己扎的牢笼里无法自拔,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并没有我,你只不过是习惯了有个人在后院等你,我又何苦强插一脚?你心里有谁也好,没谁也罢,都不重要了,我努力过,我不后悔,我也不怪你,我想的很清楚,你签字吧。”
  崔沁脸色平静如陷在深渊的湖,掀不起半丝涟漪。
  慕月笙喉结上下翻滚着,再难从艰涩的喉咙里挤出半个字。
  他垂眸看向那封和离书,伸出手缓缓拾起自己的印信,闭了闭眼,将私信盖下。
  纸张与私信摩挲的声响格外刺耳。
  像是利刃将二人的关系斩断得干干净净。
  他艰难地将和离书给拿了起来,缓缓往前一送,目光落在她那双绣花鞋上,雪白的缎面绣着一朵玉兰,沾了不少尘土泥渍,却依旧难掩姿容。
  崔沁二话不说上前,将那和离书给抽离开来。
  心仿佛被抽走似的,慕月笙终究感觉到有一股密密麻麻的酸胀涌上胸膛。
  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抖,心里莫名地慌了一下。
  余光,那面容姣好的小妻子,干脆利落拾起信封,将和离书装入,朝他福了福身,转身消失在门口。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艰涩往门外瞧去。
  崔沁的身影折入廊芜,瞧不见,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么急,那么快。
  恨不得立即逃离他似的。
  终是等到那纤细的身影到了侧面长廊,只可惜是一闪而过,如惊鸿般很快从他余光掠过,了无痕迹。
  他就这么失去了她。
  屋内灯光融合,映衬得他面容柔和。
  他所有的锋芒和冷冽悉数被灯芒给遮掩,只留下一温润如玉的容颜。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像眼下,没什么事值得他去挂念,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提起兴致,心口骤然空落到了极致。
  须臾,蓝青踱步至门口候着,瞧见屋内慕月笙手撑着额,闭目养神,神情掩在半片阴影中,瞧不真切,孤寂的身影陷在圈椅里,湛蓝色的长衫遮掩不住他的疲惫,无端叫人生出几分心疼。
  他刚刚瞧见崔沁离开,手里还拿着一信封,便觉不妙。
  莫不是和离了?
  瞧着主子心情定是极为不好,他印象里不曾见慕月笙这般提不起劲。
  可外头太傅新丧,陛下将丧事交予慕月笙打点,朝廷要按什么章程规制去给太傅办丧,都需要慕月笙来定夺。
  蓝青一时踟蹰不已,是进亦难,退亦难。
  犹豫了片刻,蓝青想起慕月笙一贯的作风,终是清了清嗓子,温声唤道,
  “三爷,礼部来了官员,在外头等您示下,询问太傅...”
  “不去了...”
  圈椅那头传来慕月笙冷清的嗓音。
  蓝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睁圆了眼,“什...什么?”
  慕月笙坐在窗下的圈椅里,缓缓抬起冰魄的眸子,瞭望窗外烟雾蒙蒙,
  “就说我染了风寒,将事情推给礼部尚书胡精忠。”
  蓝青震惊地张了张嘴,默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忙得颔首,“是...”
  他转身匆忙步去前厅,脑海里却是浮现起裴音逝去那晚慕月笙的模样。
  虽是悲伤,些许是早早做了心理准备,不见有多痛苦,没有丝毫倦怠,照样早出晚归,出入庙堂。
  可眼下仅仅是与崔沁和离,慕月笙便生出几分颓丧之气。
  这是蓝青所仅见。
  慕月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是在遵循身体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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