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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妻——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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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路来走得很稳,心中不屑慕月笙屡次跳级升官,总觉得这位天下第一才子大有运气之嫌,后来他被提拔入阁,为了回馈皇帝和齐襄,主动朝慕月笙出击数次,慕月笙几乎都避他锋芒,他还当慕月笙也不过如此。
  直到此时此刻,才惊觉,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中沉得住气。
  他原以为安插在大理寺的棋子,早被慕月笙察觉,反倒被之利用,使出了个将计就计,如今不但不能趁机打击大理寺,更是将自己拖下水,被陛下猜疑。
  而那个被所有人敬仰的年轻首辅,雍容矜贵立在百官之首,甚至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陈瑜这一刻,心底的挫败感无以复加。
  ........
  腊月二十八,天气初晴,被尘封了数日的京城仿佛活了过来,皇城司联合武侯卫的兵马上街清扫积雪,压了数日不成出门的各家管事并姑娘少爷齐齐涌出坊门,京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摩肩接踵。

  午后积雪消融,门前的大道被清扫干净,崔沁带着云碧,着刘二驾着马车徐徐使往城外。
  每年除夕前,崔沁都要去城外崔家家庙祭拜父亲。往年她早早地便去了,今年偏偏接二连三下雪,好不容易熬到初晴,崔沁便催促着刘二出门,宋婆子担心街上人多,冲撞了崔沁,便将陈七也遣着跟了去。
  两名小厮一个驾车,一个骑马,护送崔沁主仆赶往城外。
  怎奈积雪深厚,武侯卫虽是清理了一遭,可街道两侧因积雪堆积,道路窄了一半,恰恰今日出门采购的人太多,崔沁的马车便阻在半路。
  掀开车帘,冷气夹杂着人声嘈杂扑面而来,恍惚间听到行人提及了“希家”“荣王”的字眼,崔沁心下一凛,侧耳细听。
  “听说泉州希家谋反啦,家里老太君后院藏着块改头换面的石碑,那石碑下面压着一片黄袍,我呸,这不是造反是什么,胆子还真大!”
  “也难怪呢,人家泉州是海贸第一港,近些年大有超越松江苏杭成为第一商肆的趋势,人家山高皇帝远,谁管得着,自是人人想当土皇帝!”
  “可不是嘛,幸在大理寺陈大人连夜着人去泉州拿人,雷霆万钧将希家一家锁至京城,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吧,那希家可是靠着咱们的荣王殿下发达的呢,听说今日廷议,那荣王殿下替希家辩解,最后被陈大人驳得当场吐血昏厥!”
  崔沁听到这里,一颗心几乎冲到了嗓子眼,她掀开车帘,吩咐陈七道,
  “你给我立刻去打听希家与荣王的消息,我在城门处等你!”
  “遵命!”
  陈七能去哪里打听,自然是去慕家,这种朝政耳目消息,没人比葛俊知道得更多,葛俊虽然管着内务,可慕国公府后宅连个主子都没有,他闲得发慌,日日去皇城伺候慕月笙,又不像蓝青事多,便什么都打听一嘴。
  街上行人大多赶往南城及两市采买,去皇城和慕家的道儿倒是通的,陈七纵马奔至慕府,便寻到葛俊,葛俊恰恰打算出门去皇城给慕月笙送吃食,瞧见陈七来了,兴奋地连打牙祭的果子都给吐了,眼巴巴拉着陈七问道,
  “陈七,是夫人遣你来的?”
  陈七哭笑不得,没接这茬话,而是问道,“葛爷,快些告诉我,希家与荣王是怎么回事?”
  葛俊唇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将事儿一说,末尾道,“记得一定要在夫人面前给咱们爷申功,我可告诉你,咱们爷与荣王无冤无仇,甚至还沾亲带故,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给夫人出气,那事儿办的可真是漂亮,你是没看到那荣王今日跟一条死鱼似的,半天翻不了身.....”
  葛俊正喋喋不休得意着,冷不丁感觉到身后如芒刺在背,他霍然回眸,正对上慕月笙深若寒潭的眸子,浑身打了个激灵,吓得忙跪了下来,
  “三爷....”冷汗先冒了出来,暗想今个儿朝堂吵开了锅,爷怎么回来这般早?
  慕月笙并不理会他,一身一品国公服威压无比,视线沉沉落在陈七身上,
  “将事情始末告诉她,就说我恰恰遇到朝中一桩事,顺带料理了希家,并非是刻意帮她,莫要叫她心里不踏实,你可明白?”
  陈七立即躬身而答,“小的明白。”
  待陈七离开,葛俊起身恭敬迎着慕月笙入内,
  “爷,您怎么不说实话呢,原先夫人觉着您不在意她,如今您费心办了这么重要的事,偏偏不叫夫人知道,这是那般道理?”
  慕月笙脚步缓缓跨入门槛,一半身影陷在门廊阴处,遮住他冷白的眉眼,后背被冬阳映得炫目,竟是略有些发烫,冷热气流在他胸内交替乱窜,一如他此刻焦灼的心。
  廷议后,有数位大臣在暗处议论他,被他听了个正着。
  说他在朝政上手腕无人能及,怎的偏偏不通□□,将妻子给丢了。
  慕月笙长睫覆在清透的眸眼之上,眼睑低垂,淡声回葛俊道,
  “我与她已和离,若是再叫她知晓这桩事,便是让她不自在,她不来谢我显得无情无义,来谢我又抹不开颜面,不如这般说,她心里会舒坦,我帮她,非是要她念着我的好,只希望她心中不再郁结,能舒舒服服过个年。”
  慕月笙丢下这话,沿着长廊大步往老夫人院中走去。
  留下葛俊目瞪口呆。
  爷这是学着爱惜人了?
  早这般开窍,何至于孤身一人?
  或许,连小主子都有了。
  崔沁是在出城的路上听到了事情始末,陈七告诉她,慕月笙要朝陈瑜动手,恰恰陈瑜与荣王有所勾结,希家强占市舶司多年,又欲将漕运囊括在手,朝廷早就不满,恰恰这次撞到一块,慕月笙便趁机一同料理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这桩事,她打心眼里谢他。
  到了崔颢的坟头,崔沁含泪倾诉了许久,如今大仇得报,只希望亡父九泉之下能安息。
  日暮,冷风呼呼灌入衣袖领口,云碧瑟瑟缩缩搀着崔沁回了马车。
  崔沁立在车辕处,蓦地回眸,远山如黛,斜斜伏在夕阳脚下,山云相接,天地融为一片。
  最后一抹残阳映照在崔沁眸眼,驱散了笼罩她心底多年的阴霾,她迎风露出了明艳的笑容,这一笑,令晚霞为之失色。
  深夜,大理寺牢狱,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裹着一头黑纱,被狱卒领着,小心翼翼走过阴湿的甬道,她捂着嘴极力忍着糜乱的霉气,在最深一处牢房停了下来。
  一满身污秽的老妪缩在墙角的柴草堆里,阖着眼,佝偻着身子很困难地喘息着。
  希玉灵缓缓掀开帷纱,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冲里头那老妪一笑,
  “母亲,别来无恙....”
 
 
第30章 追妻之道一肃清障碍
  空旷的牢房阴湿沉闷, 充滞着难闻的霉味,黝黑的墙壁上辍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映着摇曳的灯火, 希老夫人微睁着眼,
  瞧见一白衣女子裙带飘飘立在栏外,一张素容未施粉黛, 却沁着惊心动魄的柔艳。
  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这个女儿?
  老夫人晃了晃神,似乎是记不清了。
  老夫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疲惫得仿佛卸去了一身重担, 嗓音暗哑道, “你来啦...”
  希玉灵倏忽冷笑, 往前迈出一步, 神色冰冷睨着她,
  “你可知你们犯了什么罪?”
  老夫人并未回她, 而是从她言语间捕捉到了她那份复杂的快意,
  “来看笑话的?”
  希玉灵木着脸没应承她。
  老夫人垂着眼用力呼吸了一口气, 别过脸道,“左不过是贪污赋税....灵儿, 当年的事, 我知道你恨我,我这条老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也没想过再活,只是荣王不能见死不救, 你让他将你兄长等人救出去,有什么罪我来扛!”
  希玉灵闻言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募的笑出了声,细脆的嗓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牢房里, 狰狞又阴冷,到了末尾只余几分悲凉,
  “您看您,到了大理寺牢狱,还在发号施令,你真以为荣王无所不能?我告诉你,你们犯的是谋反的大罪,是要抄家灭族的!”
  “不可能!”老夫人闻言双目骇然瞪大,原先佝偻的身子陡然间使出力气,拼命朝希玉灵爬来,再也没了刚刚的高高在上,眉目盛满了惊恐,
  “玉灵,不可能的,你去求王爷,你告诉他,我们希家是清白的....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圣上会听他的话...快去啊,玉灵!”老夫人爬到希玉灵跟前,推搡着她的腿。
  希玉灵纤细的身子被她推得如摇晃的风筝,她目光无神盯着前方的虚空,一动不动。
  希老夫人见她面容凄冷,哑着嗓子求她道,
  “灵儿,其实娘也是为了你好啊,那个崔颢整日吟诗作画,能有什么前途,你瞧瞧,你跟了荣王多风光,你是荣王妃,人人得伏在你脚下讨好你,你的儿子还是世子,未来的荣王爷....这些年希家也因你声势壮大......”
  “是吗?”希玉灵唇角扯出几分冷笑,垂眸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见她面色土黄,头顶泛白,发丝稀疏寥落,已没有半点往日容光。
  “当初我嫁给崔颢的时候,你不也说我傍上了京城名门,将来能提携希家子嗣吗?你不过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将我当做你求荣的工具,用我的身子换取希家荣华富贵....”
  希老夫人嘴唇抽了抽,终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希玉灵才吭声,“我来,是告诉你,将希家捉拿下狱的是当朝首辅慕月笙!”
  “慕月笙?”老夫人惊愕地顺着木柱爬了起来,浑身的劲仿佛聚在了眉心,拧成一股绳,
  “我们与慕月笙无冤无仇,他何故对希家下手?”
  希玉灵哼出一声冷笑,“今年年初,他娶了沁儿为妻....”
  老夫人闻言所有表情顷刻崩塌,面若死灰盯着希玉灵,那原先还算矍铄的双眸也沉于灰烬。
  当年她使了手段逼迫崔颢与希玉灵和离,转身将希玉灵嫁给荣王。
  如今崔沁利用慕月笙,以牙换牙。
  慕月笙是什么人,老夫人身在江南不可能不知晓。
  她下颚突突地颤抖着,嶙峋的手指紧紧扣住希玉灵,蓦地在她跟前跪了下来,灼泪也随之滑落,恳求道,
  “那慕月笙一贯心狠手辣,他当初在江南杀得血流成河,他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举家不留一人,江南但凡服从他的,阖府上下丝毫未损,若哪家忤逆他,悉数被斩草除根!”
  “灵儿,为娘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拆散你们夫妇,以至酿成大错,我和你大哥死有余辜,我无话可说,但孩子是无辜的,灵儿,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为希家留下一点骨血,你大哥的孙儿今年才四岁......你是慕月笙的岳母,你去求他,若是不成,你再求沁儿........务必要为我希家留下一段香火.......”
  深夜,慕府犀水阁。晚风徐徐吹送,清淡的花香盈满室内。
  慕月笙着一件玄色长袍靠在圈椅上翻看崔沁留下的书帖,她写得那幅《灵飞经》一直被他珍藏在书阁,原打算裱好挂在墙上,莫名地就想置在手边,日日回来都要观赏一番,指腹摩挲着那柔韧的宣纸,恍惚那书卷还残留着她惯常熏的梨花香。
  脑海里不禁浮现崔沁那日窝在他怀里,说要给他写字的模样,笑眼如新月,酒窝甜甜地盛满了雀跃和娇羞,一袭春衫香气凌凌。
  慕月笙视线落在那飘逸的字迹,渐而恍惚,唇角微勾,失了神。
  她在他身旁时,总觉得这辈子很长,不在意这些朝朝暮暮,现在才晓得,原来不是什么人会永远在那里等他,才后知后觉,她早已渗透他心尖,一点点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葛俊透过微开的窗蒲里瞧了他许久,见他失神不语,踟蹰半晌才敢轻轻叩了叩窗,低声禀报,“三爷,荣王妃求见。”
  慕月笙微的抬眸,寒眸似有鹤影滑过,倒也没太意外,起身道,
  “请去前厅。”
  慕月笙在前厅侧边的厢房见到了希玉灵。
  希玉灵一袭白衫惴惴不安坐在椅上,眸眼凝滞黯淡无光,仿佛所有力气聚在指尖,指尖用力掐着那天青色茶杯,泛出一片惨白。
  慕月笙神色不变,缓步踏入,朝她躬身行了一礼,“见过荣王妃....”
  希玉灵恍惚抬眸,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清润如玉,神色冷冷淡淡,芝兰玉树般的矜贵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一手翻云,一手覆雨,将荣王、希家乃至陈瑜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而这一切并非是因为这些人得罪了他,只因是给他心爱的女人出气....
  希玉灵心底无数情绪翻涌,竟是五味陈杂。
  她缓缓起身朝慕月笙施礼,“见过国公爷。”
  “王妃何故深夜至此?”慕月笙淡声问,立在她对面不曾落座。
  希玉灵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岳母的谱,只能强撑着力气站立,握着茶杯艰涩开口,“我来是想求你,留我侄孙一命,希家罪有余辜,我无话可说,但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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