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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by藤萝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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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族战死,那些都是无尽的悲哀与伤痛,所有人的痛苦情绪,全部承载在了他身上。
  难怪明明身体还年轻,连元身都还未彻底长成,就不爱笑了。
  兴许晏潮生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都全然是他族人的鲜血,他能表现得如此平静,已然很了不起。
  战雪央不再卖关子:“本以为只存在上古的徽灵之心很难找,结果你猜怎么着?即墨少幽带了一个小仙子来泑山,她身上的气息,吸引了流沙人,这些小东西,都是没有灵魂的死物,却对她过分亲近,我试着取了她一滴血。”
  晏潮生目光落在他手上。
  战雪央招了招手:“你,过来。”
  蓝宝石流沙人乖乖靠过来,它身后跟了一串流沙人,艳羡不已。
  战雪央把那滴血,融入蓝宝石额间,它“噗叽”一声,变成一枝可爱的嫩芽,在夜风中生机勃勃地摇摇晃晃。
  “这便是徽灵之力,若有更强大的灵力供给,它便能生出自己的形态,与真正的生灵无异,甚至能修仙道或是妖魔道。可惜,一滴血远远不够。”战雪央语气亢奋,手指一抓握,那滴血从小嫩芽身上,重新回到掌中。
  蓝宝石又变成流沙人,跑去和其他的流沙人会和。
  “你是说,徽灵之心在她体内?”晏潮生沉默良久,开口道。
  战雪央激动道:“不错,有了这颗心,你就能光复相繇王族,我也能完成使命,从这个破地方出去。”

  “取了心,会怎样?”
  “自然会死。”旁的仙族没了心还能活,然而琉双本就是以灵魂供养徽灵之心,她就是徽灵之心的本体,会灰飞烟灰。
  “我知道了。”晏潮生说。
  战雪央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自己起初猜测时,便压抑住了满腔喜悦,作为相繇王族的后人,晏潮生的族人死得惨烈,他肩负使命而生,自然更迫切寻找徽灵之心。
  只存在传说中的东西,原本千年万年都不可能找到,现如今徽灵之心就在眼前,他没有一点激动之色,竟是死一般的沉默。
  晏潮生如今妖身觉醒,本是最好战杀伐的时刻,哪怕杀了千万人,晏潮生眼皮子都不该动一下,反而会生出战栗快意。这样的人,怎么会问他,取了心的小仙子,会怎样?
  战雪央:“我突然想起来,今日你出来,还弄散了几只流沙人。你该不是认识他们吧?”
  晏潮生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真不认识?”
  晏潮生不再说话。
  战雪央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你该不是……”
  晏潮生出来时,正好是那两位仙族,你侬我侬之时。这些年战雪央困在泑山,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津津有味看话本。
  晏潮生:“没别的事,你可以滚了。”
  战雪央露出一个兴味的坏笑,瞧瞧他发现了什么,向来冷酷的相繇王族,竟然对一个小仙子心存恋慕,关键人家心里似乎并不待见他。
  他也好像心存着冷怨。
  由爱而生忧,由爱故生怖。
  小仙子主动牵即墨少幽的手时,殿下一个人坐在这里修补元身,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这就走,不过,昆仑灵脉枯竭,我看那小仙子的意思,大有融合灵脉,拯救昆仑之意。”战雪央用茶茶的语气说,“唉哟,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能建立两族信任,使灵脉相合,莫不是要联姻吧。”
  晏潮生垂眸,看都懒得看他。
  他这个样子,战雪央反而一时摸不准,晏潮生到底怎么想的。不过,纵然有几分意思,可如今那小仙子,在他眼里,也只能是一颗拥有无上力量的徽灵之心了。
  战雪央顿觉没有意思,起身告辞。
  *
  琉双经过战雪央施针后,便进入了玄黄池。
  她蒙上鲛绡纱,一开始很不习惯,好在并没有半分痛苦。她第一次体会到,当一个无知无觉的凡人,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耳畔没有呼呼的风声,眼睛看不见任何的色彩。
  第一日她摔倒了好几次,小流沙人围在她身侧,惊呼不已,纷纷牵着她站起来。
  如今她摸索熟悉了玄黄池回自己住的屋子的路,鲜少摔倒。
  小流沙人个个很喜欢她,抢着要照顾她,每日天刚亮,它们就去后山采集最新鲜灵露,等午时琉双从玄黄池中出来,它们就牵着她去后山沐浴——
  没办法,不能使用灵力,就不能用清洁术。
  它们一前一后,摞得高高的叠罗汉,四面八方围着她,不让她走错路。
  琉双有一次走反了方向,它们很是着急:“哎呀不对,这里这里,那里有大妖怪,很可怕的。”
  琉双听不见,它们努力簇拥着,把她带了回来。
  沐浴完,就是小流沙人们最喜欢的喂灵露环节,它们哄抢喂她的名额,因为照顾完小仙子,小仙子娇美如鲜花的唇瓣,会轻轻落在它们的脸颊上。
  她很可爱温柔,照顾起来一点也不麻烦,不像泑山的主人,对它们颐指气使,弄碎它们的身体后,要经过百年才能重新凝聚出一只新的来。
  那只新的,也不再是它们了。
  偶尔跳进她怀里撒娇,她也不赶它们走,挨个抱抱。
  小流沙人一度陷入了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今日,这样的快活,划上了句号。
  它们采集完灵露,结伴去玄黄池接她,远远看见了一个墨蓝色身影。
  他很高,身上肃杀之气浓郁。
  单单站在玄黄池外,它们全部不敢过去。
  蓝宝石急得原地打转,所有流沙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午时到了,它们该叠罗汉,牵着她去沐浴的。
  煞神站在那里,没有一只敢过去,谁也不想百年后再次凝聚身体,而且还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午时一刻,蓝宝石的“眼睛”里,倒映出小仙子摸索着走出来的情形。
  她磕磕绊绊摸着岩石。
  “小流沙人?”
  最后一路到了那人身前,所有流沙人都停下来转圈圈,睁着“宝石眼”看过去。
  “你们别闹呀,我看不见。”
  那人不是它们,自然不会伸手牵住她。她的手触到他的胸膛,吁了口气,笑道:“我们走吧。”
  流沙人们,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们“看见”,墨蓝衣衫的冷酷大妖怪,一动不动,垂眸看她。
  琉双觉得很是奇怪,以前这些流沙人,虽然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但往往都是为了争夺,谁让她抱抱,可是今日,它们误了时辰来接她,她努力找到了它们,它们一动也不动。
  是要她抱吗?
  她张开手,轻轻环住他。她感知不到温度,只觉得今日它们融成的“人”,格外高,比她还要高出不少。
  鲛绡纱蒙住她的眼,显得她一张脸更加小巧精致。
  晏潮生冷冷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显得格外娇小。随着元身稳定,他长高了不少,通身阴郁肃杀之气,更为浓重。
  自从弱水分别,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身后流沙人们吱哇乱叫,在它们伤心又惊恐的视线中,他拽住她的手。
  冷酷道:“走。”
  她看不见,只能乖巧地跟上他,全然不知危机。
  蓝宝石的流沙人跟上来,他脚蹍了碾,无情踩碎了它,冷冷道:“滚,跟上来试试?”
 
 
第64章吻
  晏潮生的行为,令其他流沙人更“怕”,不过它们不知道何为真正的“友谊”,等忘记蓝宝石死掉的恐惧,又颠颠被琉双身上的徽灵之力吸引了过去。
  她在往日沐浴的小溪中。
  溪水里没有石头,取代的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
  流沙人们本来以为,小仙子已经遭遇不测,可是当它们靠近时,那个可怕的大妖,就在一旁守着她。他背对着溪水坐下,神色晦暗,没有看溪水中半赤裸的少女。
  流沙人们手拉手跟过来,他冷冷一笑,凭空吸过来几只,全部捏碎:“我只说最后一次,给我滚。”
  宝石在他脚下掉了一地,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会弄碎所有的流沙人!这回其他流沙人再也不敢惹他,呼啦呼啦四处散去。连装着灵露的器皿也给吓得扔了。
  晏潮生眸色冰冷地看着洒落一滴的灵露,不言不语。
  头顶的太阳炙热,身后是哗哗的水声,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她。
  琉双看不见,不知道一堆哼哼唧唧求她抱抱的小流沙人,已经化作了散沙。
  她洗完出来,磕磕绊绊爬上岸。
  昔日争先恐后围着她的流沙人,这次一点都不尽责,没有立刻来扶她,她偏了偏头。等待了一会,那人拽着她,往她住的小屋拖。
  他动作并不温情,透着妖邪的粗暴。她感知不到,只能跟着他,反倒显得极其乖巧。
  晏潮生回头看她,不稳的妖身,把所有负面的情绪放大,琉双那日绝情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他心里又闷得难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靠近她。
  她已经亲口说了,想离他远点。
  回到屋子以后,她显然自在许多,来泑山住了这么些日子,她蒙着白色鲛绡,渐渐熟悉了屋子里的摆设。
  她坐在塌前,仰头看着“他”,提醒道:“小流沙人,该吃饭啦。”
  晏潮生没有动,冷冰冰地注视她。
  她食用的灵露,已经在刚才被摔没了,她自己全然不知。眼前的少女如今脆弱得与凡人无异,像一只丝毫不能觉察危险的羔羊,那些尘封的记忆,叫嚣着他动手。
  一颗纯净的徽灵之心,唾手可得。他如今再与她相处,不应该再有其他,只应该因为这个。
  晏潮生抬起手,手中汇聚了一团玄金色的光。
  *
  流沙人排队给战雪央哭诉,大妖怪要杀它们,战雪央翘着腿,若有所思:“难道他发现了?”
  他捉起一只红宝石流沙人,五指张开,从它头顶吸出一片白色片羽,赫然是徽灵之力,又把它扔开,小流沙人挠挠脑袋,它们都比较傻,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从琉双身上吸取徽灵之力的工具,也看不懂战雪央做了什么,还在吱哇告状。
  “行行行,知道了。”
  战雪央从它们身上采集徽灵之力完毕,摸着下巴,忍不住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有趣。”
  晏潮生表面是要伤害琉双,可其实阻止了战雪央。
  徽灵之力等同赤水琉双的命脉,这些时日,战雪央仗着她看不见,与小流沙人们朝夕共处,在它们身上下了禁制,让它们盗取徽灵之力。
  战雪央以前并不会这样做,他固然亦正亦邪,可是从不会苛待自己的病人。
  即墨少幽也是因此,十分信任他,战雪央脾气古怪,对待每一个病人,历来都很认真尽责。
  可那又如何呢,战雪央心想:他们来来去去,被困在这个死气沉沉境界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耗费灵力、耗费法宝救他们,每当他们好起来,就急匆匆离开,连多和他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数千年的孤单和寂寞,足够让一个君子,沦亡成卑鄙的囚徒。后来有一日,战雪央就想,他要么从这里出去,要么活得尽兴些,他开始提古古怪怪的要求,不再救治每一个上门来求医的人。
  有一次,他甚至提出,让一个人陪他一年。
  她同意了,真的待够了一年,久到他心生欣喜,以为自己可以留下她,终于有人愿意陪他留在这个没有生灵的地方。可一年的最后一日过去,他再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战雪央在她住过的屋子枯坐了一日,无数次试图从泑山的入口闯出去。
  他一次次被弹回来,口中吐出鲜血,许久,他走回了屋子。
  第一次深刻地明白,要从这里离开,除非破了上古时,他祖先发的誓言:灵脉不合,泑山不破,后代永世不出,候殿下归来,兴相繇王族。
  战雪央已经不记得自己等待了多少年,好几次他都想着,这样活着没什么意思,像一条留守在这里的狗,死去也很好,可是在泑山中受的伤,总会复原,在泑山死去,也总能活过来。
  多么嘲讽,唯一能死去的办法,是让人给他产下后嗣,使命交托给另一个孩子,他才能死在妖山——战雪央的父亲,就是这样做的。
  战雪央不想这样做。
  或许是为了那点微末的希望,或许是为了那个飒爽留下,陪了他一年的仙族姑娘,会陪着他种树,把他脑袋强行按怀里,故意看他面红耳赤逗弄他的人。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也快忘记她的模样。
  没关系,都过去了,战雪央嘲讽地弯起唇。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哪怕踏出这里的下一刻,就立即死去。也不要像年少时,在这里日日心碎地等待渴盼,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饿狗,期盼每一个路过的人,成为他的主人。
  为此,变得卑鄙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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