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by藤萝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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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能心软,必须取出那颗徽灵之心!太多族人,为了他的降临而牺牲,以骸骨铺路,鲜血为引。
战雪央一挥手,本想看琉双屋子中的情形,没想到视线被结界隔绝。
战雪央气笑了。可以,很不错。
战雪央就没见过比自己还偏执愚蠢的人,殿下对她再好有什么用,她会知道吗?还不是永远不会喜欢他,终究会嫁给即墨少幽!
行行行,也有万年没看过笑话了,越陷越深,看他怎么收场!
*
小流沙人扒着窗户,紧张地偏头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哎呀,大妖怪在做什么,要杀小仙子吗?
小仙子那么好,还带着甜甜的香,大妖怪太残暴了!
晏潮生一想到如今仙界对妖族下的屠杀令,努力忽略内心的感受,只把她当作“徽灵之心”看待。
他手中却拿了一个琉璃碗,里面是他昨晚出去摘的灵果。灵果香甜,比灵露不知好吃多少倍,尽管琉双吃不出来区别。
他坐在一旁,冷道:“张嘴。”
她听不见,困惑地偏了偏头,晏潮生干脆不废话,勺子抵在她唇边,她愣了愣,张嘴。他一勺勺地喂,表情不像在喂灵果,反倒像喂毒。
他并不太会照顾人,喂食的速度很快,她还来不及吞,一勺又递到了她唇边。小仙子忍了又忍,最后无奈地咬住勺子,含糊道:“你等我吃完再喂下一勺好不好。”
他收回手,看她桃腮微微鼓起来咀嚼。
半晌没等到他新的动静,琉双心想,今日的小流沙人,似乎格外笨。她在心里叹息一声,握住他手腕,晃了晃,示意他现在可以继续了。
晏潮生冷酷地把碗塞到她手里。
他觉得有些嘲讽,即墨少幽就愚蠢成这样,把她丢给了战雪央!想死他不介意亲自动手,送他们一程。
这就是她亲自选择的人吗?连她的命,都危在旦夕。
他本来不该再管她的事,弱水下那一幕,她宁死也不要他救,挣开他的怀抱,仿佛在他灵魂中,打下屈辱的烙印。
如今唯有把她当作“徽灵之心”,没有其他的杂念,他心里才能平静些,不带痛楚与她相处。
他摊开掌心,是捏碎那些流沙人后,取回来的徽灵之力。他不是泑山的主人,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晏潮生握住这些白色片羽,捏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把徽灵之力,从她额间渡了回去。
少女脸颊很软,因为没了五感,不知道自己被他冰冷的手指捏得变了形。
他渡完徽灵之力,低眸看她,闭了闭眼,心里有些无力。
她茫然地捧着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的小流沙人,不仅有些笨笨的,脾气似乎也有点儿大,她丧失了五感,哪怕一只胳膊被砍断,也感觉不到疼。她心中惊疑不定,只觉得自己掌心被一撞,隐约猜到,喂灵露的碗,被他塞了过来。
旋即他引着她,找到勺子:“自己吃。”
他克制着,不愿再为她做更多,因为这些事,只会是自取其辱。他不愿意这段时间努力愈合的伤口,一见到琉双,再次被生生撕裂。
琉双听不见,就不生气,失去触感,做什么都很麻烦,他引着她碰到了勺子,她废了好半晌力气,才递到自己唇边,安安静静地吃。
她其实没有表现得可怜,只是眼睛被蒙住,俏生生的,落在他眼里,成了另一种模样。晏潮生冷漠看着,没有出手帮忙。
半碗灵果,她吃了一个时辰,小仙子自己倒很有耐心。
碗空了都不知道,直到被人抢过去,她有几分惊讶地弯了弯眼睛:“你们没走啊?”还是又回来了?
她以为战雪央有事找它们,把它们全部调走了。
尽管今天这一只不太尽责,但她还是偏头问:“要今日的谢礼吗?”
晏潮生知道她说的什么谢礼,昨日他就站在门外,看一只蠢笨不堪的流沙人往她怀里拱,她垂下眸,笑着轻轻亲了一下它。
蓝宝石开心得不行,原地疯狂转圈圈。
他沉默良久,拳头松了又紧,僵硬坐着没有动,她触碰到自己的手臂,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在渴望什么,竟然有片刻怔忡。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他猛然一颤,回过了神,连忙想避开这个吻,可已经来不及,它已经落了下来,像烫在心口的一个烙印,撕开他的伪装。罪恶感与自我厌弃,如缠绕的藤蔓,将他的心一圈一圈牢牢锁住,几乎令他窒闷。他到底在做什么?
晏潮生猛然站起来,往门外走。
门外,战雪央笑眯眯看着他:“殿下,可还玩得开心?”
晏潮生冷冷看着他:“战雪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何时下令,让你擅动徽灵之心!没经过淬炼的徽灵之心,根本无法成事。”
战雪央倒是没想到晏潮生会称琉双为“徽灵之心”,他说:“殿下,她在等即墨少幽回来。”
晏潮生手指收紧,几乎掐出血来,从战雪央身边走过去:“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第65章别哭
然而半月过去,少幽仍旧没有回来。
晏潮生夜晚出去采灵果时,收到消息,昆仑出事了。昆仑的灵脉大波动,驻守灵脉的将领牺牲,还死了不计其数的弟子。
这件事引发昆仑境主的旧疾,一口血吐出来,他昏死了过去。
那时候少幽还在潜龙谷。
上古距离现在已经过了许久,女娲造人后,世间邪恶之源承载物变成魔神,与之相对的,是上古神族。
神族为了对抗魔神牺牲,其后世间不再有神。
最后一个神族之女,与魔神在魔宫隐居后,再无他们的传说,他们的后嗣,那位小帝姬,神魔血脉也被父母封禁了起来。一代代过去,别说神龙族后嗣,到了如今,所有仙族,已与当年的神族有很大区别。曾经妖魔压仙族一头,让仙族连修炼都没灵气,如今仙族当道,成了妖族没有生存空间。
世间再无神,也无生来邪骨的魔。还带有神龙血脉的妖兽,少之又少,能活到如今都是狡猾的家伙,不怎么好杀。
晏潮生把夜晚才结出的灵果放进怀里,重新迈入泑山时,战雪央就在月色下擦拭他那把大得吓人的斧头。
几个流沙人不甘不愿地围着他而坐,它们也想去找琉双,可是若被晏潮生看见,就是死路一条。
“即墨少幽没来,出什么事了吗?”战雪央见他回来,收起斧头问道。
晏潮生把情况简单给他说了一遍。
战雪央摸着下巴:“我听说昆仑如今能顶事的,只有即墨少幽,他那个父亲,年轻时厉害得不行,后来即墨少幽的母亲死了,他生出了心魔,险些没有渡过劫,这些年一直不曾见人。”
“心魔?”晏潮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是啊,”战雪央笑道,“不然殿下以为,我怎么会认识即墨少幽,数千年前,他曾经带着昆仑境主来找过我一次,我保住了境主的命,但其实即墨境主已经废了。那时候即墨少幽,好像也不大,就比里面那个小仙子大不了多少,却表现得很沉稳,一个人支撑起了昆仑,还对外瞒住这件事。”
战雪央回忆道:“我本以为,从那以后昆仑就要开始没落,或者被其他仙境瓜分灵脉,一直在盼着灵脉相合,没想到愣是让他支撑到了今日,昆仑灵脉不够,即墨少幽就用自己的灵力,化用灵泉。哦,他的天赋就是这个。”所以昆仑的灵脉不至于像空桑枯竭得那样快,灵泉多少能缓和一下灵脉干涸的速度。
战雪央想到什么,笑得意味深长:“殿下,即墨少幽如今一定已经回到昆仑去稳定局面了,他心里,从来没有自身的利益,只会作为昆仑的脊梁活着。哪怕他再想回来救赤水琉双,也不会回来。别说是赤水琉双,就算有朝一日,昆仑灵脉彻底枯竭,让他化作灵脉,供仙境弟子吸取,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个过早就承担起了一个仙境命脉的少年,他不似风伏命,有足够深厚的家族底蕴,世代做了好几任天君。也不似琉双,有父亲作为后盾,他只有自己,昆仑也只有他。
两人都清楚,昆仑出了大事,即墨少幽暂时不会回来了。
晏潮生垂眸听着,没有露出过多表情,等战雪央说完,晏潮生冷静开口:“我明日也要离开,回去妖宫。”
在这里留半月,已然是极限,他每夜出去,除了采灵果,就是与远在妖宫的伏珩通信。
伏珩那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抢夺太初镜的过程中,那个叫做白追旭的将领,被逼到绝境,宁愿殉了太初镜,也不让它落到伏珩他们手中。
如今白追旭的神魂融入太初镜,眼看就要魂飞魄散,连同太初镜也要毁了。晏潮生必须离开,他需要这面镜子,护佑住自己的领地。他要么最快地绞杀白羽嚣的魂魄,要么把他炼制成器灵。
这些伏珩都做不到,需得他来动手。
战雪央撇了撇嘴,道:“真是无情,如此可爱的小仙子,竟然都不救她,把她扔在了我这破地方。”
晏潮生并没有什么表示,揣着果子,往里去了。
他走后,战雪央从不远处捉了一只紫宝石流沙人,取下它的宝石眼睛,给它摁上了两颗蓝宝石。
他左右打量:“不错,还挺像那只撒娇精。”
在琉双面前,撒娇求抱的那个。
*
晏潮生过来,便看见了这样的情形。
霜华满屋,琉双没在屋子里,反而抱膝坐在一块宝石岩下。
她下巴抵着膝盖,双眼被鲛绡纱蒙住。脸色没有白日对着“小流沙人”的温柔笑意,她在发呆。宝石盈盈亮着,是冰莹的蓝色,照亮了她四周一小块领地。
她如今使不出法力,也无法修炼。自封印破除后,她再也没有睡过觉。在这样看不见听不见的夜晚,小流沙人都走了,她只剩下自己,就一个人愣愣坐着。
她在脑海里绘制一副画面,曾经的苍蓝,她创造出一草一木的苍蓝仙境。
它们至今如此清晰。
夜魔罗设计她下弱水,破除徽灵之心的封印,阴差阳错,她无法再像记忆里那样,魂魄裹挟着徽灵之心去往人间,凭借懵懂的想象力,历经百年,创造这些生灵。
她明白,苍蓝不会回来了,这辈子它根本不会诞生。这才是原本属于她的世界,空桑才是真是的。
她曾经为之泣血泪的苍蓝,一同湮灭在了弱水之下。苍蓝的生灵们,它们没有真正的灵魂,全是她散开的力量,但在她还未觉醒,尚且“年幼”的时候,这些生灵,如同爱护她的亲人,陪着她生根发芽长大。
它们没有灵魂,却有灵智。琉双能感受到,每一个生命都很爱她。
而今,苍蓝注定再也无法衍生出来。世间会怀念苍蓝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失去了五感,她流泪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甚至以为自己很坚强,只是在缅怀告别过去,并没有多难过。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感受不到,随后那只轻轻落在她头上的大手,她自然也不知晓。
成为小仙草的代价,她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脆弱。
她在想永远回不来的树爷爷,荷花姐姐,那些记忆明明是快乐的。她也以为自己很快乐,可眼泪无知无觉浸湿了鲛绡纱。
晏潮生第一次看见她哭成这样。
在他印象中,赤水琉双初见嚣张,后来在泰川城,她虽然也会怕,可毕巡都快弄死她,她还能生龙活虎逃跑,弱水之下,她的仙体都没了,换一个人,早就痛不欲生,她也没哭,安安静静地下沉。
然而此刻,一个安静平常的夜晚,她靠着一块盈盈发光的石头,眼泪悄无声息流了满面。从弱水中上来,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没把屠刀对准她,她在哭什么?
晏潮生缓缓蹲下,不知道她怎么了,许久,他抬手,擦去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的泪。
少女泪珠子还在掉。
他就没有见过有人能呆呆一直哭的,还偏偏她自己都无知无觉,这些泪,全部乘进了晏潮生的掌心,烫得他沉默。
这是怎么了?
她又不知道即墨少幽不回来了,还是说今日是最后一日,她自己也暗自数着即墨少幽归来的日子,因为没有龙血,她猜到即墨少幽不要她了,所以伤心成这样?
晏潮生默然良久,捧起她的脸,耐心地把她眼泪擦干。
她没有五感,身体却很脆弱,鼻尖哭红,小脸也泛着粉,他擦得很轻,连他自己都不太懂,他处在杀欲最旺盛的时期,能这样捧着一个少女的脸颊,给她擦泪。
她呆呆地哭了多久,他随她哭个够,也跟着蹲在那里多久。
等她终于不再无声流泪,他抱起她,把她送回屋子,身子凌空,总归有些不一样,她回过神来,惊慌了一瞬,挣扎道:“谁?”
晏潮生没说话,说了她也听不见,琉双隐隐猜到什么,没有再动,反而偏头来“看他”,心里涌出种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