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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路是归途——by陆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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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的没错。”杜弘毅还没说完,陈逸已经打断他,声线仍旧沉,带着淡漠。
  世界哪有这么多巧合。
  陈逸忽然轻笑一声。
  他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张若琳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已经认出了她,怎么会忽然提出分手,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其实答案并不重要,她分手的决心如此坚定,不是现在,也是将来某一天,迟早要发生。
  可听到杜弘毅的话,陈逸还是徒然松快了些许。
  陈逸的笑过于诡异,像复仇者阴鸷轻佻,又像胜利者得偿所愿。
  电影已近结尾,朱利安和苏菲抱着象征信物的精美铁盒跳进钢筋笼子里,紧紧相拥亲吻等待水泥淹没身体,他们在亲吻中窒息,年轻的躯体被永远浇筑在水泥之中,用生命成全了他们畸形的爱情、疯狂的游戏。
  光影在陈逸脸上明明灭灭,直到片尾音乐响起,他才收回目光,起身要出去。
  川河问:“干嘛去?”
  陈逸:“洗手间。”
  门轻声阖上,川河说:“陈逸是不是特好哄?”
  杜弘毅不明所以:“啊?”
  川河一脸高深莫测,走过来捡走刚才那只画笔,继续作画去了。
  陈逸推开虚掩的门,带进一束微薄的光线,在照到沙发之前他从里面关上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
  他凭借印象走到沙发边,静静伫立两分钟适应了黑暗,视野里出现女孩蜷缩而眠的轮廓。
  他蹲在沙发边,手不自觉抬起,在触碰到女孩肌肤的前一秒倏然收回。
  原来思念是这种近人情怯的滋味。
  黑暗中她的睡颜逐渐清晰,浓黑的长发拥着浓黑的眉眼,立体的轮廓与电影里的苏菲有丝丝神似。
  陈逸在某个瞬间曾希望她是苏菲,在“敢不敢”的大冒险中,无论约定多么离经叛道,都无惧世俗规则,坚定说“敢”,为了她要的永恒不顾一切。
  可看到她恬静安眠的模样,这些假定的希冀、期盼的人设也烟消云散。
  他只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安然恬淡。
  她只是她而已,她失去太多拥有太少,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她勇敢。
  他也不会是转头就向别人求婚的朱利安。
  张若琳睡得不舒服,偶尔小小地调整睡姿,她动了动,浮动的空气带来一阵馨香,他忍不住凑近了些。
  她还在调整脑袋,在鼻息相闻的距离里,嘴唇轻轻擦过他高挺的鼻尖……
  陈逸目光一滞,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静,她没有察觉什么,再次睡得安稳。
  他的视线落在她干燥的嘴唇上。

  他这次没有迟疑,或者说没来得及迟疑,嘴唇已然紧贴。
  柔软的触碰让记忆里相拥和亲吻的画面涌入脑海,陈逸撬开她的齿瓣侵袭而入,一瞬间,熟悉的占有感令人欲罢不能,他克制着蛮横的欲望,深入而轻轻地吻着她。
  门外传来两个男生轻生的对话。
  “都弄好就叫若琳起来接着出稿子吧。”
  “行,我去叫她。”
  “先上个洗手间。”
  陈逸察觉她的睫毛微颤,似要开启,他的大掌迅速盖住她的眼睛,与此同时嘴唇离开了她的唇,拂袖而去。
  张若琳感觉自己在与人接吻,意识到自己在深眠的她在梦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在听到学长提自己名字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她想要睁开眼,视野里却是一片黑暗,好似有什么压着眼眶,她有点分不清是梦是醒,感觉身边带起一阵风,有人匆匆路过,接着她视野逐渐清晰,虽然还是一片黑暗,但能看出房间天花板四棱的模样。
  她撑起自己,呆坐在沙发上,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光线洒进来,学长探出脑袋小心往里看,见她已经醒了,摁亮房间的灯,“你醒了?正好,我们都完事了,过来讨论吧。”
  张若琳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缓了会儿才问:“大家都没睡吗?”
  其实很想问,只有我过来睡了吗?
  “是啊,打算明天早上,啊不,今天早上回去补一补。”
  张若琳:“哦,我缓缓,马上来。”
  学长点点头出去了,她呆坐在原地摁了摁眉心、太阳穴,有点迷糊了。
  她感觉醒来的时候好像有人刚刚出去,但房间里却没什么变化,就连门的开阖弧度都是她进来时的模样。
  甩了甩脑袋没再多想,大概是自己太困乏有点睡醉了。
  回到“海贼王”房间,准备喝水前她抿了抿唇,对口腔里淡淡的咖啡香味不明所以……
 
 
第65章 65
  第二天的模辩非常顺利,三组模辩队中数张若琳这组论点新颖、论证到位,张若琳最后的结辩更是把逻辑链条强调得明明白白,借着后发优势,给正赛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也扩宽了论点思路。
  带队老师在点评环节毫不吝啬地表扬了张若琳,赞扬她态度认真,每一场模辩都抢着上,有奉献精神,笨鸟先飞,在一次次模辩中飞速成长。
  一通夸奖过后老师又拿她脱敏训练时的糗事来说道,“那时候有多糗,现在就有多强,今天要是正赛,张若琳当之无愧就是最佳辩手,”夸完开始捧一踩一,“再看看你们正赛队,拿这个水平去打b大,等着被摁在台上摩擦吧,讲的都是什么东西!跟模辩组好好探讨探讨反方都会出什么招!”
  张若琳的带组学长道:“我们最后的逻辑链是若琳凌晨四五点才弄出来的,我们脑子都不转了,听完还是觉得很惊艳,果然你们一点也没猜到哈哈哈哈。”
  带队老师:“看,学学,学学,四五点人还在搞逻辑链,你们在干嘛,三国杀!”
  杜弘毅道:“可不,我们有若琳如有神助。”
  正赛队长:“那借给我们组用用。”
  带组学长:“你求我啊?”
  正赛队长:“行,求你,求你把脱敏训练训到食堂的张若琳借给我!”
  在队友的哄笑声中,张若琳佯作愤怒状说:“就是因为你们整天笑我,我才要报仇的,再笑我,把我笑到正赛去最好!”
  “恭候你啊!”
  “行啊你替我打!”
  “你真的打得比我好多了,我今天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张若琳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不想刚痊愈又过敏。”
  大伙又笑成一团。
  张若琳特别喜欢辩论队的一点就是,气氛永远很正,大家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没有多少辈份和年级之分,靠能力说话,谁做得好就向谁学习,或许会羡慕,但不会妒忌。
  讨论辩题意见分歧、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带入到人,但很快情绪过去,观点的碰撞加深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感情似乎还更好了。
  所以张若琳聊天说话也更加随性,没有多少包袱,也不用三思而后言。
  她真的很喜欢辩论队。
  法学院已完全进入复习周,张若琳彻底没课了。于是她白天泡图书馆,晚上去给正赛队做对辩训练,真正是忙得脚不着地,老师还给她派了个活儿,做决赛主席。
  没打辩论之前,听到辩论主席,会以为是评审老师,主评委,但其实相去甚远,八竿子打不着。
  所谓主席,相当于辩论主持人,负责讲赛制、念规则、介绍辩手、走流程的,虽然大多都有稿子,但重大赛事的主席还要注意肢体语言的应用和表情管理,谁都能做,但做得好也不是一件易事。
  往年其它学校做主席校时,决赛主席大多请学校里播音主持专业的人来做,形象靓丽语言专业。
  张若琳有点打退堂鼓,她既称不上形象靓丽,普通话也不算标准。
  带队老师说:“我们的目的是原汁原味,全是咱辩论自己人来干这事儿,你要是不好做,也不强求。”
  她忽然想起某个英俊的面孔。
  想起他把她搂在怀里,详细地表述他对她的建议:真正工作起来,没人喜欢跟你打辩论,就算是做律师,大部分的工作也在法庭之外……你可以把爱好延伸比如学一学演讲……如何打开场面,如何调动情绪,如何培养气场……和辩论相互促进……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这些的时候,专注而认真,整个眉目都是温柔的。温柔,这个词和陈逸似乎完全不沾边,可记忆就是如此真切。
  她甩甩脑袋,又重重点头说:“我能做。”
  老师拍拍她的肩,“不错!看来我带你去食堂脱敏真的太对了!”
  张若琳:“……”不说这个是不是就没别的话题聊了?
  她看了一晚上辩论赛,只不过重点从选手换到了主席,正对着镜子练习肢体动作,手机响了。
  自从和陈逸分开后,她的铃声没有响过,很少有人会给她打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未知电话”四个字。
  没有所在地,也没有号码。
  神秘兮兮的,是诈骗电话吧?她挂断,电话又执着地响起,她琢磨琢磨,不会是什么电视节目中奖了吧?大不了和骗子练练口才,于是接起。
  对面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接,迟迟没有说话。
  张若琳耐心道:“您好,哪位?是打错了吗……那我挂了?”
  “若琳,别挂……”
  张若琳要掐断电话的手一顿。
  这个声音,即便两年没有听到,再听也不过一个称呼,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声音的归属。
  浓浓的乡音,久违的音色,一瞬间让她仿佛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她离开巫市那天早晨,外婆带着她去看守所与他告别,那一天也是他在看守所的最后一天,即将被送往监狱。
  离开时,他就是这般语气:悲哀,怅惘,央求。
  若琳……
  若琳……
  听外婆的话,好好长大。
  他们的车和监狱的车在看守所门前分道扬镳。
  张若琳浑身僵直,胸腔里泛起酸涩,忽然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琳?”张志海的声音再度传来。
  良久。
  “爸爸。”她淡静地答。
  那边的人显然是一愣,静默半晌后传来男人隐忍的抽泣声。
  “是,是爸爸。”
  又是沉默,双方似乎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
  张若琳迟疑半晌,缓缓开口:“爸,你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张志海在擦眼泪,语气哽咽却充满希冀,“等爸爸出来,就去看你。”
  张若琳说:“我快放暑假了,我可以去接你。”
  张志海刚刚克制住情绪,闻言又泣不成声,“女儿,你在好好长大,是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她没有回应,一句“没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暑假我可能还出不去,得今年底了,”张志海说话一顿一顿,每一句似乎都要思考许久,“我到时候,可以去北京看你吗?女儿,爸爸真的很想你。”
  他语气乞求,带着小心翼翼。
  一个父亲,要到学校看望女儿,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在请求。
  张若琳听出他话语里的谨慎,他担心他会给她添麻烦,担心会给她丢人。
  “当然可以,爸爸,到时候我给你订火车票吧。”
  张志海哽咽地“诶诶”好几声。
  张若琳问:“爸爸,你出来以后,有什么计划吗,要留在巫市,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张志海:“还不知道,现在社会大不一样了,先适应适应再做打算。”
  “好。”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承诺别的。
  巫市已经没有家了,颠市只有外婆一个老人,父亲过去,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而北京……
  她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她能为父亲做的,实在太少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挂断了电话。张志海没有过问她的校园生活,她也没有问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一次对话,一场试探。或许这就是父女之间的默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草率地踏足对方的生活。牢狱多年的张志海脆弱而敏感,面对未知的生活充满希冀和恐慌,而张若琳,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予这位父亲实质性的帮助。
  多说无益。
  他们的对话,介于熟稔和陌生之间,那么近,那么远。
  张若琳难得早早地上床躺着了,她辗转反侧,尝试在脑海中搜寻父亲的影子,可是那么徒劳,生活化的场景不多,印象最深的画面竟是他被抓走那一天。
  在众多穿着制服的检察官中间,他的神色仍旧是那么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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