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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贪欢——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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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舒心地吁了口气:“这小丫头真不中用。我当她有多大本事呢,倒在这节骨眼上病了。”
  “也罢。”她信手将那碗燕窝往手边的榻桌上一撂,“她病着是最好的,省得碍眼。你往她身边的宫人身上使使力,让她继续病着吧。”
  “诺。”跟前的宦官一叩首,便无声地退出去。嫣太嫔凝神,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环顾四周,细看着房中陈设,越看越是憋屈。
  先帝驾崩后,新君尊封了一位皇贵太妃、两位贵太妃、八位太妃。自昭仪至贵姬们的主位一律尊为太嫔,足有二十九位。
  若按先帝晚年时的光景算,她是这二十九人里最为得宠的。可宫中却不看这些,只论资历,她这方院子就成了二十九位太嫔中最差的。
  就连那新封的静太嫔,都住得比她宽敞些。
  她才不受这委屈呢。
  嫣太嫔心底早已拿定主意要爬上去。她要找回昔日当宠妃时的风光,谁都别想碍她的事。
 
 
第12章 花瓣
  顾燕时好生在热水里泡了半晌,再沉沉地睡了一夜。翌日天明,身上果然又清爽了不少。
  她起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就躺回床上继续安养。兰月在榻上支起榻桌,端来早膳方便她用。她边吃边听兰月说:“听闻方才陛下去向太后问安,出来时好巧不巧地又碰上了嫣太嫔。”
  “又”。
  顾燕时嘴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一小块酱菜,羽睫抬了一抬:“嫣太嫔常去这样巧遇?”
  “可不是么。”兰月嗤笑,“也就咱们从前消息不灵通,玉骨她们说起来都头头是道。说来也没办法,陛下去向太后问安,总有些必经之路,容易让人添这份心眼。”
  顾燕时听着,静静地舀了口白粥送入口中。
  自从晋封太嫔,她的日子就好过了,连粥里用的米都好了不少,又香又甜糯。她细细品着,若有所思,等一口粥吃净,黛眉浅蹙地缓声道:“我不太明白。嫣太嫔对陛下也好,陛下对我也罢……都是于理不容的事情,太后不管么?”
  “您也知道,陛下不是太后亲生的。”兰月一边说,一边帮她剥了个煮蛋,“这些事……一时没闹出什么风浪,太后许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吧。若是惹出议论来,总是要管的。”
  言及此处,兰月忽而一滞:“……姑娘。”
  “嗯?”
  “您说……”兰月沉吟了一下,“若是闹大了太后就会管,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把嫣太嫔的事捅出去?她行事不端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的,只差有人给她闹大。”
  顾燕时摇头:“跟她互咬,搞不好就两败俱伤了,不要这样赌。”
  她咬了口煮蛋:“且先看看吧,我总觉得她不会轻易把我的事情捅出去。那样闹得陛下脸上不好看,万一查下去摸到是她,她以后会更难成事的。”
  说着语中一顿:“但她或许会先有些别的动作。”
  兰月原正沉吟着,觉得她此言很有道理。乍闻末一句,禁不住心头一紧:“什么动作?”
  “这我也不知道。”顾燕时抿唇,“咱们且多留意吧。我仔细想过,先帝那个时候妃嫔那么多,大多见过一两次就抛之脑后了。而她不仅能得盛宠,还谋得了一个贵姬的位子,可见她有些心思。”
  “姑娘说的是。”兰月颔首,眉目间隐有忧色,“奴婢会多加小心。一应吃食皆有陶成先验过试过,若还不放心,奴婢可在旁边盯着他。但其他地方……怕是难以面面俱到。”
  “没关系的。”顾燕时吃完了煮蛋,拿帕子擦掉唇上沾的蛋黄,“你帮我取些花瓣来,昨晚沐浴用的那种玫瑰瓣就好,我有用。”
  “好。”兰月福了福,退出卧房,依言去寻花瓣。
  冬日里百花颓败,没有鲜花可用,一应花瓣都是春时晒干留存下来的,经水一泡香气浓郁,但不泡水就是又薄又小的一片,分量极轻,稍稍有风一触,就会随风而动。
  再至入夜时,顾燕时等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摸黑爬起来,拎着盛花瓣的小竹篮,蹑手蹑脚地溜向房门,而后蹲下身,在离房门约莫一尺的地面上,撒下了一排花瓣。
  接着她又走向窗户,每两片花瓣之间隔上一寸距离,在每个窗沿上都整齐地摆了一排花瓣。
  做完这一圈,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躺回床上,顾燕时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哎……”
  她嫌自己笨,只能想出这种蠢办法来设防。
  白日里她细作思量,觉得吃食上已有防备。除吃食外,最易下手的地方该是日常所用的香料。
  可熏香一类,她素日是不太用的。香囊倒用的多,但都是成日挂在房中,又缝得紧实,这几日她整天整夜地在房里养病,想在香囊中添东西并非易事。
  是以她思来想去,最该设防的,该是有人悄无声息地潜进房里来。若是那样,香囊这样的东西指不准就要被整件掉包。
  再不然,万一嫣太嫔胆子够大,趁夜在她房里下些更要命的药呢?
  只是,也不知她这蠢办法管不管事。
  顾燕时提心吊胆地昏昏睡去,睡至半夜,身上又难受起来,筋骨酸痛地发了热。她几度想醒,又醒不来,便在不适中继续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而觉得冷,好似有凉风在身侧窜。身子盖在被里觉不出什么,脸颊却被刮得凉飕飕的。
  这阵阵清凉让她一时清醒了三分,顾燕时黛眉紧锁,睁了睁眼,迷蒙中好似看见不远处的一扇窗户开了条缝。
  浑噩之间,她一下子想起自己昨晚的猜测,心弦紧绷起来。然而精力不支之下,她很快又无力地昏睡过去,坠入混乱的梦乡。
  她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稍稍睁眼就觉阳光明亮,她一下坐起身。
  兰月见状,疾步上前:“姑娘又烧起来了,多睡一睡吧。”
  顾燕时僵坐在那儿,回想恍惚中所见的画面,一时不知是梦是醒。
  兰月看着她虚弱发白的脸色,不免担忧:“姑娘?”
  “你……”顾燕时定一定神,“你何时进来的?”
  “早上呀。”兰月不解地看着她,“约莫卯时,怎么了?”
  顾燕时扫了眼地面,门前地上的花瓣随着有人进出,自是被动了,现下已被扫净。
  她咬咬牙,忽而下床,踩上木屐就往窗边冲。
  “姑娘?!”兰月大惊,恐她受冻,忙取了件外衣追着她披上。
  顾燕时先看了看最近处的窗子,见窗上花瓣整齐如旧,又跑向早些时候注意到的那扇窗。
  定睛的一刹,顾燕时倒吸了口凉气。
  ——原本整齐排了一排的花瓣,只剩下了角落处的两片,余下的都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可面前的窗子是好好关着的。
  她一时手脚发冷,战栗着攥住兰月的衣袖:“你进屋的时候,这扇窗关着么?”
  兰月望了眼:“关着的,都关得好好的……怎么了?”
  “传太医……”顾燕时强自按捺心惊,还是禁不住身上的战栗,“快……传太医来。”
  “已传过了,太医一会儿就到……”兰月边打量她,边伸手将她扶住,“究竟怎么了?”
  顾燕时夹在虚弱与惊恐之间,身上一软,几欲栽倒在兰月怀里。兰月不敢贸然唤旁人进来,强自扶着她,她缓了好几息才勉强缓过来些,借着兰月的力,一步步地挪回床上。
  躺回去又缓了半晌,顾燕时惊魂不定地说起了昨夜所见。
  兰月听罢,亦大惊失色,生怕顾燕时今日的症状并非病情反复,而是中毒。
  片刻后太医到时,欣云苑的卧房里正一片死寂。太医上前搭脉,主仆两个都提心吊胆地等着,等不多时,就闻太医说:“太嫔这是又受了凉,寒气侵体以致病情反复。臣再为太嫔开几副药,太嫔多喝上几日,便该好了。”
  “只是如此?”顾燕时心神不宁地追问,太医面露惑色,兰月更直接地问他:“不是中毒?”
  .
  “中毒?”
  紫宸殿的内殿之中,天子立于铜炉一侧,随手将刚剥下的橘皮丢进炉中,任由橘香伴随哔啵声响一并荡出来。
  他衔着笑,信步踱开,手上将刚剥出的橘子拣出一瓣,丢进口中:“她何以这样问你?”
  “臣不知。”太医低低躬着身子,“静太嫔并无中毒迹象,臣如实禀了话,她们便没再问了,臣也不好探问缘故。”
  皇帝撇了下嘴角:“退下吧。”
  太医长揖:“臣告退。”
  凝神忖度了会儿,皇帝踱回御案前,大喇喇地落座,吩咐宫人:“拿算盘来。”
  算盘很快便送到了手边,苏曜一手闲适地支着额头,一手悠哉地拨弄着,很快算出了结果。
  小母妃已欠他三千五百二十一两银子了。
  过了今日,就是三千八百七十三两。
  啧,今日再不来,明天他就去催债。
  欣云苑,兰月送走太医折回房中,顾燕时正靠在软枕上发着呆,待兰月阖好房门,她眼帘抬了抬:“我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兰月上前了几步。
  “我生病的事,嫣太嫔也是知晓的。”顾燕时低着头,轻声细语,“这个时候若不想我去跟她争,她只需让我继续病着便好,夜里推窗渗进来些冷风,就让我又病起来了。”
  兰月拧眉:“若只是这样,倒好办。她想让这病拖久一些,大约还会故技重施。咱们若将人按住,审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了了。”
  “嗯。”顾燕时点头,闷闷地躺回去,将被子盖好,“今晚等我睡了,你就避着人回来。夜里若再有动静,你即刻赶出去,应该来得及。”

  “好。”兰月应下。
  待得入了夜,她依白日里所说蹑手蹑脚地回到顾燕时房中,直接在那扇窗下打了地铺,又提着神思不敢睡,生怕错过。
  然而这一夜,却无事发生。
  次日,主仆两个因为大半夜的心神交瘁都睡过了头。旁的宫人又不敢贸然进来,规规矩矩地在门外站成两排。
  冠冕齐整的玄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月门处时,众人都打了个激灵。
  然不及他们俯身见礼,他已悠哉哉地走进院子,摆手就道:“你们退下。”
 
 
第13章 探病
  房门蓦地被推开,来者气势汹汹,动静颇大,顾燕时与兰月都猛然惊醒。
  顾燕时惊坐起身,苏曜刚绕过门前的屏风。对上她的满目惊异,他脚步定住,像模像样地长揖:“静母妃安。”
  “你……”顾燕时下意识地拢紧衾被,死死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这副样子,就好像他要霸王硬上弓。
  苏曜淡淡一哂:“母妃不要乱想。”
  “……”顾燕时犹自滞着,惊得滞在那里的兰月倒先反应过来,匆忙爬出地铺,伏地叩拜:“陛下……”
  苏曜嫌她碍眼,摆手让她退下。待兰月退出去,他方朝顾燕时踱去。
  顾燕时看着他,莫名的头皮发麻,脊背挺得笔直:“你……”她颤声,又问了一次,“你来做什么……”
  苏曜脚下顿住,眼睛眯得狭长:“讨债。”
  顾燕时:“……”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母妃。”他继续走向她。这回她气虚得没再吭声,只在他离得够近时,不自禁地往里躲了躲。
  这么怕他吗?
  苏曜心底轻笑,很大度地暂不逗她,移开两步,坐到床尾。
  顾燕时心下稍松,腿却不自觉地在衾被里蜷起来,又被她伸臂抱住,端是想离他远点。
  她偷偷睇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我病了好几天,现下没有力气弹琵琶。”
  “朕知道啊。”他往床尾的漆木杆上一靠,抱臂,“但前几日,母妃仿佛应过朕一些别的事情。”
  话音未落,就见小母妃双颊变得通红,染着病弱的薄唇却变得更白,止不住地轻颤:“我……我这是风寒……”她搭在衾被上环着膝盖的手紧紧攥住了被面,“若是……若是那样,会染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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