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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贪欢——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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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月点头:“是。”
  顾燕时闻言也放下了筷子,行至门前查看究竟。
  那宦官看到她,低了低头:“太贵人安。太后懿旨,尊封您为静太嫔。”
  顾燕时一滞:“什么?”
  “日后欣云苑便拨给您住。”这宦官说着侧首,引着她看了眼后头的那几名宫人,“这几人也拨给太嫔差遣。”
  顾燕时怔怔,一时直不敢信。
  太嫔虽听来只比太贵人高上一级,实则大不相同。眼下坐在太嫔位子上的那几位都是先帝身边老资历的妃嫔了,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正经配做新君的“母妃”。
  这样的身份,自也是不可能被遣散出宫了。
  顾燕时怔忪良久才回过神,忙敛裙跪地,俯身下拜:“谢太后恩典。”
  那宦官脸上的笑容不变分毫,待她起身,又躬身道:“下奴便先回去复命了,太嫔让宫人们收拾妥当,即可搬去欣云苑。”
  “有劳公公。”顾燕时福了福身,那宦官一甩拂尘便转身离开。他走出了好远,顾燕时脑子里都还懵着。
  突然就当太嫔了。
  她哑然说不出话,兰月在旁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是不是陛下……”
  顾燕时薄唇紧抿,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
  她从未见过太后,太后怎么可能平白赐她个太嫔的位子,只能是他帮了她。
  “陛下人真好。”兰月又嗫嚅道,顾燕时正一正色,看向外头的宫人们:“进来吧。”
  几名宫人很会办差,见房中不大,闻言便只有两名宦官进屋帮她收拾行装,余下的犹自侍立在外。
  顾燕时的东西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就都收拾了出来。他们各拿了一部分,其中一个禀道:“太嫔,可去欣云苑了。”
  顾燕时点点头,就出了门。由一名宫女引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北行去。
  院中余下的太贵人们张望着,皆有讶异,窃窃私语:“她凭什么能当太嫔?”
  “她比我进宫还晚些呢!”
  欣云苑已提前收拾干净,顾燕时步入院门,便见庭院精致。冬日里虽没什么草木,院角几棵翠竹却仍碧绿如玉。
  再入房门,一应家具都是崭新的。
  堂屋中用作会客的八仙桌椅俱为红木所制,多宝架上摆有瓷器玉器以做点缀。西边是间书房,架上暂且没有书,桌椅茶榻却也都齐全,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工笔画作为点缀。
  堂屋东侧便是卧房了,房中宽敞明亮,已精心地布置了一番,床褥铺得齐整,床帐上挂有两枚香囊,散出幽香阵阵。
  取暖的炭盆置在屋中四角,以黄铜架子架起。在她来前,炭已然燃上,俱是上好的银骨炭,用得毫不节省,房中被烘得暖意融融。
  除此之外,两侧还有几间厢房。汤室、厨房一应俱全。
  想到片刻前自己还在怎样的屋子里,顾燕时看着眼前,觉得恍惚不真切。

  “姑娘。”兰月扯了下她的衣袖。
  顾燕时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回过神,朝那几名新拨来的宫人笑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各位?”
  有这句话,余下的便不必她再费口舌,四名宫女四名宦官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
  四个宫女都从玉字,分别是玉骨、玉茗、玉叶、玉英,皆与顾燕时年纪相仿。
  四名宦官中有个叫阿成的,看起来二十出头。余下的阿永、阿咫十六七的模样,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岁上下,大家叫他小司。
  顾燕时便点了阿成当掌事,问了他的大名,原叫陶成。
  宫女们则由兰月当掌事。安排好这些,顾燕时悄悄差兰月出去用银票换了些碎银,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些赏钱,算作见面礼。
  到了下午,又有尚服局与尚工局的女官赶来。尚服局说要为她量裁新衣,尚工局是来送新首饰的。
  天色便在这样的一场忙碌里由明转暗。待得终于将女官们送走,兰月回到卧房,见顾燕时正伏在茶榻的榻桌上,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两匣首饰。
  “姑娘?”她唤了声,顾燕时抬眼:“兰月,你说我若能将这些首饰换了钱送回家去,是不是能直接救爹爹出来?”
  兰月直吓得变了脸色:“姑娘可别瞎想!且不说托人送钱出去要被盘剥多少……就是钱真送到了、救了主君出来,也难保那些贪官见了钱会不会打别的主意,那可就是无底洞了。”
  “我乱想罢了。”顾燕时叹一声,将两只匣子依次阖上。
  兰月又道:“忙了一下午,这会儿闲下来了,奴婢陪姑娘去向太后谢个恩吧。”
  “这个时候?”顾燕时望了眼天色,“会不会扰了太后?我想明日一早去的。”
  兰月一哂:“奴婢问了那边的嬷嬷,说这会儿方便的。”
  顾燕时释然而笑:“还好有你!”说着就下了榻,坐去妆台前再行梳妆,挑了两件新得的首饰戴上,又披上斗篷,就出了门。
  太后所住的慈安殿地处寿安宫北侧正中,占地极大,巍峨气派。
  顾燕时行至殿门处道明来意,门口的宦官就进去禀了话。不多时,那宦官折出殿门,一揖:“太嫔请。”
  顾燕时颔了颔首,步入外殿,又由宫女引去寝殿。
  寝殿中,太后端坐在茶榻上,一袭枣红勾金线的襦裙外披着略暗一层的大袖衫,端庄威严。
  顾燕时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紧张,行上前时眼皮都不敢抬,敛身下拜:“太后万安。臣妾顾氏,特来向太后谢恩。”
  太后无言地抿了口茶,茶盏搁下,一响即止。
  “静太嫔。”她垂眸,静静打量着眼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声轻笑,“坐吧。”
  “谢太后。”顾燕时再叩首,拎裙起身。
  宫女在茶榻侧前的位置为顾燕时添了张绣墩,她刚落座,又有宦官入殿,揖道:“禀太后、太嫔,陛下前来问安。”
  顾燕时心下微滞,水眸一抬,皇帝已入殿来。
  他犹是一袭玄色在身,玉冠束发,腰间佩剑。
  大步流星地入了殿,他朝太后一揖:“母后安。”
  礼罢,他转过脸,深邃的目光凝在顾燕时面上,略微颔首:“静母妃安。”
  顾燕时与他视线一触,慌忙低头,坐立不安。
 
 
第5章 不巧
  “哀家听闻,皇帝近日在朝堂上颇有作为。”太后的声音深沉而至。
  苏曜的目光从顾燕时面上移开,太后正看着他:“今日更是杀伐果决,戍守边关二十载的将领被你一句话斩杀了四个。又因你气不顺,自小侍奉你的宦官因为打碎了几只茶盏便被杖毙。”
  苏曜轻笑,眸光低垂:“母后耳聪目明,朝中宫中无事不知。”
  “你不必用这种话来赌哀家的嘴!”太后猛然击案,“你从前装得谦和贤明,如今才继位几日便忍不住了吗!那宦官乃是你皇长兄身边的旧人,你休要忘了哀家肯提拔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恼怒之言,字字令人心惊。
  顾燕时慌忙起身:“臣妾先告退了。”她朝匆匆一福便逃也似的离开,生怕这样的话再听几句就要害自己被灭口丧命。
  夺门而出,她转头就看到兰月的脸上也没了血色,主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都在发冷。
  在殿外缓了好几口气,顾燕时才定住神,一语不发地回欣云苑。行至一半又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兰月:“太后很不喜欢陛下?”
  “不曾听说。”兰月摇头,蹙眉思量,“……但既不是亲生,或许便难亲近吧。况且……崇德太子名声也很好。”
  崇德太子,就是太后方才所言的“皇长兄”了。那是当今太后唯一亲生的儿子,自幼聪颖,八岁就被立为太子。到了弱冠之年已贤名远播,满朝都道他来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孰料也就是在弱冠之年,崇德太子突然在东宫之中暴病而亡。宫中失了唯一的嫡子,一时之间储位之争风起云涌,六宫妃嫔如八仙过海般本事尽出,有些想将自己的儿子交与中宫嫡后,有些则想直接夺得后位。
  直至太后认年仅六岁的皇十二子为嫡子。
  这便是眼前承继大统的新君。
  一直以来,他的名声也不错。人人都说他理政贤明、待上纯孝。尤其在先帝晚年之时,朝中被这位太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国之君明明已那样昏聩,硬是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如今一看,事情好似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完满无缺。
  顾燕时回到欣云苑,没再多想这些,让玉骨寻来针线,做起了女红。
  她的针线功夫原也是不错的,怎奈入宫之后日子过得苦,针线、绢绸都需省着用,她便已有许久没再做这些。
  从尚服局白日里送来的布料里裁了两小块藕荷色的软绸,顾燕时打算给自己绣个香囊,绣燕子的花纹。
  她打着绣样,兰月坐在榻桌另一侧旁帮她理丝线。忙不多时,玉英入了殿:“禀太嫔。”
  玉英欠身:“陛下说来向太嫔问个安。”
  顾燕时一怔,与兰月相视一望,兰月赶忙起身退至一旁。刚站稳脚,苏曜就走进来。
  顾燕时一时紧张,下意识地也站起来。
  苏曜在三步外停住脚,含着一缕淡泊的笑意打量她:“母妃请坐。”
  “……”顾燕时紧盯着他,“陛下有事?”
  “来问个安。”他轻声,理所当然的口吻。
  语中一顿,又道:“顺便把手炉取走。”
  手炉?!
  顾燕时心里一慌:“陛下不是说不要了?”
  “朕何时说不要了?”他眼中透出惑色,声音悠缓, “母妃说要着人给朕送去,朕说‘不必’——意思是不必劳烦母妃身边的人跑一趟。”
  继而目光微凝,他语调一转:“莫不是母妃当朕不要,随手就赏了宫人?”
  这慢条斯理的语气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顾燕时打了个激灵,矢口否认:“没有!”
  “哦?”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急不慌地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顾燕时头皮发麻,双手藏在袖中,相互绞着,“就是我今日刚搬来欣云苑,搬得又急,东西收拾得乱,一时恐不好找。”
  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暗掐了一下左手的手指,令自己平静。
  继而仰起头:“陛下等一等,明天……最多后天,我便将手炉还回去,可好?”
  苏曜眼眸微眯,上挑的眼角漫开促狭,几欲直言她不会说谎。
  却听她又道:“容母妃些时间吧。”
  他噎了一下。
  她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对视须臾,他轻笑:“好。”便又一揖,“先告退了,母妃早些歇息。”
  这一回,“母妃”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顾燕时佯作未觉,沉静地点了下头。
  苏曜转身离开,玄色的衣摆在她余光中一晃而过。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直等他走远了才敢抬头。
  “……姑娘!”兰月心惊肉跳,“何不直接告诉陛下是将那手炉拿去换钱了?”
  “一时紧张,忙中出错。”顾燕时小声嗫嚅。
  他适才的口吻让她心虚,又被他问得一慌神,话就出来了。
  现下想想,确是还不如直接说实话。
  只是一言既出,她也不好再改口。
  顾燕时眉头皱了一皱,只得去打开柜子,将余下的银票拿了出来,又添了几件好首饰进去:“你拿去再问问那宦官,看看能否将手炉赎回来吧。”
  兰月问:“若不能呢?”
  “若不能……”她薄唇紧紧一抿,“那就只能……我去跟陛下赔个不是了。”
  兰月被她说得愁眉苦脸,接过银票,当晚就依言跑了一趟,没见到人。
  翌日天明又走了一遭,回来后她忧心忡忡地告诉顾燕时:“奴婢去问了。那位公公说……东西当日就送出了宫,指不准已卖到了何处,不好找了。”
  顾燕时喟叹一声。
  这样的生意宫里惯有胆大的宫人在做,个中猫腻她原也清楚一些,知道此言不虚。
  她于是只好认命,打算明日就去紫宸殿同皇帝说了实话,再好好赔个不是。
  手里得了件好东西转头就卖了换钱,说来有些丢人。但好在她占了个长辈的名头,他应也不至于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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