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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春——by山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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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一股强烈的寒意涌进来,还未弥漫开来,便被烧得正旺的炭盆驱散。
  月芙的身子晃了晃,接着便歪向一边。
  她一只手勉强支撑在榻上,这才稳住身形。
  门又开了,素秋走进来,见她哭过的样子,吓了一跳,想起方才见赵恒匆匆离去时,脸色似乎也不大好,连忙问:“娘子怎么了,难道方才同殿下起争执了?”
  月芙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在脸颊上擦了擦。
  “明日,咱们就要回去了。”
  “是啊。不过,也要看明日的天气如何,方才雪已经停了,但若明日白日还要下,恐怕还得多等一两日。娘子不想这么快回去吗?”素秋有些困惑,不过转瞬又明白了,“也对,回去还要见到他们……”
  她只以为月芙是不想见沈士槐和秦夫人。
  可月芙心里想的却是赵恒。
  最后的这层窗纸已然挑破,被拒绝了。
  赵恒太过固执,这一点,与她不相上下。能进展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是她步步为营的结果。
  她隐约知道到底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
  若明日就要上山,便意味着她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个机会,能有这么长时间与他相处。
  “希望这雪能再落几日……”
  素秋不明所以,一面给她披上氅衣,一面跟着附和:“是啊,再落几日多好,不用早早地回去。”
  作者有话说:
  好丢脸,其他的文评论里都在讨论剧情,我这里居然都是相亲!
  相亲还行,比我想的好一点。明天,我会尽量写到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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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黑夜
  这一整夜, 两人睡在各自的屋里,皆是辗转反侧,许久未能入眠。
  月芙一会儿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生怕雪真的完全停了, 一会儿又惶惶地想着明日要做些什么,等真正睡过去时, 已过了子夜时分。
  赵恒也不好受。
  他知道,沈月芙说那样的话,只是因为想找个可靠长久的庇护。
  她太缺乏安全感, 以至于不论他如何地安慰、承诺, 都不能让她彻底放心。
  她对他,恐怕没什么男女之情。连情也没有,何谈婚姻?他只是个可供利用的工具罢了。
  可作为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郎君, 面对早就让他心动的女郎说出要嫁给他这样的话,他实在无法保持平静。
  他的心里有一种心酸的甜蜜, 同时也充满复杂的矛盾和抗拒。
  如他方才同月芙所言, 他不想要任何人因他而不得不忍受边塞的风沙苦寒。他见过许多从富庶之地前往西北的官员, 因为无法适应气候, 抱怨不已,没多久便要求调离。
  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女子?
  除此之外,在他的心里,还有另一分不敢言说的担心。
  他害怕,她只是一时冲动,因为长安的种种危险和不顺, 萌生了这个念头, 过不了多久就会后悔。
  这般矛盾交织地辗转一整夜, 他几乎不曾睡着。
  第二日,寅时刚过,外头仍是一片漆黑。
  侍卫们已然如往常一样,准时醒来,整理好一切,在轩馆外的小道上清理厚厚的积雪,当作清晨的操练。
  赵恒也没有因为难得的失眠而有片刻懒怠,一样和所有人一起,在室外清理积雪。
  天渐渐亮起来,积雪也已清理得差不多,轩馆中的仆役们将刚刚才做好的羊肉胡饼分给侍卫们。
  众人这才一道回屋中朝食。
  赵恒本想着,一会儿天彻底亮后,还要带着众人一道去山脚的路口处清理积雪。可一顿朝食还未用完,已经有放晴迹象的天空又阴沉下来,飘起纷纷的雪花,看样子,倒像昨日一样,又要下将近一整日。
  这时候去清理,无济于事。
  杨松道:“殿下,看来今日仍旧无法上山了,是否要让大伙儿继续留在此处?”
  赵恒站在窗边,看着飘落到廊庑下,窗台边的雪花因屋里的热气悄然融化,心也跟着从昨夜的矛盾和不宁中渐渐恢复平静。
  “还是留在这儿吧,今日给大伙儿休整,不必操练了,莫闹出动静,打搅其他人就好。”他沉声说着,顿了顿,才继续,“也去和沈娘子说一声吧。”
  杨松很快便下去通知众人,屋里又剩下赵恒一个。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绪,也许,不能每一次都用逃避的态度面对沈月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从屋中出去,沿着廊庑绕过前面一排屋舍,走近月芙的居处。
  有两名仆从恰好在院子里生火,要给几位娘子送些热水,见赵恒来了,忙放下手里的火钳,一面行礼,一面往里面知会:“娘子,殿下来了。”
  赵恒本还想酝酿一番情绪,免得面对她时,又忍不住被她牵着鼻子走,这样一来,只好直接过去了。
  屋门还关着,里头听不出什么动静,等他走近了,就听见一声细细的“你们去吧”。
  他的心已经开始发软。
  两名仆从离开后,屋门开了,素秋和桂娘出来,将赵恒让进去,再重新关上屋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残余着一缕淡淡的胡麻香气,似乎是方才朝食的胡饼留下的。
  赵恒皱了皱眉,一眼就看见搁在屏风边的一方几案上的瓷盘,里面还留着大半块胡饼。
  而月芙则正坐在炭盆边,用火钳翻弄里头被烧得通红的炭块。
  她半弯着腰,侧面对着他,一手挽住衣袖,一手小心翼翼地控制火钳。
  只是动作似乎不大熟练,试了两次,没能将炭块翻过来,却刮下来一层燃过的灰烬。
  赵恒快步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里的火钳,将炭盆里的炭块一个个翻好。
  “小心些,莫让火星溅到。”
  他哑着声开口提醒,说出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嗯。”月芙仍旧低着头,淡淡应一声,嗓音好像也比往日多了一丝沙哑。
  她一点也没像过去那样,对他小心又主动,简单的一个字后,就再没了动静,整个人也显得恹恹的。
  赵恒没来由的有点慌神,生怕自己昨晚的那番话太过无情,伤了她的心。
  他有些想看看她的脸,却又不敢碰她,只好看向留下的那大半块胡饼,轻声问:“怎么吃得这么少?这里的饭食虽不够精致丰盛,到好歹也要注意身子。还要在这儿多留一日呢。”
  “多谢殿下提醒。”月芙这时才抬起头看向他,既没接受他的劝说,也没拒绝,“不知殿下过来,所为何事?”
  赵恒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庞。
  略显苍白的肤色,红肿的眼眶,眼底淡淡的乌青,也不知是不是同他一样,彻夜未眠。
  “我……”他感到心口一阵疼痛,喉咙也跟着哽了哽,才继续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同你说几句话。”
  “殿下还想说昨晚的事吗?”月芙的语调依旧淡淡的,没太多起伏,原本的迫切,好似在一夜之间尽数平复。
  “是。”赵恒觉得越发忐忑,“昨晚,我口不择言,说得有些重,盼你不要因此伤心难过。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月芙忽然打断。
  “殿下多虑了。”她用近乎冷淡的目光看着他,面上却露出得体的笑容,“昨夜,我辗转难眠,想了一整夜,现下已想通了。殿下说得对,的确是我一时冲动,才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殿下放心,以后,不会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不再看他。
  赵恒挂怀了一整夜的心事,酝酿了一早上的情绪,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
  “是吗?”他艰难地笑了笑,仿佛松了一口气,可心里除却松懈,还有一种夹杂着难堪和失落的情绪,“那便好。”
  将满腔的话咽下去,他似乎已经没理由再留在这儿,只好又说了一句“多保重”,便起身告辞。
  临去时,月芙忽然喊住他。
  “殿下,天寒地冻,我让轩馆的仆役们去取了藏酒,夜里请诸位侍卫们喝酒,暖一暖身子,以表谢意,不知能否求得殿下的允许?”
  “自然。今日我本就许他们休整一整日,夜里由沈娘子安排就好。”
  赵恒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完全没看见月芙眼神中的变化。
  ……
  一整个白日都过得波澜不惊。
  月芙与赵恒两个都各自在自己的屋中待着,再没说过话。得了一日空闲的侍卫们则挤在几间屋子里,或坐或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难得的轻松愉快。
  一直到傍晚,雪终于渐渐停了。
  轩馆的仆役们在屋前的廊庑下升起篝火,又抬着三头羊上来,当场宰杀,架到架子上炙烤。
  油脂从肉中渗出,向下滴落,落到燃烧的松木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不一会儿,香味便弥漫开来。
  侍卫们纷纷被吸引过来,问过仆役们才知道,原来是沈娘子为了答谢他们,特意让人准备的。因馆中除了十几头羊,没什么新鲜的食材,便干脆做了炙全羊。
  好在,仓中存了不久前才送来的十几坛好酒,足能让众人畅饮一番。
  再配上几样下酒的小菜,对常年留守边关的将士们而言,格外熟悉。
  他们个个兴高采烈,却没有直接上前吃起来喝起来,而是让杨松去将赵恒也请来,得了他的允许,才放开手脚,尽情吃喝。
  冰天雪地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众人仿佛回到了大西北的冬日,一时既感慨,又欢乐。
  赵恒自然没被轻易放过,和每一回的军中欢宴一样,被将士们拉着,灌下一碗又一碗酒。
  到最后,连轩馆中的几名仆役也忍不住喝了几杯。
  只有月芙,带着素秋、桂娘两人留在屋里没有出去。
  她只让三名家仆和车夫去了前面,代她向侍卫们道谢,再与他们喝几杯,自己则只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大声地笑闹抚掌,也听见此起彼伏的劝酒声,还有或高亢嘹亮,或苍凉悠远的高歌声。
  这些声音一直持续到亥时,才渐渐静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酒,三五结队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几名未醉的仆役想上前搀扶赵恒,却把他唤去照顾其他的侍卫们了。
  一直一切动静都归于平静,再没人走动时,月芙才在屋里更衣,披上一件厚实的大氅,悄悄地进了赵恒的屋中。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开了又关的声响。
  赵恒虽喝了不少酒,却并未完全昏睡过去,依然保持着敏锐的意识,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喝问道:“什么人!”
  月芙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今晚的一切,都是她的刻意安排。
  因为雪天,她才能滞留此处,得到和赵恒相处的时间。
  可是,也因为雪天,她没法借助其他手段达到目的,唯一能利用的只有酒。
  白日,她特意让身边的几名家仆去打听过侍卫们在边塞时军中宴饮的情形,得知赵恒与他们关系亲近,既是主仆,也是兄弟,总是会被他们拉着一起喝酒,直喝到半醉方休。
  于是,她才装作已然想通的样子,让他放松警惕,再借要感谢侍卫们的缘由,请众人喝酒。
  她分明以担心为由,让一名家仆又去看过一眼,的确看到赵恒行走时已有些摇晃,正是醉得不轻的样子,哪知她才进屋,就被他跳起来喝住了。
  “殿下醉了,奴、奴是来照顾殿下的。”
  她惊疑不定,先装作侍女,试探一番。
  赵恒仍站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能通过他隐约的急速起伏的轮廓看出仍未放松警戒。
  “这里不需要人照顾!”
  月芙一窒,随即慢慢舒了一口气。他果然醉了,连她的声音也没听出来,甚至忘了他们还在轩馆中,除了几个仆役,根本没有侍女。
  “是,奴很快就出去,只是得先看看殿下的情况。”她说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赵恒的身子晃了晃,却依然屹立着,继续喝道:“不需要!你立刻出去!”
  月芙停下脚步,想了想,换上自己面对他时,用过得最多的,温柔又楚楚可怜的语气,轻声道:“殿下,是我呀,我是阿芙呀,殿下不认识阿芙了吗?”
  果然,赵恒的身影起伏渐渐变缓,好像愣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阿芙?你是阿芙?”
  “是呀,我是阿芙。夜太黑,我走近些,让殿下看清楚。”月芙说着,慢慢地,一步步继续往他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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