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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春——by山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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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前面还有人要离开。会不会就是西院的‘贵客’?”
  月芙闻言,正小心调整跪坐姿态的动作一顿,也跟着妹妹一道看向车外。
  前面大约十余丈的地方,有一队武人打扮的年轻郎君正跨马而上,看起来也是刚刚从慈恩寺中出来。虽只有背影,月芙却很快认出来了,其中身姿最挺拔的那一个,就是赵恒。
  “也许吧。”
  她看一眼妹妹毫无所觉的样子,莫名紧张起来。
  那些郎君出来得晚,虽是轻装,却一时还未出发。赵恒虽样貌与气质卓然不凡,但他未表明身份,出行亦没有寻常贵人们呼奴唤婢的架势,因此,郑国公府驱车的仆从们并不识得他。
  眼看郎君们还未出发,国公府的马车干脆先行。
  很快,车与马越来越近。
  月蓉依然没有放下车帘,仍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人,似乎想看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月芙没出声制止她,心里的紧张却愈演愈烈。她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在西院附近,与赵恒的接触,似乎有些越界。
  她几乎是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后来,他还替她拾了鞋。
  而妹妹现在就在她的身边,那是妹妹的未婚夫啊。
  距离越来越近,她似乎感到两边的肩膀与那一只还痛着的脚上,都传来一阵带着刺痛的灼热感。
  终于,车马交汇的那一瞬,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仿佛有所察觉,忽然侧头,往身旁经过的马车看过来。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月芙搁在裙裾边的手猛然收紧。
  幸好,马车很快行到了前面。
  她攥着裙摆的手悄悄放松下来。
  月蓉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慢慢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回想着方才看见的那个男子的样貌,道:“阿姊,你方才看见了吗?那个郎君,生得真好看!嗯,是和其他郎君都不一样的好看!”
  “是吗。”月芙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笑笑。
  不过,她本就因为杜燕则的忽然出现,整个人显得恹恹的,此事的勉强也并不突兀。
  月蓉依旧没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样貌虽好看,却太过朴素了,一点也不像哪家的贵人,一定不是什么‘贵客’,可惜了。”
  妹妹的这一番胡乱猜测,月芙实在没有心情反驳。她甚至没有勇气说,那位郎君,就是楚王赵恒。
  现在的她,面对亲妹妹,忽然生出几分惭愧之意。
  ……
  “殿下,已经交代妥当了。”才从寺中出来的杨松快步行近,翻身上马,冲赵恒道。
  方才,从寺中离开时,赵恒吩咐他,同寺中的僧人嘱咐,要在西院多植几株碧梧。
  人已齐了,赵恒点点头,拉了拉缰绳,道:“走吧。”
  杨松立刻在半空中比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准备好。
  “殿下,咱们这就回府?”
  赵恒坐在马上,默了默,望着已经行到前方不远处的两辆马车,眼神微动。
  那是郑国公府的马车,车里就坐了沈家的两姊妹。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握住缰绳的手,摇头道:“先去东宫。”
  说着,夹紧马腹,策马而出。
  随侍数人立刻驾马跟上。
  宽阔的道路上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很快追上了前方的马车。赵恒目不斜视,半点不停留地超了过去,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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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东宫
  马车从晋昌坊离开,沿着笔直的道路朝北行去。
  还未到崇仁坊,驾车的车夫却在岔路口先勒停了马儿。
  “娘子,前面有别家的郎君行过,看样子,应当是定远侯府的郎君。夫人让咱们停一停,莫要与他们遇上。”
  “知道了。”
  月芙不觉意外,嫁给杜燕则后,她也听说过一些京中权贵之家的传闻,尤其定远侯崔家,因与杜燕则的长嫂崔氏算是远房亲戚,自然知道。
  倒是月蓉,因沈家与崔家素无往来,秦夫人平日又不大说起这些,反而有些好奇地问:“定远侯?是那个与东宫结了亲的定远侯吗?母亲为何说不要与他们遇上?”
  说起来,定远侯一门,爵位虽比不上沈家的国公之名,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
  老定远侯崔汲,官至同中书门下三品,位列群相之一,只是如今因年迈力衰,已退而致仕。其女崔桐玉,是如今的东宫太子妃,将来太子御极,崔家便是外戚之首。
  崔汲的独子崔贺樟,还未到而立的年纪,已经是正五品的太子勋卫郎将,是太子近臣,将来前途无量。
  这些,是人人都知道的。
  只是,崔贺樟此人,却着实是个纨绔子弟。
  月芙本不想多说,但想到妹妹将来若顺利嫁给赵恒,必然少不了同崔家人打交道,也应当知晓些,于是便仔细斟酌着词句,同她说一说。
  “崔家这位郎君,因是太子的妻弟,平日行事有些张扬,纵情声色,尤爱年轻貌美的女郎……”
  “哦,阿姊是说,崔大郎是个风流的纨绔子。”月蓉点点头,总结了道。
  “咱们私下说说,在外人面前,可绝不能这样说,在外面若遇到崔大郎,更要离得远一些。”月芙严肃地说,“若只是风流便罢了,横竖他夫人侯氏出身将门,为人强势,不许他往府中带人的。他除了拈花惹草,还、还以折磨人为乐……听说,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娘子,闹出人命来,也不是没有……”
  侯氏是名将之后,崔贺樟不敢动她,便把浑身的精力都发泄在外面的娘子身上,去岁,还曾弄死过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娘子,后来,还是借着太子的面子,才将事情压下来。
  月蓉吓了一跳,赶紧点点头,连掀开车帘看一眼的兴致也没了,乖乖坐在车里,等着路口的崔大郎先行。
  ……
  赵恒抵达东宫的时候,已是近半个时辰之后。
  太子离京近一个月,如今刚刚归来,东宫的门庭十分热闹,有不少朝臣前来拜见。
  引着赵恒往承恩殿去的内侍陪笑道:“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前面王大相公才离开,太子殿下这会儿已经空了。咸宜公主也刚刚到了,一会儿,崔郎将也要来。”
  赵恒微微皱了皱眉,点点头,没说话。
  将他们都叫来了,看来夜里是要开宴。
  果然,才过了光天殿,便隐约听见前方传来阵阵靡靡的乐声。
  待走近了,还能看见金碧辉煌的殿阁中,数十名美艳的胡姬穿着华丽的裙衫,戴着耀目的饰物,踏着乐声起舞,细软如柳的腰肢裸露着,扭动出大胆的幅度。
  正中宽阔的榻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一身华服,气宇轩昂,眉目轮廓间,与赵恒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更加瘦削,肤色更加白皙,眼裂也更加狭长,眼尾微微下垂,目光看过来时,令人忍不住发冷。
  正是太子赵怀悯。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华服女人,是太子妃崔桐玉。
  下首的座位上,则坐着咸宜公主赵襄儿。
  三人正饮酒作乐,不知底下陪侍的一名伶人说了什么,引得他们敞怀大笑,歪倒在榻上,赵襄儿手里举着的酒杯都倾倒了,衣裙上洒了一大片酒液。
  殿内充斥的脂粉味与酒肉味令才进来的赵恒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殿下,八王来了。”
  引赵恒进来的内侍躬身冲三人通报,可是殿里人多声杂,一时无人注意。
  是崔桐玉先发现了胡姬们后面的人,转头朝赵怀悯说了句什么,赵怀悯才侧过身看了看。
  “八郎,你来了。”他苍白的脸上,笑意淡了些,挥手让弟弟走到近前,“许久不见,你一切可好?”
  赵恒先是恭恭敬敬地冲三人行了礼,才肃着脸回答:“蒙阿兄关心,我一切都好。今日听说阿兄已经归来,特意前来拜见。”
  赵怀悯淡笑着示意他不必多礼:“你有心了。”
  “八郎,你来得正好,阿兄夜里设了宴,等稍晚些,还有几人要来,你也留下一起吧。”赵襄儿一边支着腮,靠在隐囊上,一边将金樽搁回食案上。
  崔桐玉赶紧令侍女再设一张榻。
  赵恒想了想,没有拒绝,在赵襄儿的身边坐了下来。
  殿中的歌舞依旧,赵恒主动向兄嫂与阿姊敬了酒,又同东宫几名陪侍的属臣说了几句话,便沉默下来。
  这样的场合,他总是觉得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赵襄儿起身,要到便殿去换一身衣服。
  “阿姊,留步。”赵恒跟着站起来,与她一同出了正殿。
  赵襄儿多喝了两杯,由贴身的侍女扶着,闻言,用那双描画浓丽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八郎有话同我说?让我猜猜,可是要说杜郎的事?”
  赵恒被猜到意图,也不觉惊讶,只是了然道:“看来,杜郎中已经见过阿姊了。”
  赵襄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她是在来东宫的路上见到杜燕则的,同车了一路。
  杜燕则向她坦白,他今日去慈恩寺见了沈大娘,又向她保证,已经要与沈大娘和离,只是念在过去两年的情分上,若沈大娘依旧愿意跟着他,他也不想就这样弃置不顾。

  她倒没多生气,只让他自己看着办。
  反正,成婚后,她也不会日日同他在一处,多留一个玩意儿而已,别让她眼前不干不净就好。
  “想说什么便说吧。”
  赵恒顿了顿,慢慢道:“杜郎中已有妻室,阿姊为何挑中了他?”
  赵襄儿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既然是我要的人,有妻室,我也能让她们消失。”
  她是大魏公主,有圣人宠爱,有太子青睐,难道连这点事也解决不了?
  赵恒从进殿起,就时不时蹙起的眉头,再次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他垂眼望见自己的双手,脑海里想起慈恩寺中,从他怀里抬起来的那一张美丽的粉白的脸。
  她是无辜的。
  赵恒想说,话到嘴边,又换了换:“我以为,杜郎中为了尚公主,便抛弃发妻,可见并非正直端方的君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赵襄儿干脆停下脚步,转头好笑地看着他:“八郎,你糊涂了不成?我是公主,这辈子,只有旁人依靠我的份,我为何要将自己托付给他人?他是不是君子,与我何干?便是个小人,也得仰我鼻息度日,你怕什么?况且,他也不过是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罢了,有什么错?我看,他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又势单力孤,不与别家有牵扯,家中的父兄皆不在了,将来若提携一番,对咱们大有好处。”
  她口中的“咱们”,自然是指太子与她。
  赵恒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口:“那他的发妻,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他根本不担心赵襄儿受委屈。如她自己所言,有圣人和太子的庇护,谁敢与她做对?
  只是,他打心底里不赞同她这样强取豪夺的做派罢了,牵连进去无辜的人,又有谁来弥补呢?
  可是,赵襄儿显然觉得他的想法可笑至极。
  “八郎,论亲疏,我是你的阿姊,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到我面前说理。”
  她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语调一转,眯眼审视着他:“你倒是与阿父一样,生了副菩萨的慈悲心肠,怎么,你难道真的打算娶沈家女郎?婚还未议,便开始帮她家的人说话了。八郎,莫忘了,当初,你这么婚事,还是祖母逼着阿父应下的,否则,他们家哪里来的资格同咱们攀亲!”
  当年沈皇后与圣人母子不和,连带着太子、咸宜公主等,对整个沈家都十分不屑。
  “劳阿姊挂心,我的婚事如今还未定,若阿父未有别的打算,我自当遵照当初许下的约定,同沈家女郎成婚。”
  赵襄儿冷冷看着他,无意多说:“好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知道你性子倔强,我也不同你争论,以后,你别插手就行了。我累了,进屋换身衣服,你先去吧。”
  说完,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便殿,当着他的面关了门。
  赵恒在原地站了站,听见正殿里绵延不休的乐舞声,忽然有些不想回去。
  才是午后,日头依旧毒辣,东宫却像是已经入夜,比平康坊还要热闹。
  他快步走回正殿,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像以前一样,起身向赵怀悯告辞。
  赵怀悯也不觉得意外,冲他淡淡一笑,示意身边的内侍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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