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与荆棘——by一只小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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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还不如闭嘴。
温梦脸瞬间涨的通红,起身跑进洗手间,用水狠狠的洗起脸来,恨不得把面皮都搓下来才好。等到打铃之后才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来,头都不敢抬。
而她意外的发现,桌上摆着一包心相印。
“挺好看的。”李彦诺低声安慰她,示意她用纸巾擦脸。
直到现在,温梦还记得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心情。刘海湿漉漉垂在额头上,洇出一片印子,难堪又心酸。
而当李彦诺坐在汽车上、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长大成人的她时,那种青春期微妙的不自信感又回来了。
为什么会有回忆这样的东西?人如果什么都记不住,该多好呢。
温梦努力不再看向李彦诺,清了清嗓子,慢慢的回答:“我过得挺好的。”
要自信一些,她告诉自己。
下一秒,温梦说。
“我要和维鸣结婚了。”
第20章 Chapter 19 暗潮汹涌
啪。
这句话之后, 车子有了轻微的颠簸。
正赶上红灯变绿灯,起步时前方不平整,遇到一道小小的沟。
李彦诺把视线重新投向路面:“我在群里看到了, 恭喜你们。”
人的注意力一旦集中在开车上,表情就会不由自主变得严肃。微笑的少年消失, 只剩下英俊但陌生的成年男人了。
如果顺着往后说, 下一个问题理应是询问李彦诺一个多月之后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来参加她的海外婚礼。
但温梦犹豫了一下, 说出来的却是:“你在美国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太久。
李彦诺没有立刻回答。
隔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他过得很好, 又或者是仅仅表示他听到了这个问题。
而这时, 车子再次颠了一下。
这回不是路上的某个小坎坷, 而是一条高高隆起的减速带。
【您的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欢迎再次使用AB地图。】机械女声响起。
温梦醒过神, 侧脸往外望, 看见了熟悉的街景。
她住的小区就在眼前了。
这一片环境和安保都很好, 讲究人车分流。大门前时围着一道雕花铁栅栏, 车辆只能就此止步, 没办法再往前开。
可窗外的雨还在下, 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走过去就好。”温梦说。
李彦诺看了一眼顺着挡风玻璃流下来的水柱, 欠身从后座上取了件东西。是一把雨伞,钢骨质地精良,架子上蒙着一层结实的黑布。
他递了过来,温梦迟疑了一下,拒绝了:“别给我了,万一你下车的时候需要呢。就这么一点路, 真的不要紧。今天已经很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生怕李彦诺为难,把车门推开,高跟鞋踩进水里。
她是做好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准备的,但雨一滴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李彦诺熄灭了引擎,也下了车。那柄黑伞及时撑了起来,遮住了她的头顶。
他个子生的高,步子理应迈得也大。但走在温梦身边时,怕雨伞顾不到对方,他特意放缓了步伐,配合她的节奏。
哪怕是对着早已生疏的同学,哪怕是对着没有信守承诺的叛徒,李彦诺还是会送对方一程。
再次被这样无声的温柔包裹住,是一种复杂的感受。
温梦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心里却突然开始被情绪撕扯,让她讲不出话来。
她不说,李彦诺也没有开口。一路走着,呼吸声伴着雨声起伏。
小区大门离公寓楼不算远,绕过一条林荫道,再路过一个小小的人工湖就到了。遇上这么个鬼天气,湖上的鸭子都要找地方避雨。更别提行人了,一路过来,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可临到公寓楼前的台阶处时,温梦却发现有个人在等。
那个人后背抵在楼门上,修长的指间握住手机,另外一只手插进裤兜。少了领带的束缚,衬衫领口略有些松散,敞出一小段皮肤,看着苍白没有血色。
“维鸣?”温梦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诧异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廖维鸣抬头,雨化在微垂的眼睛里。
他没有解释自己出现的理由,只是漫不经心的抱怨:“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对不起。”温梦磕磕巴巴的解释起来,掏出黑屏的手机,“刚刚没电了,又忘了带充电宝。”
这个解释廖维鸣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有。因为他的视线从温梦那里移开,向右挪去,停在了她身旁的李彦诺那里。
刚巧对方也在看廖维鸣。
旧日朋友相见,明明应该先有个人说句“你好”,或是至少客套一下。但廖维鸣眉毛蹙起,浅褐色的眼珠盯着李彦诺,一言不发。
而礼貌如李彦诺,也没有开口。
——不是曾经一个人耐心讲题,另外一个人不想听,故意趴在课桌上装睡,最后还是被一把拎起来,被迫老老实实做完作业。
不是曾经一个人在球场输了球,沉默的坐在台阶上。另外一个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说出一句“多大点事,周末来我家打游戏去”。
不是曾经一个人在食堂里偷偷分配肯德基,另一个人帮忙放哨、提防食堂大叔的偷袭。
更不是曾经一个人拖着书包,走在放学的路上,信口开河讲些鬼故事。而另一个人骑在单车上,有意放慢速度,侧耳倾听。夕阳照在好朋友身上,拉出一对长长的影子。
此时此刻,隔着漫长的时间长河和瓢泼大雨,两个男人再次相望。
沉默中流逝的每一秒钟似乎都在说,有什么东西被放得太久,变了模样,陌生的面目全非。也许从分别的那刻起,命运就驶向了他们从未设想过的轨迹。
廖维鸣和李彦诺彼此审视着,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空气被拉满、紧绷、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温梦最不擅长应对紧张的气氛,只觉得喉咙里突然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这点响动打破了僵持。
廖维鸣重新看向温梦,轻声说:“是不是冷?快过来吧,我们回家去。”
回家。
两个字点醒了温梦。她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李彦诺的伞下,一直没有动过。
她急忙抬步,而身旁的李彦诺似乎也要跟着一起往前走。只是迈出半步之后,他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整个过程来得快、去的也快,只剩黑色伞面微微晃动。
温梦没有察觉,但廖维鸣站在台阶上面,看的清楚。
他面上没动,照旧走下去,朝温梦伸出手:“别跑,小心摔倒。”
“不会摔倒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即便温梦这么说,廖维鸣还是牢牢的握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上来。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滑向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短短几节台阶成了天堑,将他们和下面的李彦诺分隔开。
此时廖维鸣回过身,笑着问出一句:“好久不见了老李,都到家门口了,要不要上楼坐坐?”
态度完全恢复了热情,是廖维鸣一贯的待客风格。
而李彦诺顿了下,也礼貌的回道:“不添麻烦了,我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地方开会。”
一来一往,都走上了老同学重逢的模式。
“那太可惜了。我们换个时间再见面吧,我请你吃饭。这么久没见了,有好多话想说。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要看案子的情况,估计还有一阵子。”
“行,看你的行程,有空就随时联系我。”
“好。”
“回去路上慢点,雨天开车小心。”
随着廖维鸣这句收尾式的叮嘱,意料之外的碰面理应到此结束,再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李彦诺看了一眼站在楼门口台阶上的廖维鸣和温梦,准备转身离开。
但黑色伞面向前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等确定了《夏归》的受赠人,遗嘱真实性也没有问题的话,我会和你说。”
这句话是对着温梦讲的,接的是他们在车上聊过的话题。
温梦没想到李彦诺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微微一怔:“好,麻烦你了。”
而此时,握在她腕子上的手收紧了。滚烫的热度袭来,让她不禁侧脸去看身旁的廖维鸣。
对方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满脸笑意的对李彦诺挥手:“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
公寓的窗子是密闭的,外面越是潮湿,屋子里越闷热。
进门之后廖维鸣说他衬衫湿了,不大舒服,要去洗个澡。很快浴室就响起水声,哗啦啦不停,几乎盖过了外面的暴雨。
温梦原本是准备去卧室换衣服的,犹豫了一下,又退回浴室门口,隔着门问:“你今天是不是找了我很久?”
能把廖维鸣逼到在楼下等人的地步,一定是因为电话联系不上她、四处跑过也没找到,他真的着急了。
但廖维鸣说:“没有,我也是才到,正好碰上了。”
回答夹杂在水音里,断断续续,说得不实。
廖维鸣在撒谎,情绪也谈不上多高,傻子都能听出来。温梦几乎立刻感到愧疚起来,自责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压在她心上,叫人坐立难安。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应该给手机充好电的。”
廖维鸣含糊的应了一声,很明显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温梦顿了下,清了清嗓子:“刚刚我和李彦诺……”
说到这里,她纠结措辞,停住了。
廖维鸣没接话,但浴室里的水声似乎小了些。可能是洗澡的人停下了动作,侧耳在听。
温梦想了很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我和李彦诺在展馆里凑巧遇见,不是提前约好的。赶上雨大,我的手机又没电,就一起坐车回来了。他这次回国是为了处理王宁德的遗嘱,有很多一手消息,离开前说联系我,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她怕自己有哪里描述的不明白,干脆从头到尾、不带断句的全交代了。
说完心脏莫名其妙的开始砰砰作响——明明讲的都是实话,可为什么却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了个现形的感觉呢?
就好像她在心虚。
等了一会儿,廖维鸣还是没有回答。
温梦有点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字不掺假,骗你是小狗……”
孩子气的赌咒没有说完,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廖维鸣探出手,一把将温梦拉了进来,抵在了浴室的墙上。
然后他吻她。
不是在唇上,而是吻在唇边的那颗小痣上。一遍又一遍,恋恋不舍,温柔又热烈。
瓷砖是沁凉的,淋雨喷头涌出的水却是热的。一冷一热,浇筑的温梦灵魂颤抖。头发被水冲的披散下来,紧紧贴住额头。
蒸腾的雾气笼着两个人,让他和她影子都变得模糊,再分不出彼此了。
温梦先是被吓了一跳,明白过来之后猛地拍了廖维鸣后背一下:“放手,你发什么疯!”
好好的衣服被洗澡水浇透,这可都是只能干洗的真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淋雨。
而廖维鸣听话的松开她,突然笑的很开心:“好不好玩?”
他只当吓温梦一跳是游戏,这个疯子。
温梦伸手关了喷头,从架子上取了条浴巾,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
浴巾蜷起的部分毛茸茸的盖在她头上,把她变成了一只小熊。就连闷闷不乐擦起头发的样子,也显得有点笨拙。
廖维鸣看了之后笑的更大声,自顾自高兴了好一阵子,恨不得笑出几滴眼泪了。
“打扰了,告辞。”温梦实在无法和这位艺术家交流。
早知道就不和他道歉了,多此一举。
廖维鸣十分赞同,一边抹眼睛,一边轰她:“快走吧。我要洗澡了,不许偷看我。”
……明明是他拉温梦进来的,结果倒搞得好像是温梦垂涎他的美色一样。
无语。
温梦果断离开浴室,气鼓鼓的往客厅走。拖鞋才出了瓷砖框出来的范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开口,声音很低。
好像在说:“别走,我爱你。”
只是这几个字夹杂在重新响起的水声里,模模糊糊,着实不大清晰。
“你说什么?”温梦愣了一下,回过身问廖维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廖维鸣提高了音量,回答她的问题:“我什么也没说啊。”
确实是她幻听了。
“好吧。”温梦嘟囔了一句。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刚刚在网上买了个东西,同城速递。要是一会儿快递要是来了,我还没洗完的话,麻烦你开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