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浓情——by轻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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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全班自发地组织了捐款,不为别的,缘浅情薄,只为同学一场,只是这事很快传开,其他高一的学生也纷纷加入,慢慢演变成了全校师生的行为,学校默认了大家这一自发性的举措,筹得的款项由校领导出面作为代表交予给了学生家长,再次对逝世学生表达出惋惜之情,但家长那边依旧不满意,固执己见地非要学校脱口接受自己儿子日后免试进市一中冲刺班的事,因此校方头疼不已,两方都不肯让步,无奈之下学校打算走司法程序交由法律来审判,可一听要打官司,家属那边又不乐意了,一家人重新向学校提出索要家庭精神损失费,家属安抚费等等要求,折腾了一阵后,最终学校选择退让了一步,附上一笔新的大额赔偿款,这件事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如果不是真切发生在身边,这样的事许意浓大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觉得荒谬到讽刺,这种原生家庭带来凉彻痛苦的悲哀并没有随着一个生命的逝去而终结,反倒成了另一轮新的开始,无休无止,也许这种经历许意浓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能心如明镜的是,有些事纵然你已经努力去改变,却永远叫不醒一群甘愿沉睡的人。
即便后来的日子慢慢恢复跟从前无异,但这件事在许意浓十六岁的心里却印上了深刻的一道,久久抹之不去,她从中参悟出了一个道理。
人性混沌,人情冷暖,终不及自强自爱,一个人真正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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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而驻足,它毫无预兆地带来每一天的点点滴滴,也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欢声笑语与悲欢离合。
天光破晓,万事终会翻篇,高一的时光在日出日落中平静却又不平静地结束,大家摆脱了高一新生的身份,正式踏入了高二。
和其他学校一样,普通班和分部班在这个阶段进行正常的文理分班,班级重组,而此时的冲刺班早已学完了整个高中三年的全部主要课程,他们的上课模式也相应做出调整,小四门在高一学完后是全面停课状态,因为对于冲刺班的学生而言没必要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小四门上,只需要在小高考前花一个月的时间集中冲刺复习一下就行。
冲刺班高二的课程只有语文和英语白天正常上课,理科则分为了两类:普通课程和针对性强化训练课程,主要是这个时候冲刺班的头部尖子生都已开始参加各大理科竞赛,这些学生可以直接翘掉白天正常的理科课程去听专门针对竞赛的强化培训课程,地点在另一所教学楼的特定教室,当然如果有想自己刷题的学生也可以两边都翘掉选择自习,学校同样提供了专用的自习教室,在多媒体教室的顶楼。
所以冲刺班的高二较其他班级而言是既快节奏又相对自由的。
偶尔男生们也会连自习都翘掉去操场上放松一下,因此普通班和分部的学生经常会在正常上课或者晚自习上课期间,透过窗户看到篮球场上冲刺班男生们打球的身影。
随后老师就会冷不丁扔下来一个粉笔,用警告的眼神扫视所有人,“看到没有,这就是差距!你们在上课,人家冲刺班的学生却可以在外面打篮球!你们还在闷头苦学高二的课程,人家整三年的所有知识点早就烂记于心,提前进入了强化复习阶段!你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跟他们的起跑线越拉越远,这还只是我们学校的,省内又要多少个重点高中的冲刺班?多少像他们一样或者更优秀的尖子生?高考区区一分!在全省就意味着几百个名次。”
老师越说表情越凝重,“再不好好读书,以后你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现在还只是论成绩和排名,以后就是职业与人脉,乃至整个人生,所以与其坐在这儿眼巴巴羡慕他们,不如静下心只做认准四个个字:努力吃苦!你们要永远记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到没有?!”
那天是个多云,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就跟教室里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人提不起精神,看不到希望,自古忠言都是逆耳的,老师的话不好听却非常现实。
江晋当时作为讲台下的一员,望着篮球场上那道最瞩目的身影,他无拘无束地奔跑着,投进球后被伙伴们围在中间一拥而上,他们撞肩击掌,每个人势在必得的王者神情,连笑容里都自带着风发的傲气。江晋在老师的话中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他们隔着的不仅仅只是面前的一扇窗户,一座教室,一片篮球场,而是隔了一个他迄今为止都难以企及的世界,王骁歧跟许意浓那无时无刻不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名字也赤裸裸地向他揭示着一个真相,他们才是相同世界的同类人。
突然江晋手中盘旋的笔一落,在原本干净的课本页面上划出长长一道,他垂眸看着那道滑痕,就像看到了十班和一班的冗长距离,纵然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可并不能改变这抹都抹不掉的事实。
下课后,范亦诚屁颠屁颠地跑来跟他放口风,“林淼刚发短信跟我说,许意浓五分钟后会跟她去小卖部,我们一会儿掐准时间可以在楼道里制造偶遇。”
可朝窗而坐的江晋听完依旧毫无所动,范亦诚跟他勾肩搭背,“喂,再不走可就遇不上了。”
彼时王骁歧一帮人已经结束活动,拎着衣服从篮球场打道回府,他们边走边互相扔球接球,乐此不疲,有人偶尔也会做几个空手投篮的动作在王骁歧面前班门弄斧,被他一个抬脚踹走,他们笑着闹着,举手投足都是青春该有的模样。王骁歧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篮球服,在人群中永远独树一帜,外套被他随意勾放在臂肘,他走在一众人的最前面,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排位,影影绰绰。
蓦的,天幕中堆积许久的云丛被拨开,粼粼之光兜头照落,洋洋洒洒地川流在那片欢声笑语中,云层悄然离境,一道道光束在为首的少年脚下绽放,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他行走的光晕中,还是那片光亮就为他而明。
他似向阳而生,又如逆鳞而上。
范亦诚的声音不绝于耳,江晋聚了聚神,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轻轻从他的勾搭中抽出了身。
范亦诚一愣,只听他道。
“不去了,就这样吧。”
第44章
通常上强化培训的学生要么是准备在竞赛这条路上一头扎到底的,要么是打算日后在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中一展拳脚的,许意浓就属于后者,她虽然在全校排名第二,但并不是那种特别适合走竞赛的学生,她已经分析过历年来整个C市走竞赛保送的录取率,本省作为全国高考大省,各大高校每年给予省内保送的名额本就不多,再瓜分到下级各个市辖区,更加屈指可数,难上加难,像表哥那种能打进奥赛国家队的放眼望去整个C市都寥寥无几,更别提她跟表哥之间还隔着个王骁歧以及其他市辖区的尖子生、全市勉强撑在前十的水平了,她觉得相比走竞赛,自己更适合自主招生,而且以她稳居全校第二的成绩,AB大自主招生的名额非她莫属。
不过在填报参加竞赛的时候,班主任看着她空白的填报表说,“成绩不如你的都报了,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于是在她的怂恿下,许意浓随便勾了一个表上排第一的数学。
就这样,许意浓开启了在冲刺班教室和强化培训教室游走的日子,而差点跌出冲刺班的林淼并没有参加竞赛,她自知去了也没任何意义,只是没了她在,每次去参加培训许意浓都是形单影只。
参加强化培训的学生除了两个冲刺班的头部学生,还会有几个普通班的适合走竞赛的优秀学生,培训教室跟自己班教室也不一样,没有固定排位,大家都是打乱随意坐,巧的是,曹萦萦每回都跟在一班教室一样,人一到就往王骁歧前面一坐,偶尔也会给他和周邺一人带一瓶饮料。
明眼人早就心知肚明,给周邺带饮料只是幌子,人家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天晚自习培训班也开了课,许意浓习惯性地窝坐在角落,王骁歧还没来,周邺先来了,曹萦萦跟他前后脚进的教室,又是熟练地往他座位旁亭亭一立,她大大方方地给周邺和他旁边的桌面送上一瓶蓝色尖叫。
周邺看着桌上的饮料左顾而言他,“哎呀,怎么又破费了啊?”
曹萦萦笑意盈盈,“没有啊,正好去了趟小卖部嘛,不知道这口味你们喜不喜欢。”
周邺礼貌地笑笑收下,“可以的,谢谢啊,有心了有心了,下次我跟老王回请你。”
曹萦萦明眸皓齿,嗲得一如既往,“客气啦。”
许意浓当时正在刷题,后面坐着俩普通班的学生,大概怕被冲刺班的学生碾压,每回坐得位置比许意浓更不起眼,两人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
“你说曹萦萦跟王骁歧成没成?”
“成没成不知道,但全校还真找不出比这俩更完美养眼的组合了。”
“瞎说,许意浓跟江晋也……”
话没说完就被同桌猛推碰了一下,对方朝她们前面的座位努努嘴,那人立刻吃了口空气,牢牢闭上了嘴。
而此时,许意浓手中用着的水笔突然写不出来了,她抬手甩甩晃晃再在草稿纸上画了画还是一钝一钝的,眼下题目已经演算了一大半了,这不由让她心生烦躁。
拆开笔身拿出笔芯一看,明明还有一大截墨呢,搞什么飞机?
她往笔头哈了几口气,再甩甩,可这笔就跟中了邪似的跟她较上了劲,怎么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于是许意浓把厚实的习题册垫在草稿纸下面,再将笔头死死按在纸上加大手道来回胡画,试图把卡住的笔墨给逼出来。
突然,她听到很轻微的“啪嗒”一声,那子弹头的水笔走珠在与纸张的摩擦中弹蹦了出去,紧接着,黑色的水笔墨从那个小缺口里狂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占了她的草稿纸,书本和手。
坐她旁边的人发现后手忙脚乱地给她递送去纸巾,“你笔坏了啊?”
“谢谢。”许意浓接过纸巾先把习题册一把推走,再用纸巾包裹住那还在源源不断涌冒墨水的笔芯,而后擦拭着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桌面。
一班的同学见状纷纷站起来凑过去帮忙,有的帮许意浓擦桌子,有的帮她拿开习题册,只有曹萦萦跟她同桌事不关己地坐着,还有说有笑地以旁观者的姿态像看戏般望着狼狈的许意浓。
周邺用两支笔像筷子一样夹着那只罪魁祸首的笔芯将之扔进了前面垃圾桶里,许意浓在原地擦着手望着被一滩墨水浸黑了题目的习题册,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刷的题都白做了,耳边则是被同学规劝着去洗手的声音,有人说,“册子有几页是废了,回头你再跟老师申请一本新的吧。”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许意浓今天可算深有体会。
洗手间里,水池的龙头哗哗开着,手上的黑墨水她用肥皂加洗手液搓洗了半天都没能清除干净,越洗不掉越想洗掉,可越洗不掉越焦躁,前方的培训教室明亮如旧,还能看到老师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来回走动的身影,蓦的,她将水龙头一关,离开了洗手间,却是朝着跟那个教室完全相反的方向。
许意浓没再回去,而是独自来到多媒体教室顶楼的自习教室,那里面已经有三两个跟她一样翘了培训课来自习的学生,不过都是二班的,许意浓只脸熟,但不认识,她推门进去时那几人还在低头认真刷题,根本没有因为她到来弄出的动静有丝毫分神,这在外界一直有个说法:市一中冲刺班的学生,一旦他们进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境界,除非是地震着火,不然任谁去打扰都很难让他们抬一下头。
许意浓来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从抽屉里拿出平常留下的试卷集和笔,随手抽了一套数学卷,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开始刷了起来,时间一到,她放下笔,望着没能完成几道压轴题的最后一问,一股挫败感直涌心头,就这水平怎么去参加数学竞赛?
她愤懑地扔下手中的笔,心里怪着自己,“打肿脸充胖子!”
今天诸事不顺,她扣上卷子站起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外面透口新鲜空气,因为本身就在多媒体教室的顶楼,她顺着楼道继续往上走,直接来到了天台。
这是全校最高的楼了,她靠在栏杆上,极目远眺着视野范围内的C市,不禁冥想,在它安静美好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在为学习、生活、家庭奔波忙碌,他们快乐吗?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长发吹得肆意飞舞,耳边都是呼呼作响的声音,脸颊也被吹得麻木,她突然就有一股想放声大叫的冲动,在这里释放自己,一定很爽吧?
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属于自己的宁静,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难得有了一丝松懈的机会,如果有大把的时间,她愿意沦陷在其中,可这种状态只不过维持了数秒,她就被一阵笑声激得猛然睁眼,整个人吓得陡然一僵,循声望去,发现天台的上面还有个高高的站台,那里赫然立着个人,他背着月光,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轮廓,还有指尖那忽明忽暗的一点红。
那人像在俯视她,继续低笑,声音却异常熟悉,“水农哥挺有雅兴,晚自习来这儿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