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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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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解文山便准备告辞了。
  南笳叫小覃将她的包拿过来,从包里拿出叶冼给他的那本书,交给解文山,“麻烦您帮我把这书带去您店里,随意放到我留在您那儿的那几个纸箱里吧。”
  解文山接过书,正要走,病房门被推开。
  周濂月回来了。
  解文山没有半点会在这里碰见周濂月的惊讶,只笑了笑,局促地打了声招呼。
  周濂月说:“您来瞧南笳。”
  “瞧过了,正准备走了——濂月,麻烦你送我两步吧。”
  周濂月看了靠坐在病床的南笳一眼,点点头。
  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走进了电梯。
  周濂月估摸解文山有话要对他说,但他一直没开口,可能不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注意到解文山拿在手里的书,周濂月说:“您给南笳带的书?怎么没给她?”
  “哦。南笳叫我带回去帮她保存的。”
  周濂月伸手,解文山自然地递了过去。
  周濂月翻开封面一看,扉页上四个签名,最底下笔走龙蛇的一个名字,叶冼。
  他顿了下,神情一敛,微微地眯了眯眼。
  但没说什么,将书还给了解文山。
  走出电梯,离开住院部的大楼,穿过通往大门口的一段开放式长廊时,解文山终于开口。
  “南笳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搬到我书店后头的胡同里了,有一回她阴差阳错地进了我店里,就这么认识。她为人真诚又热情,给了我解了不少的闷。我跟她的父亲也认识了,之后一直得南先生的委托,叫我多照顾照顾她,她一个外地小姑娘,在北城打拼不容易。我也就忝居长辈之列,替她说两句。濂月,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周濂月不意外解文山会知道,纸包不住火。
  解文山叹声气,“你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为什么非要是她……退一万步,既已到了这份上,又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周濂月平声说:“我要做什么,倒也犯不着向谁交代。但我敬您是老师,也是长辈。”

  解文山看他,“你能跟她断绝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吗?”
  周濂月毫不犹豫,“不能。”
  解文山一脸的痛色,“她才二十七岁,往后就要背着这骂名跟你不清不楚下去?”
  周濂月看向解文山,“您该知道,人活一生,里子与面子不可能全占。当年您选择了面子,后悔过吗?”
  解文山愕然,继而神色迅速地灰败下去,“你知道……”
  “当然。我母亲是谁,您不也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周濂月声音平淡极了,“您当年想图一个名正言顺,结果什么也没图到。”
  周濂月顿了顿,看他一眼,“失败者的人生经验不值得听取。”
  解文山一时狼狈又仓皇,“……我哪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我只是心疼南笳,希望你至少考虑考虑她的前程。”
  周濂月淡淡地说:“她的前程也要由她自己选择。”
  “她真有选择的权利?那倘若是她主动提出终结这种不体面,你的回答是?”
  周濂月沉默。
  解文山苦笑,“你说人不能面子里子都占全,可你何尝不是既占了朱家的面子,又占了小笳的里子……你虽然长得像音华,可在固执这一块,却跟你父亲像了十成十。”
  周濂月一时蹙紧眉头。
  解文山叹声气,结束了这番毫无建树的对话,“罢了,谁能拯救谁的命运呢。”
  ——
  南笳住了五天院,出院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之后就在公寓里静养。
  周濂月从周浠那儿调遣了一个保姆过来,照顾南笳的三餐。
  李喆那事儿,警方还在继续侦查,进一步搜集证据,以便后续提请公诉。
  跟着周浠的司机、保镖,周濂月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对周浠出行的防护也较之于以往更严格。
  南笳又休养了二十来天,自感已经痊愈。
  这天下午,周浠过来公寓这边拜访她。
  周浠自带了茶点和餐具过来。
  松糕布丁、玛德莲和榴莲班戟摆放在精致的瓷盘里,描金的骨瓷茶杯盛装伯爵红茶,都散发一股叫人昏昏欲睡的甜香。
  南笳吃得很克制,她过一阵就要去拍严岷君的戏,那角色要求她尽可能的保持骨感。
  周浠却不然,拿着小叉子,小心翼翼、持续不断将一块又一块的糕点送入口中。
  南笳和她也算认识了不长不短的时间了,少见她这样对甜食流露出有点病态的嗜好。
  她打量周浠片刻,出声道:“浠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浠顿了顿,很平静地说:“我跟苏星予分手了。”
  南笳微讶,“是不是他……”
  “不是。他是清白的,我哥恨不得将他祖上三代都扒得一清二楚了。”
  “那为什么……”
  周浠笑了声,低下头,放下叉子,“往后,但凡我出一点点事情,我哥就会风声鹤唳,而首当其冲的一定是苏星予。可这对他多不公平……他要一辈子被怀疑吗?”
  “既然已经查清楚,我想周总不至于继续……”
  周浠摇摇头,“不会的。你不了解,某种程度,我可能是我哥的心魔。”
  南笳沉默。没有问为什么。
  周浠像是笼子里的鸟。
  鸟都有可能透过玻璃窗看到一角的天空,而她什么也看不见。
  “笳笳,你知道我名下有多少的股份吗?划算成钱,兴许十辈子也花不完吧。可是又有什么用……”
  南笳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道题怎么想都是无解。
  周浠笑了一下,“……抱歉,有点太扫兴了。”
  “不。在我这儿你不必逞强的。”
  “可我也不能哭……”周浠指一指自己的义眼,“哭的话会难受……”
  南笳起身走到周浠跟前,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周浠将脸靠在她身上,深深地呼吸,“……宁愿没认识过苏星予。”
  哽咽了一下,她又说,“宁愿生下来就看不见。”
  南笳不作声,只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如果说,人生是如此痛苦的荆棘路,她会后悔出发吗?
  好像,不会。
  还是想看一看,看一看能不能看见北极星。
  ——
  周濂月到家的时候,厨房里正传来笑声。
  他换了拖鞋走过去一瞧,南笳、周浠和甄姐三人正坐在厨房的岛台那儿包饺子。
  甄姐擀面团,南笳和周浠包。
  南笳动作稍快,每次包完一个,就往周浠手里递一张饺子皮,再舀一勺馅料放进去,周浠对折捏出花边,摩挲着放到手边的大瓷盘中。
  她们浴在浅黄的灯光里,有说有笑。
  周濂月晃了一下神。
  片刻,转身进了衣帽间。
  周濂月换了身衣服,走进厨房。
  周浠已听见脚步声,笑说:“哥你回来了。”
  周濂月走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往南笳身边凑拢一步,伸手撑着岛台的边沿,往南笳手边的盘子里看了一眼。
  他轻笑一声,发表评价:“你怎么还没周浠包得好看。”
  “……反正又不是给你吃的。”
  “那给谁吃?”
  周浠在一旁笑,周濂月伸手轻推了她脑袋一下。
  饺子包完,南笳和周浠洗了手,回到客厅里。
  甄姐又炒了几个菜,晚饭开席。
  南笳夹了几个周浠自己包的饺子到她碗里,“尝尝你自己的劳动成果。”
  转头一看,周濂月正在夹她包的丑饺子。
  她盯着周濂月,周濂月也抬眼看她,“怎么?不给我吃?”
  周浠在一旁小声地:“……你们够啦。”
  吃完饭,周浠又坐了一个多小时便准备回家,周濂月下楼将她送到了车上才折返。
  南笳先洗了澡,拿了本书坐到客厅去看。
  周濂月洗完澡出来,往客厅里瞥一眼,她穿着那条白色棉质的睡裙,赤脚踩在地毯上,懒散地撑着沙发扶手。
  那单脚白鹭鸶一样的落地灯洒下月光一样淡白的光,她整个人也静谧如某种悄然生长的植物。
  南笳听见周濂月走过来了,但没抬头。
  他在身旁坐了下来,伸出手臂,南笳顿了一下,摊在扶手上书被他拿了过去。他阖上书页,置于一旁,紧跟着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肩膀。
  南笳呼吸微微地滞了一下,心脏也收紧。
  在他落下的淡灰色的阴影里,触到他温热的唇,口腔里还有薄荷的气息。
  和温柔的吻相对的,是血脉里横冲直撞的渴望。
  周濂月打算退开,南笳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微喘着气,轻声说:“应该可以了……你轻一点。”
  周濂月看着她,目光幽深。
  南笳顿了一下,伸手,去摘他的眼镜。
  他手指动了一下,却没阻止她。
  她摘了下来,放到茶几上,细长的手指揪住他的衣领,凑近了,却不再主动。
  这样近的距离看一个人,甚至可以清楚看见淡褐色的虹膜的纹路。
  周濂月压抑着呼吸,极沉极缓。
  胸腔里,心脏却在澎湃地鼓动,像在一个空旷的山谷里不断回荡。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几分凶狠地吻下去。
  ——
  周濂月将南笳抱去浴室做清洗,而后回到卧室躺下。
  北城进入秋季,天气已开始转凉。
  南笳裹着被子,枕在周濂月的手臂上。
  周濂月靠坐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被南笳枕着的那条手臂,小臂屈起来,轻抚她长而柔顺的头发。
  周濂月沉声问:“想没想过以后的事?”
  “没……只想多演几部片子,早点红。”
  “红了以后?”
  南笳脑中空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周濂月低头,看见她散乱的头发,露在被子外面的光洁的肩膀,低声说:“我这人很自私。”
  南笳茫然,“什么?”
  周濂月没再作声。
  或许这就是周家的基因,偏执狂妄的劣根性,他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未来抑或名声。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
 
 
第34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十月中旬,南笳进组。
  出发前一晚,周濂月将她折腾到半夜才许她去睡觉。
  因为严岷君严令禁止任何人去探班,尤其两位主演的亲属朋友,主演必须一直保持在戏中的情绪。
  周濂月多少听过这位女导演的脾气,知道她有过在片场和制片人吵架,最后依然逼得制片人妥协的壮举。
  为了不使南笳为难,他也就不去破这个例了。
  片子叫《苦芦苇》,拍摄地在导演严岷君的家乡,一个中部的十八线小城市。
  虽然片子只有十来分钟,严岷君仍然要求他们至少留出一个月的档期。
  和南笳共演的是影帝级的人物瞿子墨,他拿奖的那部电影就是严岷君导的,一个在国内院线未能上映的情色故事,在国外一路拿奖拿到手软。是以这短片虽然零片酬,瞿子墨依然主动请缨。
  南笳看过那部片子,严岷君镜头里的情欲戏既美又肃杀,看完之后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瞿子墨在电影里演一个同性恋诗人,性格癫狂,极具毁灭性。
  瞿子墨本人性格却是开朗又谦逊,南笳见他的第一面是去严岷君的房间里开会。
  他正跟大家讲他接到了诈骗电话,反倒几句话把骗子忽悠得差点给他打钱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南笳进门后瞿子墨主动给她让位子并自我介绍,一点没有一线影星的架子。
  后来瞿子墨得知南笳跟他一样都是北城电影学院毕业的,就不让南笳叫他“瞿老师”,非要开玩笑地让她叫他师哥。
  电影没有立即开拍,南笳他们到的头两天,严岷君带着他们在城里四处转了转,尤其是河边的那一大片芦苇地。
  河对岸就是工厂,规整的灰色厂房,直指天幕的巨大烟囱,喷出灰白雾气,森然、冷峻。
  严岷君说,她小姨当年就是在这儿投河自尽的,孩子刚满周岁,产后抑郁症像个黑洞吞噬了她。她死之后,家里人反而指责她,孩子还这么小就丢手不管了,太没责任心。
  是的,《苦芦苇》这个故事,其灵感就从严岷君小姨的这一段经历里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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