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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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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幕一黑。
  片刻,奏起片尾的音乐,曲调沉郁而忧伤。
  周濂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想到那时候关姐跟她说,南笳去面女二号,称这角色非她莫属。
  得知真相后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
  只有南笳,才能明白这角色黑暗晦涩的一生。
  所以她说,活着就是一次一次的死亡,不得解脱,死亡的无限循环。
  而他,甚至也做了一回,逼得她再“死”一次的人。
  手背上传来温热触感,周濂月回神,意识到是周浠的手。
  “……怎么?”周濂月哑声问。
  周浠侧着头,“看”他,“哥,我们可能永远只做对的事吗?就像,我知道不该打给苏星予,却还是会打给他。人有时候就是会脆弱、会孤单,会觉得,活着无非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周浠笑笑,“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为周家这么卖命,都是你觉得亏欠我。但是,没有必要。就像,救不活那只灰雀,不是姐姐的错……我眼睛失明,也不是你的错。”
  周濂月不作声。
  周浠握住他的手,“这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两个,你才是那个不能坦然面对我失明这件事的人。他们都误解你,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但是我不想这样了,我不需要你继续把我当做你的责任。因为你的责任,你过度的担心,也在反过来束缚我。我一直都很不开心,我宁愿自由地走在街上,哪怕突遭横祸,那是我的命运。我爱上谁,被谁伤害,那也是我的命运。不要试图拯救我了……”
  周濂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周浠摇头,“你很好。你只是不自由。而你的不自由,是我带给你的……”
  “别这么说。”
  影院灯亮了起来,周濂月眯了眯眼睛。
  兄妹两人仍旧坐在原处,银幕上的演职员名单尚在滚动。
  沉默许久,周浠问:“哥,你在想什么?”
  周濂月看着她,片刻,认真地问:“你考虑过吗,很有可能,你会失去现在的生活。”
  “什么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种?”周浠笑,“不至于的吧,再不济,你也去出道好不好啊,你这张脸就能值一个亿。”
  周濂月:“……”
  周浠耸耸肩,“没所谓的。大不了,我求南笳姐姐包养好了。你要不要也去?”
  周濂月彻底无语。
  周浠笑出声,站起身,将周濂月手腕一牵,“走吧走吧。我不会管你了,我要给苏星予打电话了。”
 
 
第41章 (不上不下的感觉)
  南笳和瞿子墨再次相见,是在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的开幕式上。
  瞿子墨真给她带了草莓。
  拿个隔热盒装好了,里面放了几个冰袋保鲜,在休息室里,亲手交给了她。
  跟她说,这是那草莓园里最后收成的一批了,这电影节再晚一周办,恐怕就彻底过季。
  南笳完全受宠若惊。
  打开隔热盒,冰袋刚只化了一半,那么娇弱的草莓,一路坐飞机颠簸过来,一颗也没破。
  南笳笑说:“等我换身衣服就来尝尝。”
  她刚才跟瞿子墨一块儿走了红毯。
  借《灰雀》刚刚上映的东风,她演的女二号好评如潮,有个本土的设计师品牌主动联系工作室借出高定礼服。
  那么挑人的萌黄色,南笳完全撑住了。
  红毯之后就是影片展演,有个主创的座谈会议。
  南笳一身礼服裙不便行动,另换了一身烟灰色的宽松西装,内搭白色T恤,唯一首饰是单边佩戴的流线型耳饰。
  她换好衣服再进了瞿子墨的休息室,他也另换了一套西装,不同于走红毯那一身的精致考究,这一身就显得休闲许多。
  瞿子墨瞧了南笳一眼就笑了,因为很巧,两人的第二套都是灰色。
  南笳在椅子上坐下,问瞿子墨:“草莓洗过了么?”
  “刚才没有。但现在洗过了。”
  南笳打开那隔热盒一看,里面的冰袋都扔掉了,草莓单独装在了一只干净的保鲜袋里,沾着水,梗和叶子都已摘掉。
  南笳笑说:“你还蛮会使唤助理的。”
  “不是。”瞿子墨手臂往她座椅的椅背上撑了一下,笑说,“我自己洗的。”
  南笳动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谢谢师哥,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瞿子墨不回应她的客套话,只伸手去,从保鲜袋里拿了个草莓,自己尝了尝,“去做飞行嘉宾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南笳说:“问过我经纪人了,她说可以。”
  关姐的原话是,瞿子墨这人业内风评一贯不错,为人比较低调,对电影艺术这块的追求也很纯粹,和她的发展方向是一致的。因此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和他多接触也没什么坏处。
  南笳笑问他,不怕有人带风向炒CP?
  关姐说,真炒CP,一定是女方收益更多,瞿子墨的经纪团队不会坐视不管的。
  眼下,瞿子墨笑说:“那我就回复我经纪人,叫节目组跟你联系敲定合同的事儿。可不能变卦啊,再有三周就开始录了,再要临时换人就来不及了。”
  南笳笑说:“不会的。”
  ——
  周濂月在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主办方的官方嘉宾邀请之列。请业内投资人、制片人过去观影,是因为主办方希望参展的电影和电影人,能够被主流看到,以获得更多资金方面的扶持。
  周濂月行程很满,只排出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他去的时候红毯已经结束了,正要开始为期两天的短片单元的展演。
  展演的每一天,都有数十场的主创座谈会。
  周濂月恰好赶上了南笳他们那一场。
  他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带入放映厅时,《苦芦苇》已经播放了两分钟了。
  女主角刚跟楼下的记者认识,银幕里,女人一张脸憔悴、死气沉沉,但在和记者对视的一霎,眼里情欲暗涌。
  十几分钟的篇幅,不够故事充分展开,两幕过后,女人就和记者上床了。
  分明没有任何过分裸露的镜头,一场床戏却叫人面红耳赤,像是沉于水底的两个人,互相过渡氧气、又掠夺氧气,直至共赴死亡。
  南笳在这戏里没有任何的偶像包袱,溺于情爱时微微的面目扭曲,以及发自于本能的呻吟,原始而不加任何修饰。
  周濂月跷腿斜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一条手臂抵在扶手上,撑住了脑袋,另一只手里,颠倒着把玩一只银色打火机。全程面无表情。
  为一个虚构的故事里,虚构的人物发生的虚构的情节而过分觉得骨鲠在喉,实在不是理性人的做法。
  可仍不免想到。
  在这之前,只有他见过她的这一面。
  短片十五分钟左右,女人被家庭和婚姻所束缚时的行尸走肉,和与记者偷情时的活色生香不断地交替、对比。
  谁都对这不道德语境下的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
  这就是文艺作品的魔力,以最低限度的杀伤力,探讨最复杂的人性。
  而后,到了将结尾处,揭露那所谓的活色生香不过是女人的一场幻觉,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结局,记者走了。
  女人趴着锈蚀的防盗网,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镜头定格于一双虽然活的,但已经死亡的眼睛。
  然后画面渐黑。
  简短的片尾字幕之后,灯亮起来,主持人请上了《苦芦苇》的主创团队。
  周濂月稍稍坐正了些。
  南笳和片中饰演记者的瞿子墨坐在一起,两人都穿一身灰色。
  主持人明显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专门问南笳,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南笳接过麦克风笑说:“不是。纯属巧合。”
  主持人笑说,“那也可见你们两位的默契了——”
  到观众提问环节,有人问南笳拍摄的时候哪一场戏让她最难忘。
  南笳拿起话筒笑说:“我最难忘的那场戏严导删了,成片没有。按照原剧本,最后有一场投河的戏……太冷了,你们想象一下,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南方。”
  观众都笑出来。
  有人顺势问严导:“为什么删掉了投河的戏?”
  严导说:“从艺术和主题两方面来看,这个桥段都太浪漫太轻佻,经不起审视。”
  “严导认为死亡很浪漫?”
  严导笑说:“这位观众看得出来还很年轻,是大学生吧?觉得死亡不浪漫,很沉重,也是一件好事。”
  有人提问瞿子墨:“还会考虑跟南笳老师再合作吗?”
  瞿子墨笑说:“那肯定的。”
  “想要合作什么题材呢?”
  瞿子墨作沉吟状,“爱情片。民国的那种,硝烟烽火,家国天下,儿女情长……你们懂吧?”
  大家纷纷笑了。
  如上这些,周濂月都似听非听。
  直到座谈会将结束,主持人让主创的各位互相评价,周濂月稍稍地提起精神。
  看见南笳转头看向了瞿子墨,笑说:“瞿老师是个很表里如一的人,和他合作我很放松。我有些时候比较执拗和要强,尤其是专业领域,所以我在片场很少会有被照顾的感觉,但瞿老师会给我这种感觉。”
  瞿子墨插话:“毕竟是同门师兄妹,照顾应该的……”
  周濂月起身,转身从一旁的退场出口走了。
  穿过走廊,去洗手间里点了支烟。
  也没抽两口,草草地碾灭了。
  ——
  八月上旬,南笳留出两天的档期,去录瞿子墨的那档综艺。
  录制地点当然不在瞿子墨的草莓园,而是距离东城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海岛上。
  碧海蓝天,花木扶疏,安静避世,物产丰富又民风淳朴。
  唯一缺点就是晒。
  主打休闲的慢综艺,每期的飞行嘉宾都需要跟邀请他的常驻嘉宾一起,负责当天晚上大家的晚餐,要求必须有一样食材是自己劳动所得。
  南笳是个只会泡泡面的人。
  于是提议瞿子墨负责做饭和搞定其他食材,她来负责“劳动所得”的这样食材。
  三小时后,南笳拎着一条大鱼回到录制小屋,瞿子墨都惊呆了,笑问她:“你从集装箱里出来的,怎么一股鱼腥味?”
  南笳闻了闻肩膀处,笑说:“我去换身衣服。”
  南笳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厨房里帮忙干活。
  瞿子墨问她:“鱼怎么来的?自己钓的么?”
  南笳笑说:“节目组故意想引导我去叉鱼,或者掰石头捡螃蟹。我钻了一下规则的漏洞,去码头帮一个大婶搬鱼送货,挣了三十块钱。鱼是拿钱买的。也算是劳动所得吧?”
  瞿子墨看她一眼,笑说:“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偶像包袱吗?”

  南笳耸耸肩。
  一会儿,有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过来说,由于南笳买的鱼不算是直接的劳动所得,所以晚餐必须至少要亲手完成一个菜。
  南笳:“……你们针对我。”
  工作人员笑嘻嘻:“没有,我们一视同仁的。”
  瞿子墨问她:“一点都不会做饭?”
  “一点都不会,只包过饺子……”南笳骤然顿了一下,晃了晃神,又赶紧去翻装食材的袋子,“我看看我能不能现学一个。”
  瞿子墨笑说:“韭菜炒鸡蛋吧,我教你,翻车概率很小。”
  在瞿大厨的手把手指点之下,南笳亲自动手做的第一道菜勉强没翻车。
  晚餐的主菜是酸菜鱼,还有四五道小菜,一个甜汤,都是瞿子墨做的,手艺叫人赞不绝口。
  吃完饭,是自由活动时间,南笳则去帮着瞿子墨洗碗。
  瞿子墨笑说:“说是休闲综艺,结果你今天来光在干活了。”
  “明天还跟今天一样?那我可要提前跑路了。”
  瞿子墨笑出声。
  收拾完厨房,瞿子墨邀请南笳去海边逛逛。
  到夜里,凉快下来,空气里有一股咸潮的海水气息。
  他们在小屋后方的船坞附近发现一架秋千,两人坐上去,瞿子墨蹬着地,慢慢地使秋千荡起来。
  他转头看着南笳,收敛了平日有些过分打趣的态度,问她:“你会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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