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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by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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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并不是悲剧的结束,只是开始。
  周濂月平静地说:“我出生比预产期早了二十天。照足月往前推算,正是两人协商私奔的日子……”
  南笳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二十天的出入不也很正常吗?早产一个多月的也有……”
  然而,对周叔琮一个因爱生妒的人而言,这不正常。
  即便纪音华再三澄清,她甚至都没有跟解文山发生过关系。可周叔琮不信:你们来往三年,没有发生关系?是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你说没有,那你第一次跟的谁?肯定不是我吧?不然我俩结婚当晚,我怎么都没看见你出血……
  纪音华扇了周叔琮一个巴掌。
  这是周濂月偷听到的,最龌龊、最叫人作呕的一次争吵。
  那时他十五岁。
  此前,他只知道周叔琮对他过度严苛,那严苛里更带了一些叫人无法理解的刻毒。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天,他得知真相。
  而就在这场争吵后不久,纪音华就病倒了。
  病程发展极快,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那早产的二十天,是周叔琮心里的一根刺。他折磨自己,折磨纪音华,也折磨周濂月。
  那还是周濂月十三岁的时候。
  有一次,周叔琮帮着纪父纪母搬家,在纪音华娘家的书房里,意外翻到了几封没被销毁的,纪音华写给解文山但没寄出的书信。
  他看了那些信,大半夜跑到西山那边去,和纪音华一通争吵。
  如此,他还觉得意难平,将周濂月叫进书房,将书信扔给他,叫他自己读读看:你这冷若冰霜的母亲,对别的男人是什么嘴脸?
  周濂月不肯,周叔琮便说,你不读,我就把你妈叫进来,让她亲自读。
  周叔琮剪了一支雪茄,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后方。
  周濂月站在书桌前,机械地念读。
  那些热情、纯真又忐忑的少女心事,每读一个字,就像是往他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最后,他受不了了,扔了那书信,冲过去要跟周叔琮干架。
  他才十三岁,再怎么抽条得快,也抵不过一个身强体壮的大人。
  周叔琮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的侧脸恶狠狠地按在书桌上,叫他动弹不得,他冷声说:你妈真是个贱人,我供她锦衣玉食,我把她捧到天上,而她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那些信,过后周濂月都烧了。
  听到这里,南笳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已凝固。
  周濂月手里的烟已经烧完了,他扔了烟头,抬脚碾灭了,转头,平静不过地看她一眼,忽地伸手。
  南笳双眼都被他手掌蒙住。
  他平声说:“你别看我。”
  南笳说不出一个字,她只能凑近一步,伸手,一把将他抱住。

  周濂月手臂缓缓收拢,另一只手按在她脑后,使她垂下头去。
  他不想要她看着他。
  南笳声音微颤,“……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做亲子鉴定?”
  “你觉得为什么?”周濂月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极了,“他怕。怕我是,也怕我不是。”
  所谓心魔。
  如果周濂月是亲生的,周叔琮无法原谅自己对妻儿长达十几年的折磨;
  如果周濂月不是亲生的,那就坐实了他这一生挥之不去的屈辱。
  沉默了好久,周濂月再度出声,“十七岁的时候,我自己找人做了dna鉴定。”
  “……结果?”南笳竟也觉得不敢问。
  “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999。”
  “那你父亲……”
  “没看到。”
  周濂月准备等周叔琮出差回来,就将鉴定结果告知给他。
  他想象的场景,是把报告书扔在周叔琮脸上,像他当年逼迫自己的那样,叫他把鉴定结果,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但周叔琮没能回来。
  在东南亚的某海岛上,被一辆逆行卡车撞下悬崖,当场死亡。
  那基因鉴定报告,周濂月在周叔琮的墓前烧掉了。
  这悲剧延续十七年,谁也没能幸存。
  南笳觉得冷。
  周濂月会觉得冷吗?她不知道,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这就是一览无余的他。
  灰色为底色,却比最黑的黑色更加沉默,哑口闻言的,纯然的悲剧。
  周濂月仰头,却是舒了一口气。
  这些话,他此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倒也没想象中那样冷,可能因为有人正抱着他,渡给了他一些温暖。
  片刻,周濂月再度出声,解释今天的事情:“今儿周家几个本家的董事开会,周季璠提到这事儿。”
  他收集了周季璠之前派人在s国制造车祸意图谋害他的性命,以及与邵从瑾勾结,损害周家利益的证据,打算一举把这醉恋权术的老东西,送去安安心心养老。
  周家的老大、老二两支,之前早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如今周家日进斗金的生意,也全都倚仗他一手操盘,会上没谁敢不跟他同边站队。
  周季璠狗急跳墙:周濂月压根不是周家的种,凭什么掌管周家的生意!
  有人问证据。
  周季璠说,证据就是周叔琮的遗嘱,股份只留给了周浠,一分没给周濂月,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一时哗然。
  周濂月不过冷笑。
  他早料到了事情的进展,直接甩出从当日做鉴定的那机构的数据库里,调取打印的报告副本。
  非议止息,周季璠气得又送医院了。
  但对周濂月而言,为了自证“清白”,却得把从前的耻辱,摊晾出来,给周家所有人看。
  这过程并不好受。
  他对纪音华的感情很复杂。
  同情她的遭遇,又痛恨她的软弱。
  但今天,第一个想到的去处,却也是她的墓前。
  虽然什么也没说,就坐在那儿待了一下午。
  雨落下,雨又停了。
  然后天便黑了。
  然后,南笳来到身边,问他,你需要我吗?
  南笳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襟,轻声问:“我可以看你了吗?”
  “可以。”
  她抬起头来。
  对视只一瞬,她伸手,来摘他的眼镜。
  他闭上眼睛。
  片刻,他低下头,紧紧地抱住她,躬身,脑袋靠在她肩膀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周濂月。”
  “嗯?”
  “或许不重要,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她无条件地偏爱,抛下理智,来到他身边。
  “不。这很重要。”他说。
  旷远的风,吹过他们。
  她是温暖的、跳动的一颗心脏。
  而有人,将黑夜里跳动的心脏,称作月亮。
 
 
第60章 (我也爱你)
  微凉潮湿的夜风,将他们所有的情绪都温柔抚平。
  周濂月抬腕,看一眼手表,紧接着自南笳手里拿回自己的眼镜戴上。
  “走吧。”
  南笳点点头。
  她绕回到副驾驶座那边,拉开了车门上去。
  转头看一眼,周濂月还站在车门外,没立即上车,好似是在给谁打电话。
  等了片刻,周濂月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将自己的手机往旁边一扔,系了安全带,点火,“你导航。”
  “去哪儿?”
  “叶冼那儿。”
  南笳惊讶看他,“你刚是在跟他打电话?”
  “他助理。”周濂月再度催促她,导航,“开快点儿还赶得上。”
  南笳一边点开地图a,一边瞅着他笑。
  周濂月语气淡淡地表达自己的不爽:“就这一回,下不为例。”
  所幸早过了晚高峰,一路过去只在高架上小堵了片刻。
  抵达livehoe后方停车场,距离南笳预定上台的时间,还有20分钟。
  小覃已在停车场等着了,南笳一下车,她便帮忙拿了包和手机,催促道:“笳姐,快快!化妆师专门在等你了,补个妆我们就得候场!”
  紧跟着,小覃向坐在驾驶座的周濂月颔了颔首,“周总,我们先去后台了。给你留了位,前排中心区,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走后台从舞台旁边进去就行。”
  南笳只来得及转头跟周濂月说了句:“我先去了,等会儿见!”
  周濂月点头:“去吧。”
  南笳踩着高跟鞋,提着纱裙,一路小跑至后台化妆间,此时,离上场只差十五分钟。
  两个化妆师将她按在椅子上,一人替她整理头发,将松散的辫子拆了重新缠好;一人拿气垫粉底和散粉给她补底妆,再重新打了亮片液体眼影、腮红和口红。
  最后,她们甚至还专门留出了两分钟时间,拿挂烫机给她熨了熨几分褶皱的裙摆。
  这一套操作让南笳陡然紧张得呼吸困难,“完了……”
  大家齐齐地看着她。
  “我忘词了……”
  小覃:“有提词器!”
  上场还剩三分钟,南笳站到了候场处。
  舞台侧面有led大屏幕,那上面正在播放叶冼以及他的朋友们,一路走过来留下的影像和照片。
  叶冼身边,去了老朋友,又来了新朋友……
  人去,人来,人世如潮水,他们曾经做过同一片浪花,又各自流向了不同的江河湖海。
  视频播放完,黑暗里响起叶冼沉静的声音:“这一路走过来,很多朋友都给了我莫大的支持。无论此时此刻,他们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我们曾经看过同一片星空。愿被星星照到的角落,所有人都有美好的前程。”
  叶冼深深鞠躬。
  掌声如雷。
  麦克风里声音再起:“接下来我想邀请我的一位演员朋友登场。她和我识于微时,和我一起做过学生作品的音乐剧,当过淘宝模特,拍过广告,跑过只有三秒镜头、面目模糊的龙套,做过话剧演员。然后,她终于走到了今天,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电影演员。她是她自己,也是我们每个人,欢迎我的朋友——南笳!”
  周濂月坐在一排中区,看着舞台边缘亮起一束光,南笳挥手走了上来。
  她上身穿了件黑色吊带,叠搭无袖的黑色皮衣,下身是黑色至灰色渐变,不规则裁剪的纱裙,一头脏辫,酷柔兼具。
  像她本身。
  她走到舞台正中,一边调整麦架,一边转头和叶冼、和观众对话,她笑说:“我对叶老师说,他会一直发光的,叶老师说我肉麻。我刚刚候场听叶老师说的这番话,怎么比我还要肉麻。”
  现场响起笑声。
  叶冼也拿起麦笑说:“留点面子。”
  南笳麦已调好,“叶老师早期的一首歌,《须臾》,献给追梦的人。”
  灯光暗下去,南笳缓缓闭眼。
  片刻后,她冲着乐队老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木吉他、键盘、贝斯与架子鼓编织的前奏渐次响起,南笳的声音在半分钟后进入。
  起初嗓音发紧,渐渐地、渐渐地进入状态。
  四周有人挥着手跟着合唱。
  周濂月只静静看着。
  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目光有种近于虔诚的笃定。
  每一个草芥的人,都是一颗星
  每一条蝼蚁生命,都有永恒须臾
  歌唱完,叶冼走过去,与她拥抱。
  她神情喜悦与感慨交织,仿佛语言系统失灵,不知如何表达,只有泪光闪烁。
  似乎无意识,她朝着台下望了一眼。
  周濂月正好捕捉到她的视线。
  她立即露出一个失去了表情管理,但格外由衷的笑。
  周濂月也无由地跟着笑了声。
  无端想到很久之前。
  有一回他送了周浠之后,返回去接她。那时她跟朋友们在一个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子上吃东西,塑料雨棚下,牵了一颗白炽灯泡,散发着幽黄的灯光。她和朋友喝啤酒、大笑,肆无忌惮。
  此刻,他清晰感知,自己已在她同频的感情共振里。
  叶冼说了感谢的话,南笳鞠躬之后,下台。
  周濂月也准备起身去后台,忽觉身后有人碰了碰他肩膀。
  转头一看,是南笳的朋友陈田田和她的未婚夫。
  陈田田笑着打了声招呼:“周总。”
  周濂月平声说:“叫我名字就行。”
  陈田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也只为单纯打个招呼。
  哪知周濂月瞥她一眼,忽说:“方便加个微信?以后说不准有事跟陈小姐讨教。”
  陈田田掏出手机,点开名片的二维码。
  周濂月扫了一下,点击申请好友之后,便说:“二位自便,我去后台看看。”
  南笳正坐在休息室里喝水,并拜托化妆师小姐姐帮忙拆了她的一头脏辫,她怕自己回去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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