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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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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程氏上位时,恰好赶上皇后与皇帝夫妻嫌隙的大关口。
  那时皇后心力交瘁整日以泪洗面,程氏没少替陆进廉来进宫开解,这一来二去的也算雪中送炭,两人便渐渐生出了些姑嫂情意。
  也正是因此,眼界儿高的皇后才会对原本庶出的陆雯,格外眷顾几分。
  宫道上的雪飘得像鹅毛,因担心再晚恐怕出宫不便,程氏这便与皇后告了辞,打算派人去叫婉婉回来。
  谁知律容出去到外头廊檐一趟,进来便回禀道:“娘娘,那位婉姑娘……现下在花园里和宁昭仪堆雪人儿呢。”
  和宁昭仪?
  程氏一听,整张脸都僵了。
  侧目去看皇后,果然,那面容也顿时冷凝下来。
  跟贤妃身边的人扯上联系,皇后先头原本对婉婉的那一丝满意已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程氏见状忙缓和道:“那丫头年纪小,向来不知事,娘娘切勿和她一般计较。”
  皇后冷冷嗤了声,再没有好声气儿,“不知事到是非不分,赶紧让她出去,这么糊涂的性子,送进宫来怕也只是个充数的!”
  可……人家也不愿意进宫啊,不是宫里的贵人们把她召进来的嘛?
  程氏心里的话不好说出来,面上一时难堪,朝皇后行礼告辞后,便亲自起身往御花园去了。
  到了一看,那边两个姑娘年纪相仿,相处的其实很不错,没有想象中的勾心斗角,真的就只是在专心堆雪人。
  婉婉向来很会照顾别人,是以宁昭仪临送她走时还很有些舍不得。
  “宫里的姐姐们都不爱跟我玩儿,我平时不能出宫,你也不方便总进来,那等来年浴佛节吧,到时候你记得来找我。”
  宁昭仪年纪比婉婉还小些,生了副小圆脸、鹿眼,口音清脆悦耳,性子也和气,婉婉听来这话显然只是邀约,欣然点头应下了。
  但落在程氏耳中,却只觉有意挑衅。
  这摆明是来年还要跟皇帝去礼佛的意思了,她怎的不直接跟皇帝说要做皇后呢?
  程氏闷住了一口气,出宫回府的马车上,便为这事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婉婉一路。
  婉婉挨了训也无从辩驳,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好容易熬到府门前下马车。
  原以为此事就该随着和程氏分道扬镳结束的,谁知进府没走几步路,就恰好遇上了同样正自官署回府的陆珏。
  程氏瞧见他,这才停下数落,笑了笑,“容深也回来了啊……”
  两人间并算不得亲近,陆珏淡然颔首,看了眼后头垂头丧气跟着的婉婉,问:“怎么回事?”
  “还说这丫头呢!”
  程氏现下提起来都还有气,瞥一眼婉婉,“自己跟容深说吧,你今儿都做什么了?”
  婉婉脑袋就更低了。
  挨了一路的训不说,眼下还非要她当着表哥的面认错,真是颜面尽失。
  她垂着脑袋不敢瞧他,两手绞在身前直打架,“表哥……我今日在御花园玩儿时,和宁昭仪一起堆雪人儿了,我错了。”
  事后认错,她那副小嘴皮子倒捣腾得快。
  程氏没消气,看着婉婉的眼神儿仍旧满含责怪,“现在知道错了,你明知那宁昭仪是贤妃的人,还和她兜搭做什么呢?教皇后娘娘怎么看你?”
  皇后娘娘最讨厌的就是贤妃。
  她今日和宁昭仪兜搭了一回,皇后娘娘往后肯定也该讨厌她了。
  可婉婉当时没来的及想那么许多。
  她看到宁昭仪性子温和,待人一片赤诚,邀她堆雪人时,被那长脸的宫女直白回绝了句
  “娘娘自己去堆就是了,皇后娘娘召表小姐进宫还有别的事,不便奉陪,奴婢等先告辞了。”
  试想一个宫女哪里来的这个底气跟宠妃这样说话?
  只除非这位宠妃真的性子极其软乎,虽然得宠却并没有宠妃的张扬跋扈,甚至底下人都不怕她本人。
  而后果然,宁昭仪被拒绝后并没有脾气,面上只是难掩失落。
  那时婉婉临转身,看见宁昭仪站在冰天雪地里,娇小的身子被突起的肚子撑得有些不自然,连呼吸都隐约透着些沉重。
  但发现婉婉在看她,她又自然弯起眉眼冲婉婉笑了笑,像是只小鹿,在渴望与人交好。
  远处被她铲起了一小堆雪,但因为身子笨重,她可能并堆不起来雪人儿,给不了心心念念的皇帝一个惊喜。
  婉婉看着这才倏忽软了心。
  可这些哪怕说给程氏听,程氏也根本不在乎,只觉得她兜搭了贤妃的人,那就是大错特错。
  婉婉除了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旁的也做不了什么,宁昭仪的名声早就和贤妃一道染黑了。
  她在程氏劈头盖脸的责怪中抬不起头来,陆珏看着眸色渐深。
  “你跟我过来。”
  陆珏寒声截断了程氏的话音,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自顾提步。
  婉婉抬起眼皮儿去瞧,就知道那话肯定是在说她啊,表哥总不可能是在教夫人过去的。
  难不成还要再挨表哥一顿训吗……?
  婉婉想着心里一阵发虚,脑袋顶儿上都是凉的,无精打采地朝程氏福了福身,踩着陆珏留下的脚印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
  园子里冷风回雪,吹着有些透骨。
  小道上覆了一层没来得轻扫的积雪,陆珏在前走得并不快,刚好够婉婉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但挨训总没有上赶着的道理呀,所以婉婉下意识地,一直跟他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她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出声儿。
  可就这么走了一路,婉婉瞧出来,这好像是去浮玉居的路,表哥一直不说话,莫不是还要带她去祖母跟前受教导?
  她心里一下子好不得劲儿。
  在后头望着陆珏挺拔的背影,婉婉兀自酝酿了半会儿,还是轻唤了声,“表哥……”
  陆珏负手前行,嗯了声,却没回头。
  婉婉两手揪着狐裘大氅的系带,清了清嗓子,才踌躇问:“你让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珏默然片刻的功夫,婉婉已经做好了虚心听教导的准备。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是冷风拂面中,陆珏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随意极了,问她:“今日进宫一趟,玩得可开心?”
  嗯?
  婉婉重重眨巴了两下长睫,只听见他语气一贯淡然,也教人听不出是不是有意在挖苦她。
  她兀自琢磨了下,试探性地、弱弱地回道:“……其实,还行……”
  话音落,就听见陆珏好像极浅地笑了笑。
  婉婉眸中一亮,这才来了精神跟他解释道:“表哥,我真不是有意违逆皇后娘娘的,只是觉得宁昭仪她并没有坏心,才会答应帮她堆个雪人。”
  有些话对着程氏说无用,她却觉得可以对表哥说,表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她。
  陆珏也确实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心思单纯并不代表蠢,她分得清周围的善意与恶意,无需旁人用责怪去耳提面命。
  陆珏闻言,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倒是反问她:“你心中既然自有评断,方才又何必自认错了?”
  他的眉目隐在薄薄一层雪雾中,隔着冷风,目光却是极温和耐心的。
  但婉婉被问得一滞。
  她认错,那不是夫人说她做错了嘛,她是个长久生活在别人屋檐下的姑娘,遇事若不认错认怂,难道还要梗着脖子去与当家主母争辩吗?
  “可是表哥……”
  婉婉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得妥帖,站在风里一时有些进退维谷,被吹得耳朵和脸蛋儿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陆珏忽然淡声唤她,“过来。”
  婉婉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挪着脚步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
  便见陆珏抬起手,却是轻描淡写地,捏住了她再次因为带耳夹而充血红肿的小耳垂。
  婉婉今日因为要进宫,盛装打扮过,有过上回万寿节的教训,她本不想带的,但面见皇后礼数不能不周全,这才又不长记性了一次。
  她眼睫轻颤,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躲闪,就只听啪嗒一声。
  陆珏将她双耳的耳夹都取了下来,温热的指腹捏上去轻揉了揉,好像在为她疏通血液,暖耳朵。
  他神色寻常地就像是举手之劳,又告诉她,“往后不舒服的东西不必勉强佩戴,不想说的话也不必违心去说。”
  耳夹的确不舒服,可……
  可陆珏大概不知道,这举动对如今的婉婉来说,就像是个闸门。
  闸门打开,她脑子里几乎一瞬间便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许多不该出现的画面。
  水雾氤氲的浴间、他如玉修长的手、抚在唇上的触感,还有身体里一阵阵酥麻的渴望……
  那么长时间努力地假装失忆,就只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婉婉顿时没心思再去听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她脸上涌,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正在对表哥想入非非!
  她在他跟前竭力低下头,生怕被自己露出马脚,贻笑大方。
  也得宜与她的身量小,刻意躲藏起来时,陆珏哪怕垂首也只能看见她绒绒的发际,和挺翘莹润的鼻尖,还有……
  一双红的好似要滴血的耳朵尖儿。
  陆珏瞧着微眯了下眼,捏着她耳垂的指腹稍用了点力,明知故问,“怎的这么烫?”
  这简直要命了!
  婉婉的耳朵这下子彻底烧得通红,她忙不迭地缩起脖子,拉起大氅的帽子把自己露馅儿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表哥……我、我怕是又发烧了,要先回去养病了……!”
  她没办法在他眼前杵着了,怕出丑,说完便赶紧福身告辞,从他的视线里逃得飞快。
  陆珏指尖停在半空片刻,在背后瞧着她小小的背影跑远,收回手时,终于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牵动胸膛一阵颤动。
  这样就吓跑了,真是个经不得逗弄的小丫头。
  可她那时神志不清时,又怎么敢对他那般呢?
  婉婉落荒而逃后,拐角风口处快站成冰雕的茂华这才好现身出来。
  他在那当人桩好半会儿了,可因着视线限制,错位间只瞧着世子爷把婉姑娘抱在怀里亲近呢,哪里敢贸然打搅。
  等瞧着人走了,茂华才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大氅迎了上来。
  “小的原在小道上等着呢,来晚了,爷这是要去老夫人那儿吗?”
  陆珏嗯了声,踏着碎雪转身,茂华顺势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肩头。
  他身形挺拔如松,宽肩撑起来厚重的大氅,周身沉静稳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今日可有消息传来?”
  茂华能在他身边伺候,自然心细如发,脑子里顿时一一将今日暗卫送到淳如馆的消息整理一番,有条有理地回禀了出来。
  临了又补充了句:“爷,午间时候,霍小侯爷还教人传了密信来,像是挺着急,说请您看后尽快回信。”
  的确着急,能找到陆珏这里的,哪一件不着急?
  陆珏习以为常,一时间并没有多做回应,倒先过问了另一件事,“灵州那边如何了?”
  说起灵州,那自然跟婉姑娘有关。
  上回祠堂外茂华听云茵提了一嘴,说婉姑娘想家人时,连家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光只能空想,听着都可怜见儿的。
  但茂华当然没本事凭空去搜罗出几幅画像来,这种事情,理所应当还是回禀了世子爷。
  果不其然,只需世子爷一句话,派往灵州的人当天傍晚就快马出发了。
  只是现在毕竟时过境迁,当初太子教人将疫病的消息传出去后,方圆百里的人家大多避之不及,纷纷搬走了。
  现在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找到了再由口述绘制画像更不容易。
  茂华道:“先前是说他们已收集了几幅画像,只是无从判断究竟有没有出入,所以还在继续比对。”
  钟家宅子里的人,那时除了老夫人与姑娘之外全部遇害,外头现在传的姑娘是老夫人故人之女,其实不对,老夫人那也是头回结识钟家老爷和夫人。

  所以世子爷发现婉姑娘,当真实属偶然。
  茂华现在还记得,那会儿的景象太惨烈,满院子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姑娘被藏在书房后的一处极狭窄的暗室里。
  暗室是世子爷发现的,门打开,婉婉就抱膝蜷缩在角落。
  世子爷伸手去拉她出来,便教她害怕之余,一发狠张口咬在了手腕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儿,一时咬得鲜血淋漓,险些把茂华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其实按世子爷的身手,想躲开轻而易举。
  可他当时偏就没有动,直等她咬累了渐渐松口,他提拎着脖颈将人拿开些,瞧着她满嘴的血,目光浑似幼兽凶狠,这才略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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