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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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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容细腻白净,这般纤弱单薄、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带出去可起不到掩人耳目的效用。
  陆珏目光落到她身上,面上却是波澜不兴,婉婉也不知是不是这身装扮有哪里不对,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下自己。
  “坐过来。”
  陆珏收回目光,嗓音淡淡地,而后稍侧过身些许,随意抬手拿起了一盒桌上摆放的脂粉,凑到鼻尖轻嗅了下。
  她无论男装女装,都是个引人侧目的存在,总要稍加修饰些许才好带在身边,陆珏也不愿意自己的小丫头被旁人看去了。
  婉婉走过去,瞧他常时持剑执笔的手捏着脂粉盒,竟也丝毫不显突兀。
  表哥让她坐,婉婉目光四下环顾一圈儿,却没有在跟前发现其他的小椅子,方桌另一侧的红木椅又太重,她并不好搬动。
  这……表哥让她坐哪儿啊?
  婉婉动作稍滞了下,目光探究地看了看正闻香的陆珏,复又左右看了眼,脑海中忽而灵光一现,自觉领会到了表哥的意思。
  她有踌躇那么一下子,但没好意思开口去问他。
  片刻之后,婉婉往他身前迈出去两步,而后弯腰,端端正正地,落座在了他腿上。
  陆珏手指正捏着盒盖,动作当下稍微顿住了那么些许。
  他长睫微抬,眸中难得浮现几分意外。
  再看怀里的女孩儿,婉婉其实也有点小紧张,微微抿着唇,装作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膝襕,姿态乖巧又极力雅致。
  陆珏腿长,婉婉坐上去,位置稍稍往后一点,实实在在地稳当,脚尖却就沾不着地了,两只脚丫在衣摆下晃悠了下,而后安分地交叠勾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看过来并没觉出哪里有出入,面上些微害羞,耳尖倏忽变成红红的。
  “表哥,你挑好了吗?”
  婉婉声甜面嫩,眉眼盈盈望着他,语调里隐隐有些期待。
  常日爱看话本子的姑娘,书上写“张敞画眉”,怕是教她此时此刻给联想上了。
  陆珏瞧得似是而非,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浮现的笑意,嗓音散漫慵懒地嗯了声,像是从鼻腔深处漫出来,好整以暇极了。
  他双手扶住婉婉纤腰,稍稍调整了下她在怀里的位置。
  神态自若地从桌上一堆香粉中,挑中了一盒气味最浅的,却并不急着往婉婉白净的面上傅。
  修长手指先轻轻勾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陆珏没拿手帕,指腹覆上她娇嫩的朱唇,一下一下,要将她唇上原有的嫣红擦去。
  指腹薄茧摩挲在唇上,带来细微的痛感。
  男人的破坏欲大概深藏在骨血里,读再多圣贤书也终究根除不掉,起先还克制轻柔,落在那一片娇艳上,来回几下,不自觉就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顷刻,婉婉忍不住蹙起眉尖,抬手撼了撼他的袖子,“表哥轻点,疼……”
  姑娘家的朱唇过分娇嫩,稍显粗糙的蹂,躏过后,口脂被抹去,血色却涌上来,倒比原先更显得饱满许多。
  陆珏眸光幽微,似乎也察觉做的不妥,手指离开前,又落在她脸颊上安慰的抚了抚,温声问:“今日涂的什么口脂?”
  婉婉抿唇润了润,唇上还有些麻麻地灼热感。
  但她心想还是算了,不能跟表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也不是有意的。
  婉婉耐性儿道:“口脂是小红春,现下城里的姑娘们都时兴这个呢,表哥觉得好看吗?”
  都涂一样的,却只有她看起来比旁人娇艳、惑人不知几许。
  陆珏脑海里瞬间闪过某个念头,指腹轻捻沾上的一抹娇红,望着她,意味绵长地应了声,
  “好看。”
  婉婉喜欢听他这么说,心满意足笑了笑,瞧他拿起了脂粉,顿时自觉闭着眼睛冲他扬起了脸颊。
  陆珏眼中的她,动作却像是在索吻,她不懂,现在也不到她该懂的时候。
  不多时,外头的马车备好了。
  茂华掖着两手到厢房回禀,提步才进去走两步,打眼儿一瞧姑娘正坐世子爷怀里卿卿我我,当下步子一顿,一言不发地又悄悄退了出来。
  光天化日的,茂华可不敢进去撞破世子爷的满怀旖旎。
  他心下又暗道: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回禀事断然不能再闷头直往屋里去了……
  在廊下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屋中两人一前一后迈出来。
  婉婉换上一身清雅的男装,平添几分韵致,目光再往上……美人一张芙蓉面被画成了未成人的小少年郎。
  陆珏精通书画,无异于是拿姑娘的脸做了一回画纸,他并不舍得丑化婉婉,只是往男相、普通上靠拢了不少。
  “表兄,咱们现下是去哪里呀?”
  婉婉很“入乡随俗”,一旦扮上了,走路时肩膀支楞起来,嗓门儿也刻意压低不少,有模有样的。
  陆珏提步负手在前,“带你去看场蹴鞠赛。”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
  马车行过一路,在盛京城外一处私人马场外停了下来。
  这里是霍家的私邸,今日暖阳和煦,霍宴在此组局蹴鞠,邀了京中不少世家公子、王公贵胄,也有些与霍家交好的官家小姐也在。
  婉婉跟在陆珏身侧,侍立的守卫识得贵人,一路迎着没等进里头蹴鞠围场,已经能听见里头高昂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马场管事的荣昌见陆珏露面,堆着笑迎上来,“世子爷到的巧,我们爷正要上场,刚还念着定要等您来开他的彩呢!”
  陆珏目光环视场中,没看到霍宴,“他和谁比?”
  “陈王殿下。”
  荣昌一壁殷勤回着话,一壁在前带路,直将二人领进了南边儿视野最好的一处单独观台,眼神儿扫过陆珏身后的婉婉,半个字都没有多余问。
  “陈王殿下半个时辰前便到了,跟我们爷在东南观台上饮了不少酒,二位主子喝着起了切磋的兴致,方才去换衣裳了。”
  陆珏闻言,遥遥往场边挂彩头的桅杆波澜不兴看了眼,“告诉小侯爷,稍后我为他开彩,祝他旗开得胜。”
  陈王归京已有一段时日,始终安分守己不是他的本性。
  自从建兴老侯爷战死,东境匪患复起,皇帝有心教霍宴回东境已不是一天两天,然而霍家眼下就剩霍宴一个独苗,如今三年丁忧期都没过。
  朝堂上并不止霍宴这一个能打仗的武将,只是东境那地方不好打、功却没那么大,地方还偏,如此吃力不讨好,其他众人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谁不想待在盛京富贵窝里享清福?
  皇帝先头派了人过去,却都比不得霍家在东境的威望,又不好强行下旨教霍家仅剩的一个独苗去填窟窿,这事一来二去就还没个定数。
  眼下陈王来见霍宴,想必是意在担一份为君分忧的功劳。
  而霍宴的托辞,陆珏猜想,大抵便是一说没人、二哭穷,三说自己父亲去年折了几千人在那,他无颜再见一众东境父老。
  意思便是陈王若想在皇帝跟前邀这份功,一给人、二给军备,三释权,否则这事就不必谈了,且看陈王一时又作何应对罢了。
  这厢进了观台,陆珏岿然落座主位。
  婉婉因是身量相对少年而言,瞧着年纪还小,遂也无需顾忌太多礼数,拖过来个软垫放在长案后,便挨着表哥右膝前坐下了。
  荣昌并未觉出什么不妥。
  他只是微微纳罕,不知这是靖安侯府哪门亲戚,小公子跟世子爷关系这般亲近,先前却怎的没见过啊?
  想是这么个想头,荣昌却也不敢怠慢。
  当下吩咐婢女给二位贵主奉上清茶,并一堆瓜果点心,放在长案上供婉婉看比赛时消磨。
  荣昌退下后,观台两侧防风的幕帘被放下,只留了正对场上那一面。
  但婉婉畏冷,坐着不动就尤其容易手脚冰凉,她揣着两手在怀里,没动跟前的吃食,陆珏便看见了。
  随即便吩咐仆从,去端进来两盆炭火放在桌案两旁烘着,周遭很快暖和起来。
  婉婉心里念着表哥的好,抬手拿了颗荔枝剥开,左右瞧着周遭没有旁人,速速回身撑着椅子扶手,将晶莹的果肉递到陆珏嘴边。
  “表哥你吃。”
  她袖口萦绕着极淡的香气,幽幽萦绕在陆珏鼻尖,香气也是甜的。
  陆珏不动声色,望着她动作鬼鬼祟祟,像是个小贼似得,忽而低笑,“没净手就吃东西。”
  “嗯……?”
  婉婉眉尖顿时微微凝起来,举着果肉,眼睫干巴巴地眨了两下,表哥莫不是嫌她不干净?
  可他上回明明没有这般讲究的啊……
  表哥不承情,婉婉不开心。
  她只好拿回来喂进了自己嘴里,而后一壁咬地汁水充满口中,一壁当着他的面掏出一方帕子来,拿茶水浇湿,逐一把十根纤纤玉指全都擦过一遍。
  擦干净了,伸过去,手心手背都在他眼前出示一遍,可不能教他觉得她邋遢。
  不言语,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陆珏沉静瞧她较着小劲儿,片刻后,在她把另一只手擦干净又伸过来、掌心向上时,忽然轻描淡写的,在她手心放了一颗糖。
  婉婉动作顿了下。
  看清了掌心里的糖之后,她心里顿时咕嘟嘟像是泉眼儿似得,冒出来好多甜味儿的小泡泡。
  忍不住嘴角上扬,婉婉抿唇,竭力克制着矜持瞧他一眼,触及他眸中浅笑,到底还是面嫩,捏着糖,忙一扭身转过去不看他了。
  她喃喃嘀咕,“表哥怎么还这样子骗人呢……”
  陆珏轻笑,在身后看她垂首摆弄了那颗糖好一会儿,才剥开糖衣塞进嘴里,脸颊霎时软软鼓起来一块儿。
  入口酸甜,是婉婉最爱的梅子糖,她也不知表哥是怎么凭空变出来的。
  但她喜欢。
  这时场上一声铜锣敲响,是要开始的信号了。
  婉婉闻声抬起头来,便见场中进来两队人,皆身着利落短打,一方额上束红,一方束黑,身形均矫健如豹。
  婉婉也分不清里头哪边是哪个人,但束红的那个领头青年,入场便神采飞扬地冲观台比了个手势,是在跟表哥打招呼吧。
  而后随即帘幕后轻响,荣昌手捧一张长弓到了陆珏跟前,“世子爷请。”
  这就是要开彩了。
  蹴鞠所谓开彩,便是将彩球以细绳悬挂在场上桅杆顶端,开彩之人以羽箭将彩球射落,引得两方人争先抢夺第一球,射中即整场比赛正式开端。
  射不中……那就稍许尴尬了。
  然而站在观台上看,那彩球都没有拳头大,细绳在风中就更微乎其微,婉婉眯着眼睛也瞧不着,是以没有鹰视穿杨的功夫在身,可干不了这活儿。
  婉婉光看着场边浪潮一般的人群,心中都不由得绷紧了一根弦。
  她回头仰视站起身的陆珏,却只见他步子都未动,堪堪立在长案后便挽臂拉满了长弓,下颌微扬,眸光锐利似箭。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陆珏察觉了,唇角几不可察的扬了扬,下一刻,指尖松开,羽箭伴随着“铮”地一声闷响瞬间破空而出。
  婉婉下意识吸了口冷气,目光追逐而去,都没等她看清,远处的彩球顶端细绳受到强力冲撞,已应声断裂。
  彩球掉落引得众人抢夺,场中欢呼一时热烈。
  陆珏的箭术和臂力,婉婉早在焦山时就见识过了。
  一箭精准刺穿了那只鹿的咽喉,还有宽大衣袖下看似清瘦,实则坚硬隆起的肌肉线条,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抱起来,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婉婉又舒服又安稳。
  想着想着,她的心思就袅袅地,不知跑偏到哪里去了。
  身后的陆珏收了长弓交给荣昌拿下去,风轻云淡地一拂膝襕落座,瞧她低着头兀自盘算,忽地问:
  “刚在紧张什么,担心我射不中?”
  “啊?”
  婉婉听见他的声音,忙回过神儿把跑偏的思绪拉回来,弯起眼睛摇摇头,“我不担心,表哥你无论做什么都总是最好的!”
  她一脸认真,口中这样说心里便是这般想,陆珏听着忽然有些好奇,这丫头眼里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但没等他开口,婉婉看着他,先细声问道:“表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陆珏还以为她要问这场比赛他觉得谁能赢,靠着椅背漫不经意地嗯了声。
  但婉婉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她问的是:“那天寿宴上,你怎么会提前准备上两份贺礼给祖母呢?”
  他又怎么总能在她尴尬、不知所措的时候出现呢?
  女孩子的春心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被拨动了,不是单单动一下便消停,而是像石子坠入心湖,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直到占满她整片胸怀。
  婉婉的春心正蓬勃萌芽,陆珏却好似仍旧波澜不兴。
  这问题教他静默片刻,仿佛在考虑是否如实应她,过了会儿才淡淡地回道:“因为我从前也有那般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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