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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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遴选太子妃的权衡中,他到底是把她弃了。
“容深,此事是孤的过错,不该教阿雯伤心,但孤同你说句真心话,孤喜欢她,若非如今情势至此……孤什么都愿意给她。”
太子心性温善,当着陆珏的面将话说出来,自然是发自真心。
然而温善的另一面,往往还伴随着优柔寡断。
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与姜家的一场局已经做下,陆雯已经被放弃,太子如今却又放不下,难不成还要与陆雯藕断丝连,有朝一日要陆雯屈居旁的女人之下?
不。
陆家女绝不为妾,帝王妾也不可能。
陆珏眸中冷凝,再开口便没有多留情面,“殿下的确是错了,错在妄想鱼与熊掌兼得,通天之道本就艰难险阻,殿下既做了选择,目光就该永远看向前方。”
若太子打从一开始便坚定要陆雯,陆珏并不会拦。
兴许是他过于自傲甚至自负,男人的青云之图本就不该只由一桩婚事定论,太子妃的人选无论是谁,于帝王之路都只能算锦上添花而已。
可如今做了决定却又放不下,这着实教他很失望。
太子唇角浮出苦笑,望着陆珏没有答话。
自己这个表弟冷心冷情,太子也不是第一天知晓,他说出这样的淡薄情爱的话并不奇怪。
可陆珏难道就从没有过割舍不下的时候吗?
殿中一时寂静,呼吸可闻。
片刻,陆珏起身告辞,该说的都说了,他今日前来,本就不为讨公道,情之一字没有公道,只是太子与陆雯之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临走前朝太子拱手,警醒道:“长公主已站在殿下身后,殿下如今该费心的,是如何与姜家将这局棋顺利走完。”
昨日大选上,姜蕴收到的是十三皇子的如意。
雀翎玉环只是个开始,距离祭天大典之后皇帝正式下旨赐婚,要想那道太子妃的位份诏书改道送往姜家,太子要做的还有很多。
*
祭天大典定在三月中旬。
一夜之间,如意馆院子里的梨花堆满了枝头,婉婉这日起身很早,亲自下厨做了白玉霜方糕和梨花酿,给胃口不好的陆雯开开胃。
两个姑娘正用早膳时,程氏派人前来,说陆珏这次出门没个三五日回不来,问她想不想去送送。
话音刚落,婉婉眼睛里不自觉便亮了下。
她想看见表哥,那天从霍家马场回来之后,已经有很久没见到他了。
但是雯姐姐现在心情这样不好,一连好几日,好不容易提起胃口跟她一起吃点东西,她要是现在放下筷子,雯姐姐约莫会很扫兴的。
况且……
那天在马车上,婉婉后来想想都觉得羞得慌,现在看见表哥,她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思来想去,还是且缓缓吧。
将畅春阁的婢女送走后,婉婉又给陆雯夹了一块春卷儿,“姐姐多吃点,这里头的馅儿是素的,不腻。”
陆雯微垂着头,手中羹匙在碗中寥寥搅动了几下,忽然颓然笑了笑,“想去就去啊,听见三哥的名字就心花怒放的小丫头,非为我拘着自己做什么。”
婉婉摇摇头,“今日陪姐姐用早膳更重要。”
“小婉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陆雯抬眸看过来,从前明亮的眼睛像在像是颗蒙尘的明珠,她是个骄傲的姑娘,哪怕再狼狈,也觉不会想要旁人的怜悯。
婉婉闻言停滞了一瞬,眉尖倏忽皱起来,“姐姐自己这样觉得吗?”
她放下筷子,转过身面对陆雯,很认真的说:“我从没有这般觉得,姐姐是个顶聪慧的姑娘,从过往的不开心里走出来,你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
婉婉说着又笑了笑,“我只是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咱们从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谁没有栽过跟头,可栽过跟头之后,难道就要永远趴在坑里不起来了吗?
陆雯瞧着她好半会儿,哑然莞尔,抬手在她脑门儿上狠戳了一下,用劲儿不小,都给婉婉戳红了一块儿。
“小丫头,从哪儿学来这些油嘴滑舌的话!”
好几天了,婉婉还是头回瞧她笑容真正融进了眼底,心里顿时也松泛不少。
府里的男人们近来伴驾前往盘龙台,往老夫人那儿请安只有几个女眷凑在一起喝喝茶,嘴皮子上打打机锋,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乐子。
他们走之后第五天,绣娘们那边传话,说吉服的初版已完工。
原本直接送来府上教婉婉过目即可,但程氏念着陆雯情绪低迷,遂教婉婉借个托辞带陆雯出门,晒晒春光。
绣娘们入京后,落脚地在盛京最大的绣庄。
婉婉和陆雯到门前时正值午间,阳春三月的太阳舒服至极,绣庄里往来的贵客主顾不在少数。
她们二人进去,绣娘们领着瞧过吉服后,定下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小细节,瞧着时辰还早,两人便又上前头布料房与成衣房里去凑了凑热闹。
婉婉给云茵她们几人各挑了一匹料子,陆雯则难得提起兴致,选了几套成衣在试。
“阿雯?”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婉婉与陆雯齐齐回头去看,却是李如珍。
李如珍刚刚才进庄子,身边还跟着几个贵女,因是才接了太子的雀翎玉环,她现下在几人中的阵势,可算得是众星捧月。
她朝陆雯走过来,面上带着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啊,先头给你发帖子也没瞧着你的踪影,这些日子你都忙什么去了?”
这些日子……自然就是指大选之后这段时间。
原先贵女圈里都把陆雯当成未来太子妃捧着,那是因为陆雯出身靖安侯府,又深得皇后娘娘喜爱,陆雯自己是否爱慕太子都是次要的。
可大选当日雀翎玉环旁落,陆雯的脸色过于难堪,这才是好些人真正看到的笑话。
陆雯瞥了李如珍一眼,只当做看不见,自顾吩咐绣娘将她挑的几套成衣全都送去府上,而后唤婉婉。
“小婉儿你挑好了没?这时节也不知哪里来的苍蝇,嗡嗡地烦死了。”
婉婉也看出李如珍来者不善,忙应着声,快步过来打算和陆雯走了。
然而才走两步,便听身后道:“什么教世事无常啊,瞧有人费尽心思,麻雀腾飞上枝头,有人呢,机关算尽,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啧啧……谁说得准呢?”
李如珍怕真是拿了雀翎玉环便忘了自己姓什么,这话大声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在当面嘲讽婉婉与陆雯。
靖安侯府的准世子夫人与唯一的嫡小姐。
话说出口,身旁的几个贵女甚至都没有人应合她,只有一人没忍住低笑了声。
陆雯脚步一顿,还没等婉婉反应过来,转身折回去手起手落,径直给了李如珍和方才发笑那贵女,一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今儿就教你知道世事并不无常,打你们这些碎嘴的贱人,我一巴掌一个准儿!”
那两人被打地脚下一个踉跄,李如珍捂着脸回头,气得面容扭曲,“陆雯,你还真以为天底下人人都得供着你了吗?”
当众受了耳光,自然得还回去才解气。
李如珍说着就朝陆雯抡圆了胳膊,扬起手,婉婉吓得不轻,慌乱间忙上前去挡。
耳边只听极沉闷的一声痛呼。
李如珍还过来的耳光并没有扇到陆雯脸上,也没能误伤到婉婉,她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肩膀,痛得当即弯了腰。
“李小姐都是要身居高位的人了,眼下言行举止,怕还是要三思啊。”
话音一出,众人齐齐朝楼梯口看去。
婉婉当即认出来,那不就是先前和陈王蹴鞠的建兴小侯爷,霍宴。
霍宴浑身透着股混不吝的痞气,俯身支着栏杆,方才用来敲打李如珍的,是他随手从绣娘托盘里拿过来的一个顶针。
赐婚圣旨还没下,李如珍现在对陆雯还手原本就是僭越。
陆雯若挨了打,靖安侯府能直追究到她的父兄头上,退一万步讲,就算来日李如珍当上了太子妃,太子不还是唤陆进廉一声舅舅?
她今日这一连串示威嘲讽,静下心想想当真是蠢到家了。
人的气头一般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如珍吃了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最后还是灰溜溜走了。
霍宴立在栏杆旁瞧了眼陆雯,笑问:“在外头脾气这么爆,你兄长知道吗?”
他说得自然是陆珏。
陆珏是不可能当面与人打耳光的,若有人敢触他逆鳞,约莫付出的代价不能仅仅只是几个耳光。
陆雯冷冷瞥他一眼,一字半句都没理会,拉着婉婉出门径直就上了马车。
盛京里的公子小姐们大多都彼此脸熟,婉婉坐在马车上许久到底没忍住,迟疑地问:“雯姐姐,建兴小侯爷和你也是旧识吗?”
陆雯没摇头也没点头,拧眉道:“不认识,莽夫一个罢了!”
既不认识又怎么知道人家是莽夫啊……?
婉婉心里悄悄腹诽,但好敢再说出口。
这日回府,婉婉本打算睡个午觉歇口气的,但才进院门,云茵迎上来,说:“姑娘想不想见世子爷,人方才已回来了。”
“表哥回来了!”
婉婉顿时欢欣雀跃起来。
不想云茵紧接着又说:“世子爷这次在盘龙台受了点小伤,说是左臂不碍大事,你不必慌神儿,且拾掇拾掇去瞧瞧吧。”
话是这么说着,可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儿的,回来就带了伤,这也不能叫不碍大事儿了吧?
婉婉坐不住,同陆雯说了声,这就要出门。
陆雯倒在软榻上恹恹的,却记着给她支招,“去一趟别空手,你想想带些什么东西给三哥,最好教他养病的时候都记着你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
要让表哥养伤的时候都记着她的好……
婉婉将此准则牢记于心,很费了一番心思后,吩咐临月回濯缨馆,将那罐她自己酿的蜂蜜青梅拿了出来。
这是婉婉去年秋天时做的,另一罐儿早早送去了浮玉居给老夫人。
老夫人常年汤药不断,那些药汤浓稠苦口,喝药之后往往教人食欲不振,婉婉便做了这个用来佐药,酸酸甜甜,能压得住苦味还能开胃,这一罐儿她自己都没舍得开封呢。
春光潋滟,婉婉领着临月袅袅走了一路,但来到淳如馆院门前时,见正屋外的廊檐下,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面生的侍卫。
二人冷面肃重,穿的并不是侯府的衣裳。
廊下还站着长言,也是一样的面容严肃。
他见婉婉前来,先上前回道:“主子正在会客,请姑娘稍等片刻。”
婉婉可不好打搅表哥的正事,依言退了两步回避些许,但又直觉那不像是普通看望伤情的客人会有的阵仗,遂低声问:
“出什么事了吗?”
长言倒丝毫不对那二人避讳,言语如常解释道:“姑娘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前两日祭天大典出事,枢密院现下奉旨例行查问而已。”
祭天大典出的事,婉婉也听云茵说过了。
盘龙台边摆放的通天烛在众目睽睽下出了纰漏,三人合抱粗的巨大礼烛用料不当,其中一只在陛下祭天之时竟公然炸开,险些危及陛下的安危。
听闻太子这次在护驾时,都被飞溅的燃料炸伤了背部,伤势不轻。
当然,这事并没有人会拿到陆雯跟前提。
这头正说着话,屋里的官员已经“例行查问”完,准备要离开了,走出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官职却不低,整个人阴郁沉沉的模样。
长言周到走过去相送。
婉婉颔首略见了一礼,便从临月手中接过糖罐儿,迈步直进了陆珏的寝阁。
她不记得自己从前还曾在这里玩儿过,是以步子里犹带着轻巧和探索,一路走一边将四下细细打量了一遭。
陆珏的寝间布置十分雅致。
屋内燃沉水香混合一缕甘松香,香气浅淡清冽,四下垂落几束素青帐幔,柜椅均用紫檀木,里间入口处则放置了一扇流云飞鹤屏风。
屋里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是南面墙上裱起来的《百福松山祝寿图》绣品。
表哥换走她的贺礼,原来是用到了这处……
婉婉轻着脚步走到屏风后,没急着进去,站定了先细细地问一声,“表哥,听闻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现在方便进来吗?”
话音落,只听里间先传来一阵衣料窸窣摩挲地声音,而后才是陆珏嗓音低沉地一声嗯。
陆珏在养伤,闭门谢客,是以今日只穿了身单薄的中衫坐在床边,宽松交叠的领口微散,露出锁骨下几寸坚实的胸膛,衣料垂坠,越发显得宽肩萧拓。
“表哥,你伤到哪儿了,现下还疼吗?”
婉婉抱着糖罐儿走近,站定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目光看向他隐在衣袖下的左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