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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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两日,云茵就瞧婉婉作息不规律了两日,早起伺候梳洗,那身上不出意外地又是新伤叠旧伤,再有几日,全身上下怕是都找不出几块儿好的了。
趁周遭没有旁人,云茵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在那上头受不住了,要跟世子爷说啊,勉力强忍着,最后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婉婉闻言咬着糕点稍怔,反应了片刻才领会到她的意思。
面上一下子有些兜不住。
她只是有些疲累,好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不想说话、不想动,但这恐怕只能她自己慢慢去适应,去与夫君相互磨合。
“我、我知道了……”
被人提醒这种事,婉婉耳根都烧得不行,看都不好看云茵一眼,应一声便赶紧埋首继续啃着糕点。
云茵心下叹气,总当她还是不知事的小丫头,瞧着她就忍不住想为她操心。
“身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待会儿传医师来瞧瞧吧,不行还是将草药浴给备上,总能缓解一……”
婉婉一听“草药浴”三个字,脑海里顿时就飘出来原先泡的那黑乎乎的药汤,心下十分拒绝,忙拉云茵的手。
“我真的好着呢……”
婉婉实在不想云茵为自己担心,只好凑过去对云茵耳语了句:“夫君向来很顾念我的,你别担心了嘛。”
话说出来,云茵侧目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瞬间才觉得,这丫头是真长大了。
……
这厢吃饱喝足,婉婉稍歇了会儿,想起来将茂华叫到了跟前,不为别的,请他去将陆珏那块摔坏的玉佩取了来。
她心里惦记着这事,想玉佩若是能修补完好,权当给夫君一个惊喜。
春日天光正好,婉婉派人给如意馆递了口信,邀陆雯一道出门去,她知道一个老工匠的铺子,尤其擅于修补名贵首饰,就在城西一道小巷子里。
马车上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车辕稍一沉,陆雯从外头躬身进来。
“早上我还与祖母纳闷儿,常日请安数你最勤快,偏生今儿怎么不见你呢。”
陆雯一进马车落座便忍不住俯身轻嗅了下她,若有所思道:“倒的确是不一样了……”
“嗯?”
哪里不一样?
婉婉狐疑,还以为自己今日新换的香薰味道不好,忙也学她的样子闻闻自己,结果听她大笑道:
“有人原先是清甜少女香,如今,变成妩媚女人香了!”
婉婉闻言有些发窘,耐不住恼羞成怒便去挠她,但气力又不过人家,两个人光笑闹做一团,歪歪斜斜倒在车榻上。
忽然间,马车好像停了。
周遭传来人群嗡嗡地议论和马蹄踏过的声音,两人顿时止住玩闹,推开车窗往外看,前方街道中正有一列禁卫经过,领头的就是李德全。
婉婉随口问随行的侍卫,“那是做什么呢?”
然而没等侍卫回话,却是她身后的陆雯淡淡地说了句:“先头皇子妃大选落幕,拖到现在也该御旨赐婚了,李德全这是往姜家授太子妃御旨的吧。”
侍卫这便没啥可说的了,只好接着话应了声是。
婉婉嗓子里好似一时不慎飘进了柳絮,嘴上磕绊片刻,没想通太子妃怎么又从李如珍变成了姜蕴,但眼下她也只顾得上先回头去瞧陆雯。
但陆雯神色只是寥寥,教人根本看不出心情好坏。
“雯姐姐你、你怎么会……?”
怎么还会去关注与太子有关的事呢,婉婉还以为大选之后,她一定对那件事避之不及才对。
但陆雯不知听没听懂,总之只是轻嗤了声,说:“猜也猜得到,李如珍那样眼看大局都未定,却见一点好处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蠢货,也配做未来皇后?”
额……
婉婉一时竟无言反驳。
不得不说,在消息灵通方面,她真是要同陆雯学习的,瞧瞧人家,哪怕伤心了失魂落魄、闭门不出,但该知道的大事一件不少。
对比婉婉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如今,城里的官家夫人和闺秀,她都还没能认全。
婉婉日后要替夫君掌家,就要担得起世子夫人的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闭塞,毕竟她偷懒少操心的部分,最后大抵都还是要夫君多操心,替她分担了去。
她不想教夫君太累,就要自己努力。
这日赐婚圣旨下来,城中又是好一番波澜。
太子妃的桂冠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姜蕴的头上,而众人眼中与太子两情相悦的李如珍,最终得了个良娣的位置。
遥想先头李如珍自恃准太子妃的身份,还当众挑衅陆雯,于是乎,李如珍也在各式各样的嘲讽中有了姓名
“黄粱美梦,半天云里扭身歌”。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
外头为太子妃之事议论地沸沸扬扬时,婉婉这头正忙着和程氏学礼数。
自然不是见面点头示意的简单礼数,而是各大家族背后的关联,一众官家夫人她们背后的家族和靖安侯府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赐婚的御旨一下来,再过不了多久,太子妃入主东宫,必然会有盛大的宫宴。
届时婉婉将会第一次以靖安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露面,这事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盛京城中的权贵数不胜数,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婉婉若认不全人,届时见了面,兴许就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态对人家才合适。
合适,这个度非常重要。
第一面拿捏住,婉婉才能算是在那些或观望、或看戏的目光中,堪堪站住脚。
程氏在敬茶那天,受过婉婉一声“婆母”,眼下待她自然情真意切,小半天的功夫,从顶头上衡王府,说到后起之秀开国伯府,跟前茶水都换了三盏。
临了,程氏倚着银红靠枕,含笑问一句:“这些东西杂七杂八的,听着费劲吗?”
婉婉捧着甜乳茶,眼睛弯弯,“婆母说起来倒像是在讲故事,我觉得很有趣,比从前学堂读书引人入胜。”
她性子静,又乖巧,听人讲话时总习惯温温柔柔地看着对方,教人觉得真诚。
同在侯府几年,程氏原先并没有多余关注过婉婉。
但自打她和陆珏定亲后,甭管起初的亲近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相处这些时候,倒也慢慢体会出她的好来。
不卑微、不谄媚,自然而然能教人如沐春风、心中舒服,这本身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也不必着急,我这儿还给你准备了两个人,你且用着吧,回头赴宴带着她们,遇事都有人提醒你。”
程氏话说久了有些乏,嗓门儿就不像往常那么锐利,这又朝旁边侍立的素琴给了个眼色,很快,屏风外就走进来几个婢女婆子。
拢共四个人,打头是两个精明干练的年轻婢女,碧华、青衣。
程氏道:“这两个是我院子里挑出来还中用的,你先领回去,若用着不顺心再来跟我说就是。”
原该早有这一遭的,淳如馆如今算是独出来一片天,那上头写着人家小夫妻俩的名字,程氏想沾手,就只能从婉婉这儿下功夫。
可她并不想打破和陆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送几个人过去帮帮忙,里里外外权算个长辈的关照,教人说出去也好听。
婉婉心里倒难得明白一回。
她不好直言不要,便先含笑收下了,等回去与茂华商议之后,给安排个合适的去处,也好成全大家的体面。
两人这头说着话,素琴进来回禀说:“大太太来给夫人请安了。”
大嫂子周氏嫁进府,明面上还是唤程氏一声婆母,是以她总是逢三去老夫人处,逢五来程氏这儿一趟。
程氏教素琴将人领了进来。
周氏今儿是一个人,没带霖儿,那孩子如今日渐调皮,在人怀里待不住,总喜欢到处爬,圆乎乎的,平日需要好几个乳母一同看顾才行。
“婉婉也在啊,我方才原还想着去淳如馆瞧瞧你的。”
周氏笑得和善,落座后,顺手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个精致的荷包递给婉婉,“喏,这个你收下,我先前儿往观音庙去了一趟,专门给你求的。”
观音庙求的肯定是送子,婉婉道声谢,笑盈盈接了过来。
程氏瞥了眼荷包,倒没有婉婉那么承情。
她看赵姨娘母子几人看了几十年,打从心底里就坚信那几个不是安分的主儿。
陆瑾这些年端着温善的模样,可不说别的,程氏就亲眼见过陆珏幼时练习剑术,被陆瑾指使陆瑜,以切磋之名,险些戳瞎了一只眼。
这还只是程氏无意中看见的一次两次,没看见的时候呢?
他们那会儿才多大,九岁、十几出头一点儿的孩子,心思得多歹毒才能干出这事来,背后估摸着少不了赵姨娘的歪理教导。
当然,那会儿程氏对陆珏也没有太多恻隐之心,对此事没吭声儿也没插手。
不过耐不住陆珏有出息啊,到他大放异彩之时,旁人挡都挡不住,这些年里里外外,哪一处不把陆瑾陆瑜兄弟俩压得抬不起头来。
是以周氏嫁鸡随鸡,哪怕待人再和善,程氏也没法儿把她单独摘出来看待。
略寒暄几句,程氏便淡淡地道:“今儿说了一早上的话,我也累了,你们两个都回去歇着吧!”
婉婉与周氏这便起身告辞。
临两个人出了里间,程氏才又对素琴道:“教她们俩寻着机会跟那丫头知会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什么人都往眼里放。”
*
陆珏官署事忙,近来都是到傍晚日暮时分才会归来。
婉婉闲来无事,正好招呼来茂华,两厢一商议,将带回来的碧华、青衣连带两个婆子给安置了。
屋里只留了碧华一个人,青衣则是以替茂华分忧为由,安排在了外头。
今儿同大嫂子周氏分别时,婉婉与她交谈两句,瞧她这几日消瘦不少,回来后便又教云茵把小厨房的酸杏取一罐,给她送过去。
“太太还当大太太是胃口不好呢?”
凑着云茵出门,屋里就剩下碧华一个人在跟前,婉婉倚着软榻看书,听这一句,自然免不得抬起头朝她侧目。
碧华道:“您大抵还没听说,原是大爷院子里最近在张罗着纳妾,大太太心口堵住了一口闷气,这才往观音庙出走了一遭。”
并不是如周氏所言,专门为婉婉去的。
不过婉婉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性子,手上接过碧华递来的甜乳茶,嘴上并没有接话。
碧华瞧她不搭腔,酝酿了片刻,才又直白开口。
“太太愿意留下奴婢在跟前,奴婢感激不尽,自此眼里心里自然全都装着您,对您说话不会藏着掖着,只盼您别治奴婢一个胡言乱语的罪过就是了。”
婉婉并不是头一天认识碧华,从前的印象也一直不差,不然不会选她留下。
程氏派个人过来,总不可能害她,那对程氏自己也没好处,但这宅子里的人相互攻讦已是常态,无论碧华说什么,听多少、信几分还是得婉婉自己分辨。
婉婉让她继续说。
原以为碧华还会继续说起周氏,然而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话头起来,说的却是程氏与赵姨娘的旧怨。
多年前,程氏膝下二女儿夭折之事。
当初二小姐生下来原是好好的,直养到一岁都还康健伶俐,按理说孩子过了周岁就应当越来越好,可二小姐偏偏相反,周岁之后一场病,毫无征兆地就没了。
程氏当时悲痛欲绝,极力指认是赵姨娘从中做了手脚,害了二小姐。
然而赵姨娘竭力喊冤,说自己膝下两个儿子,就算心黑手狠为非作歹也该冲着陆珏去才对,害个姑娘有什么用?
此事教婉婉如今听来也是这么个理。
但孩子没的蹊跷,程氏寻到的蛛丝马迹就是指向赵姨娘,宅子里另外的当家主母柳嫣又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不可能再有旁人。
纵然陆进廉后来盖棺定论孩子是因病夭折,可程氏的心结始终解不开,与赵姨娘的梁子便日渐结实。
碧华道:“您从醒来晓事起就养在老夫人膝下,不识人心险恶,分不清的时候,您能相信的,永远都只有与您同利的人。”
周氏与赵姨娘母子几人,显然与婉婉并不同利。
说这会儿话的功夫,云茵已回来,碧华该点明的都点明了,遂不再多言,福身退下。
云茵进来便看见婉婉单手支颐,靠着小几若有所思。
她的小脑袋突然间接受的恩恩怨怨有点多,侯府宅子里并不太平倒不是新鲜事,只是且得一点时间消化消化。
瞥一眼窗外,天幕已至青黑。
“夫君今日怎么还没有回来?”
云茵忍不住笑她,“方才我进院子碰见长言,说是爷今儿在外有宴呢,下半晌要你自己先用膳你偏不肯,现在饿了吧?”
婉婉又恹恹地,说不饿,一个人用膳没有味道。
懒散伏在小几上又翻过几页书,百无聊赖看不下去,索性从软榻上下来,吩咐茗玉备水,打算沐浴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