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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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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程氏,婉婉回过头哄了陆雯几句,便兀自坐在桌边随手翻了翻那些画轴,她还挺想看看侯爷给陆雯寻的人家。
  因为陆珏的缘故,婉婉现下对侯爷颇有微词,微词不小,怨怼也有。
  她现下没有夫君那样高的眼界,宽阔的胸襟,她很怨侯爷当年的薄情、怨他对陆珏的忽视,自己的心尖明月原先被人视作地上霜,她怨气大得很。
  可其实仔细看看又会发现,侯爷对府里的孩子、女人几乎都大同小异,所谓偏爱说白了也不过尔尔。
  弄得婉婉现在很好奇,男人心海底针,侯爷心里对过往那些年,究竟是个什么想头?
  心里想着事,手里翻着卷轴。
  翻着翻着,画堆里倏忽有个熟悉的印记从婉婉眼前闪过。
  她眼睛一亮,忙把上头的遮盖推开看,底下一卷完整画轴顿时便徐徐显露在眼前。
  嗬!这不正是那位建兴小侯爷!
  卷轴上画的是霍宴勒马悬停的场景,他拉住缰绳的那手上,赫然就是个显目的刺青。
  婉婉才想起来,先前她曾在霍家马场看蹴鞠时瞥过一眼的,怪不得总觉眼熟,是那时霍宴光着膀子,她眼睛光记得回避去了。
  “这位怎么样啊?”婉婉是故意的,把那副卷轴提起来试探地问陆雯,“我记得他上回在绣庄还出手相助过咱们的,样貌好,品性应该不赖。”
  然而陆雯瞥一眼,才松开的眉头就拧起来,“他?他哪里来的……”
  婉婉满面淡然,“我全都看见了,你就如实招了吧。”
  她摊开手装腔作势地,像个判官正在审问人犯,淡定地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陆雯听明白了,霎时间好似被人看透了,一路从脸颊红到耳根子,害羞约莫是少数,多数还是窘迫。
  “你、你怎么……”
  婉婉将那天晚上所见如实说了一遍,临了问她,“上回还说和人家不认识呢,跟我说说吧,你跟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雯努努嘴,“有什么好说的,那就是个登徒子,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婉婉感兴趣的很,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登徒子了?”
  这话问到根儿上了,陆雯的脸色忽然有些微妙,纠结半晌,没好气地说:“这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跟我说,做太子妃不如去做他建兴侯府的侯夫人,嘁,谁稀罕!”
  噗嗤!
  婉婉真不想当面笑的,但她实在没忍住。
  陆雯现下拧巴地很,被她笑得无地自容,顿时扑过来狠狠挠她,“你怎么回事,看起我的笑话来了?”
  “小叛徒!”
  这边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又笑又闹时,那边程氏领着素琴也回了畅春阁。
  路上雨水打湿了鞋,空气里湿哒哒地教人不舒服,程氏坐在软榻上烦躁得很,先喝了口茶润嗓子。
  素琴在旁问道:“赵姨娘那母女俩的事,您还当真要去出这个面不成?”
  “不出面那还能怎样?”
  程氏提起这遭心里就憋气,“老爷明明白白把这事交到了我手上,他的心思你还不清楚,这事但凡出个差错,头一个就是我动的手脚。”
  陆进廉这么些年其实没怎么管过后宅。
  可程氏和赵姨娘倒也没有真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府里女人不多,再给他找事,把人惹烦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素琴的心向着自家主子,看得出程氏满心不情愿为她人做嫁衣,“您自然不能动手脚教老爷拿着错处,可……若是三小姐自己出了差错呢?”
  程氏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陆淇自己能出什么差错?
  她是个心思活络的,顷刻间就能听明白素琴的弦外之音,可她首要得顾念着自己的女儿。
  程氏瞧一眼素琴,话音幽幽的,“阿雯婚事还没个着落,侯府的小姐若是出了丑闻,阿雯的处境能好到哪儿去?”
  素琴却道:“事办得成与不成、落不落人口实,还是看办事的人具体怎么做,三小姐要出嫁就得过您这关,谁教她娘是个妾,手眼通天也白费。”
  素琴心里明显有主意,见程氏没有驳斥,便凑上去,附耳朝程氏低低说了句。
  程氏听着一时若有所思,当下未曾言语也没任何表示。
  可她心里是明确的。
  陆淇要嫁人,可以,但赵姨娘她们母女俩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看得高,打定了主意要越过陆雯去
  做梦!
  *
  入夏后天气热得极快,近来好几场雷雨过后,将整个盛京都闷成了一锅粥。
  婉婉晚上睡觉黏人,却很怕热,好几回夜里满头细汗地从陆珏怀里醒过来。
  她难受,陆珏也睡不好,遂索性陪她暂时搬到蒹葭玉楼来住,这里靠着湖边,三面环水一面朝园林,原是处避暑之所。
  今日陆珏休沐,用过早膳便在二层的小书房处理公文。
  婉婉难得没腻在跟前,湖面上断断续续地飘来她的娇笑声,陆珏一心二用地听了好半会儿,还是搁下手中狼毫,抬眸看过去。
  小船已随风飘荡到了湖心中央,船舱栏杆处婉婉纤细的小臂半倚,教日光照成了浅淡的藕粉色,小巧的下颌枕在手臂上,像慵懒的猫儿。
  她在和陆雯游船。
  这丫头近来怎的不如往常那么黏他了,陆珏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她却竟然没有时时刻刻腻在跟前冲他撒娇要宠爱。
  他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窗外蝉鸣此起彼伏,午后清风夹杂着盛夏的热气卷进屋中,渐欲催人入眠。
  陆珏寥寥收回目光,也收起心里那点儿几不可察的“不习惯”,垂眸轻抚了下眉心,身子向后靠进了宽大的椅背。
  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忽然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来人像是光天化日之下入室的小贼,使坏似得偷偷绕到他背后,伸出一双软嫩的素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身上带着芙蕖清浅的香气,弯腰凑近他耳侧,开口温热、呵气如兰,“官人心中所思为何,以至梦中见我?”
  陆珏似是而非地慵懒笑了笑,若是话本里迷惑人的妖精,她该是最妩媚却又最纯致的那一个。
  “又闹。”
  他抬手握住那细细的皓腕,将人拉到身前来,抱她坐在了腿上。
  芙蕖清香萦绕满怀,掌中纤腰堪足盈盈一握,隔着轻薄的夏裳能摸到女子绵软的腰窝,手掌消遣似得摩挲着。
  “怎么,终于和你的雯姐姐玩儿够了?”
  陆珏话音里明明掺杂些浅笑,却怎么都教人听出来些许不自然的酸劲儿。
  婉婉的小耳朵立时竖起来,觑着他说:“玩儿怎么会够呢,我是想夫君你了,玩儿的心不在焉,就赶紧回来了。”
  “花言巧语。”
  婉婉不乐意被他这样说,噘了嘴,“哪儿有,我说得明明都是真心话,你总不信我,我才最伤心呢。”
  陆珏教小猫儿的甜言蜜语哄的嘴角微扬,却拿指尖戳了戳她心口,“伤心了,那让我瞧瞧伤得多重。”
  “哎呀,你怎么这样……”
  婉婉教他戳得忍不住想笑,捏起小拳头捶了他一下,椅子上的男人稍直起腰调整了下坐姿,但笑不语。
  婉婉这会儿想起来问:“我方才听雯姐姐说,陛下近来要移驾前往行宫,夫君你也要去吗?”
  行宫在骊山,今年的天气属实太热了些,帝王出行众臣伴驾,大半个朝廷都一道跟了过去,此行没有一两个月大抵回不来。
  陆珏淡淡嗯了声。
  婉婉微凉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他耳廓边缘,闻言蹙着眉呐呐地问:“那我是不是要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
  陆珏好整以暇,“怎么,舍不得?”
  他这就是明知故问,却偏偏装腔作势地端着,婉婉都听出来男人浓浓的虚荣心了,当然好满足一下夫君呀。
  她美目盈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嗯一声,“舍不得,你不在我独守空闺,多难受啊。”
  陆珏眉尖微挑,瞧她装的那么难受,好歹松了一丁点儿口,“规制里倒也没说不能带家室……”
  嗯?
  说话说一半,不是有“但是”,就是故意吊人胃口!
  婉婉一回是稀里糊涂的小鱼,二回三回也都摸清楚夫君的底细了,但她也愿意宠爱夫君,所谓愿者上钩嘛。
  她靠过去抱着他蹭一蹭,“好夫君,那你就带着我吧,我做你的小尾巴,每天都给你按肩捶腿暖被窝儿。”
  大夏天的,要她暖什么被窝儿……
  陆珏眸中笑意溢出来,再说按肩揉腿,哪次不是她哭唧唧地喊累,窝在他怀里反要他亲自动手哄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
  盛夏闷热,近来老夫人有些身子不适。
  婉婉早膳时分前往浮玉居请安,见老夫人歪在软榻上,正由医师仔细把着脉。
  程氏与周氏今日来的也很早,进屋瞧着颇为忧心,婉婉问:“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倚着软枕,形容憔悴,摇了摇头没答话。
  一旁的李嬷嬷代为回道:“老夫人约莫是昨儿晚膳饮了一盏冰籽露的缘故,受了凉,今晨起身便觉头晕得很。”
  程氏闻言关切道:“您若是不舒服的厉害,我这就给宫里递牌子,请皇后娘娘派御医来给您瞧瞧吧?”
  但陆老夫人凝着眉,抬手摆了摆。
  医师看过脉象也说:“夫人暂且稍安,老夫人无大碍,用几服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婉婉总算这才松一口气。
  她坐在老夫人身边,侧目瞧见老夫人眼下些许青色,又忍不住嗔怪道:“祖母怕是昨儿晚上就不舒服了吧,都没睡好,您往后可再不能这样自个儿硬撑着了,府上传医师又不是个麻烦事儿。”
  是不麻烦,医师都是侯府自己养的。
  但人年纪大了,就像个年久失修的物件儿,全身的毛病多得数不过来,今儿难受一旦,明儿难受一点儿,你也分不清到底是新病,还是身子骨本就不中用。
  陆老夫人无可辩驳,哭笑不得地望她一眼,虚虚地跟众人笑道:“你们瞧这丫头,如今真是越发的厉害了,我都怕她!”
  程氏闻声儿打趣,“那可不,容深千挑万选的媳妇儿,哪儿能差得了?
  “您是没见,那天进宫婉婉还挺着腰杆子,把睿王府那没脑子的母女俩修理了一通呢,如今外头人人都知道她是个硬茬儿,可没人再敢在她跟前卖弄。”
  周氏也凑热闹,“可不是,咱们原先竟都没瞧出来这还是个带刺儿的,可见容深果然是慧眼识珠。”
  女人凑在一起就爱说这些调侃的话。
  婉婉被她们一个两个说得无奈,“人家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就别取笑我了吧!”
  宣徽殿那事如今提来不过是个玩笑话,打趣两句罢了。
  末了,周氏还是劝老夫人,“这时节京中似乎有些不安生,前些时候才听说城里、宫里都有人染了急病,您千万要保重身体,这事可不能马虎。”
  婉婉也听陆珏提过这一桩。
  说是那病症最早起源在城西一处花楼,教宫里的太监带进去,染了个皇后凤仪宫中的宫女,这才引起太医院的重视。
  是以现下的城里不干净,陆珏嘱咐过教婉婉最近都不要出门逛街。
  说起这遭,陆老夫人牵挂着问程氏一句:“对了,宫里那病发在皇后跟前儿,她如今怎么样了?”
  程氏劝解道:“您放心吧,那宫女只是个殿外洒扫的,到不了娘娘身边儿。”
  “这就好。”
  陆老夫人安心点了点头,母女连心,皇后没出嫁前也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啊。
  她们三人今日来的早,都坐下陪老夫人用了顿早膳,程氏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眼瞧着外头太阳晒人,便与周氏一同告辞了。
  婉婉留下来陪老夫人消磨时间,她坐在软榻对面插花。
  屋里一片安静后,陆老夫人这会儿才问起来,“那天进宫去见皇后,她有没有为难你呀?”
  宣徽殿觐见的情形,程氏其实已经和老夫人说过了,不过她稍微用语言修饰了些许,以猫贬人这遭从程氏口中说出来,就变成皇后夸婉婉性子温顺。
  可皇后是陆老夫人亲生的女儿,自然不信。
  婉婉插花的动作没有停顿,她不打算骗祖母,但也不打算说皇后半句坏话。
  “您不必操心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娘娘又不似您每天都能见着我,我在她那里如今还是个攀附权贵的人,又怎能要求她立刻就对我改观?”

  “你倒是个想得开的!”
  陆老夫人轻叹一口气,但也不能否认,委实就喜欢她这份坦然与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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