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by沉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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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知她心中所想却不好附和,面上稍有些难堪,低声道:“阿淇少说两句吧,夫人就在前头,教人听见可是失礼。”
陆淇的胆子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大,话也只说给周氏听得见,瞧对方闷葫芦不搭腔,只好略觉无趣闭了嘴。
众人来到玉湖旁,今次小宴有些别出心裁,是在水上。
皇后命人在湖面搭建了个戏台子,周围大船由宽阔的木道相连,这时节半个湖面的睡莲开得正盛,人在船上便也在花间,十分有情致。
女眷们上船后,自然先去拜见皇后。
这回宫里的高位娘娘们都在座,宝船舱中放了个巨大的冰鉴,十分凉爽,屋里言笑晏晏,气氛听来倒尚且算的融洽。
唯有一道嗓音带几分尖锐,哪怕在笑着,也教人听来就直觉不那么好相与。
婉婉与程氏、陆雯一道进舱中,下意识抬起长睫扫了眼,便看见是正坐在皇后下首的贤妃,上回宁昭仪殿里听到的简短一句质问,婉婉记到了现在。
也不知宁昭仪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贤妃为难?
皇后面对这些妃嫔面上总都是淡淡地,唯独瞧见陆雯时高兴了些,教人给她们赐了座,自顾与程氏与陆雯寒暄了几句。
回过头来才意有所指地问婉婉:“今儿瞧着天儿不错,过来一趟身子可还好?”
婉婉从椅子上站起来,端庄颔首道:“多谢娘娘体恤,先头一遭平白教娘娘忧心,是我考虑不周。”
把过失放在自己身上,皇后闻言神色稍霁,“坐吧,本宫听闻你向来身子弱,往后且好生将养着,若是府上医师有不足,本宫再遣御医去给你瞧瞧。”
婉婉弯唇福了福身,“多谢娘娘。”
两个人上下相对,一来二去、三言两语的好似融洽极了,倒教周遭众人听出点名堂,德妃随即温温笑了笑。
“娘娘舐犊情深,待小夫人真是关怀备至。”
“是啊,况且嫔妾活了这些年就没见过比小夫人更绝色的佳人,娘娘慧眼识珠,得了这么个好的侄媳妇,真是教人羡慕。”
……
众人的连连附和恭维声中,婉婉知道这些话的用意跟她没有关系,并不做声。
皇后这才满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你们这些人啊,快消停些吧,别把小姑娘给吓着了。”
岂料这边话音方落,贤妃忽地哼笑了声,“淑妃姐姐你羡慕什么呢,人家小夫人容色惊艳,天底下也难找出第二个,连陛下见过都难忘,可惜陆世子对自家的小表妹爱不释手、不肯割爱,这样的美人,皇后娘娘又哪会儿不喜欢她。”
女人间打机锋,惯常是先阴阳怪气一通,临了再掩嘴轻轻一笑,就差直接把原先皇后召婉婉进宫,打算献给皇帝的旧账扯上台面来。
皇后脸色骤然变得冷硬,很不好看。
宽敞的船舱中气氛一时颇为凝滞,原先捧场的人顿时都不好再吱声。
婉婉原本没想开口,可眼见自己当众被人拿去作了筏子教皇后难堪,她想装哑巴也不成了。
更何况,她如今见到贤妃便会想起面容憔悴的宁昭仪……
她轻笑道:“诸位娘娘莫要打趣我,我是晚辈,皇后娘娘是长辈,娘娘喜欢我那是我的福气,贤妃娘娘如今若觉膝下寂寞,大可再从本家寻个侄女来陪的。”
长辈、晚辈界限分明,哪怕同是宠爱关怀,也与贤妃那拿养女媚宠的行径大有区别。
被长辈喜欢是晚辈的福气,但被人养大送去媚宠的福气,若给贤妃本家的侄女,不知贤妃觉得可好啊?
婉婉心中对宁昭仪总有莫名的怜惜,这份怜惜也教她面对贤妃抵触至极,出口不自觉便都是软刺,直直都朝着贤妃的不堪处扎。
当初宁昭仪及笄之夜承宠,城里有多少人暗地里骂贤妃黑心肠、不择手段,只是可惜碍于魏国公府的脸面,没人敢当面提罢了。
婉婉今儿便起了这个头。
底气是夫君给的,陪夫君处理政事时听他提过陈王与魏国公府,脸面早已经撕破了,顾忌也没有什么必要。
船舱里坐着的都是人精,画外音没人听不懂,本就和贤妃不对付的几位娘娘,甚至当时便掩嘴轻轻笑了起来。
贤妃眉头紧紧拧起来,硬克制着才没有当场黑脸。
正当她想再开口挤兑婉婉时,上首的皇后悠悠然打了个差,“好了贤妃,这孩子一向心善,她教你找人陪不也是怕你寂寞,大家都坐下看戏吧。”
说着也不给贤妃再开口的机会,又吩咐律容,“时辰差不多了,教那台子上唱起来吧,挑个热闹的。”
这厢一应吩咐完,皇后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流转到婉婉身上。
婉婉在椅子上坐的端正,她确实生得十分貌美,无需过多的粉黛妆点就能艳压群芳,但她又很淡然、舒展,半点不会为自己的美貌所傲、所累。
十七八的姑娘,才成为妇人没多久,面上还总透着一股子软糯的娇气,然而骨子里却绵里藏针,自有一股子韧劲儿在。
皇后细细思忖着。打量着,心中暗道:日后兴许是该听老夫人的话,凑近去看看这姑娘的内里。
戏台子上鼓点敲起来,一时间,伶人们唱词绕梁婉转。
可惜没什么新意,陆雯很快便坐不住,起身拉着婉婉便悄悄退出了船舱。
两人调皮的心思闹起来,自顾去到另一条船上,寻了个阴凉处躲起来吃冰碗,这东西陆珏寻常不许婉婉碰的,说太凉对身子不好。
但夫君现下不在,他早起就被皇帝召过去了,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陆雯捧着冰碗边吃边说:“三哥如今可是把你给惯得胆大起来,贤妃也敢去招惹,她回头要是教宁昭仪去陛下跟前吹枕边风,你可就惨了!”
婉婉抿唇笑笑,她相信宁昭仪不会,但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按头陆雯也相信,便只好绕开了这话头。
她可还记得先前雷雨夜那晚熙园淹水,霍小侯爷可是来的十分及时且殷勤呢。
婉婉凑过去拿手肘碰了碰陆雯,“诶我问你,那天晚上小侯爷怎么会来,你们两个究竟到哪一步了?”
陆雯嘴里包着碎冰与坚果一顿,呐呐了半会儿才说:“也没有什么哪一步,你不知道他那个莽夫,直接……直接求陛下赐婚去了……”
“嗯?”婉婉睁大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婉婉决计不相信陆雯心里真的像表面那么无波无澜,细细去看,果然从她不由抿唇紧张的动作瞧出些端倪。
陆雯浑身不自在地瞥婉婉一眼,装模作样咳嗽了声,“就是擂台那天之后的事……我爹都和陛下通过气儿了,旨意约莫也就这几日下来。”
话音才落,婉婉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雯羞得拍她一下,“你笑什么嘛,好像谁很愿意嫁给他似得,只不过就是御旨赐婚我也没法儿拒绝了呀。”
她总是别别扭扭的,婉婉都见怪不怪了。
“哎呀好好好,委屈我们大小姐将就将就好啦!”
两人这厢正说笑得欢快时,好巧不巧,岸上浩浩汤汤走过来一行人,正是皇帝等人,太子、陆珏、霍宴等人皆在其中。
呀,夫君来了。
婉婉还捧着冰碗,瞧见陆珏的身影顿时心一慌,手里的冰碗也不能吃了,赶紧连带着把陆雯手中的一把塞到围栏座椅底下藏好。
她又拉着陆雯一道站起身遥遥行礼。
目光再往后头看,皇帝身边还跟着今年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值得一提的是那探花郎便是许承安。
说来实在是巧。
先前还记得许承安曾携文章请教过陆珏,当时陆珏有意考问,他未能答上来,回头想必是在这上头仔细琢磨过。
可巧这次殿试中,皇帝所问竟与陆珏当时的问题多有相似,许承安此回胸中有沟壑自然对答如流,故而得了皇帝青睐被钦点为探花郎。
知而进取,其人实则也还是不错的。
这厢陆珏随皇帝一行踏上木道,并未前往御船,而是径直往婉婉所在的宝船而来,见他上来,陆雯赶紧偷笑着逃之夭夭。
婉婉跑不了,只好一只小脚藏在裙摆里,不动声色勾到后头,把那两只冰碗又往里踢了踢。
坚决不能被夫君抓到,不然他又要罚人的。
陆珏其实老早就透过树影看见,两个姑娘靠着栏杆吃得满嘴冰,一边吃一边咧着嘴角不知在笑什么,开心得很呢。
他到跟前倒没有发难,先抬手牵着婉婉进船舱中,“外头那么热,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东西。”
婉婉乖乖教他牵,摇摇头说成是专门在等他呢。
甜言蜜语她一贯是张口就来,陆珏也没言语,消停靠在藤椅上,揽着腰将人搂到身上抱着,才明知故问道:“方才在藏什么?”
婉婉眼珠轻轻的滴溜,“没什么呀……”
陆珏俯身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小红唇,低笑呢喃,“那有人的嘴怎的这样凉?”
婉婉又被抓包了,狡辩无效只好缩着脖子笑起来,但他不肯放她离开,锢着细腰追着她亲。
“嗯?今日又露馅儿的小骗子!”
时下天气炎热,小骗子爱穿齐胸襦裙,领口露出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隐约藏起沟壑,衣带系下饱满鼓起的酥雪塔,教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尝尝。
唇齿带来些微酥麻的痛感,婉婉回过神儿忙抓在男人肩上推了推,嗔怪道:“别留下印儿,待会儿还要出去见人的呢……”
陆珏低低地笑,反倒使坏稍用力咬了一口,而后才退开重新靠回到藤椅里。
婉婉低头瞧,白嫩的雪肤上果然凌乱红了几块儿,顿时拧眉哼唧一声,坐在他身上使气地扭了扭腰,“都怪你,我今天没脸见人了!”
陆珏手掌扶着她后腰,耐性儿哄着,“乖,很快就消了,不会有碍观瞻。”
他怎会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呢?
婉婉噘着嘴忿忿鼓了男人一眼。
这厢两个人正腻腻歪歪分不开时,却听外间忽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更远一点的还有惊呼声。
出什么事了?
陆珏神色稍沉,当即从藤椅上起身阔步出船舱,婉婉跟在他身后,才走出几步至舱门口,他却骤然回身,抬手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
御船上抬出来具尸体,盖着绸布看不清面容。
其他船上的众人只瞧着个身上染血的太监仓惶从里头跑出来,嘴里喊着宣太医,仓惶得脚步不稳,连滚带爬地在甲板上一连滑了两跤,脚底踩出一行血脚印。
这怕是出大事了!
但自从皇帝上了船后,御船上的官眷、随行官员都已退了下来,此时那边禁卫林立甲板,里头的情形外人一概不知。
陆珏并没教婉婉看见半点血腥。
等他拿开手时,婉婉便只看见周遭宝船甲板上疑惑观望的众人,以及从御船木道上匆忙而来的常喜。
常喜几近小跑着至近前,嗓音里难得掩不住焦灼:“殿下请世子爷移步,有要事商议。”
陆珏闻言并没问何事,面上却也沉了沉。
常喜在太子身边十来年,并非没有见过风浪之人,若只是寻常祸事,不至于教他慌张成这幅模样。
他临走前,婉婉忽然在身后不由得拉住了他的手,犹疑嗫嚅道:“夫君……你、你当心些,我等你回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眼下的情况很不对劲。
陆珏回身,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耳朵,嘱咐句:“安心,去和陆雯待在一起,不要一个人乱跑。”
他说完便不再耽搁,转身阔步朝御船而去。
登上甲板穿过重重阻隔的禁卫直进舱中,几个随行的妃嫔此时都惶惶然聚在东阁,并未见皇后,而最里侧的舱门紧闭,太子在西厢隔间。
未等陆珏提步过去,西厢门打开,太子神色凝重前来。
太子简短低声道:“宁氏母子皆亡,临死前以命行刺指认母后,死无对证,父皇眼下受了伤正是震怒之际。”
字字句句都不容乐观,陆珏眸中一霎冷凝。
但未等他再同太子言语几句,里侧舱门吱呀响起,李德全躬身出来,传话教二人一同前往觐见。
这边宝船甲板上,婉婉虽不知实情,一颗心无端却提得老高。
大抵全靠女人的直觉,她目送陆珏的身影穿过禁卫进了御船中,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总感觉他此回过去,面临的处境必定十分棘手。
可惜婉婉什么忙也帮不上。
四下环顾去寻陆雯,在另一艘贵女们的宝船上看到了她,和其他众人一道站在甲板上观望,又朝婉婉挥了挥手。
婉婉过去与她汇合,问起方才的事,陆雯却也摇头。
“不知道,我出来时明明还好好地,后来看见宁昭仪抱着恒王殿下也上了御船,这么大热的天她还带着斗篷……总之现下里面都是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