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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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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云岫淡然道:“青龙指代太岁星,何况又是四神兽之一,辟邪恶,调阴阳,江湖上以此为图腾的,应该不止太岁阁一个。”
  乔簌簌心里一空,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讷讷道:“我还以为,会有点什么关系呢……”
  居云岫哑然失笑,道:“太岁阁如今是武安侯的爪牙,你说它跟苍龙军有关系,是想说苍龙军也是叛军吗?”
  乔簌簌一震,匆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苍龙军是大齐最忠心耿耿的军队,怎么可能是叛军呢?!”
  居云岫不做声。
  乔簌簌自知失言,羞愧道:“我、我就是胡思乱想,没头没脑,稀里糊涂的,郡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居云岫垂眸,道:“无妨。”
  乔簌簌耷着脑袋,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知道已经没有理由再叨扰下去了,低声道:“那郡主……我走了。”
  居云岫道:“会喝酒吗?”
  乔簌簌一怔。
  今夜的月色很浓,皎洁银辉像融化的春雪,流淌在庭院里,居云岫敛目而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提起苍龙军的缘故,乔簌簌感觉此刻的她有些悲伤。
  她想迈开的脚收回来,掐指比划道:“会一点点。”
  居云岫淡淡一笑,道:“那就喝一点点吧。”
 
 
第18章 .  共饮   “来生,他们会再相遇的。”……
  时辰还不算很晚,月亮悬在中天以下,又大又圆,似一块覆着霜雪的玉盘,照得庭院里亮堂堂的。
  璨月把酒壶、酒杯送上来,退下后,居云岫先给乔簌簌倒了一杯。
  “这酒有点辣,你试着喝,要是受不住,要告诉我。”
  乔簌簌闻着酒香,甘醇清冽,心想毕竟是女儿家喝的酒,能烈到哪里去?摆手说没事,拿起酒杯抿下一口后,眉头就打了结。
  居云岫观察她的反应。
  乔簌簌不想丢脸,忍耐地把酒咽下,幸而只是一口,虽然口感火辣,慢慢地咽,倒也还可以忍受。
  只是……
  乔簌簌青着小脸,赧然一笑:“郡主喝的酒,都是这样辣的吗?”
  居云岫看她还算能受得住,放下心,低头给自己斟酒,道:“以前不是,后来是了。”
  乔簌簌疑惑。

  居云岫道:“我以前只喝花酿酒。”
  花酿酒清香,回甜,辣也只是晚风一缕,一吹就会散,不像这瓮头春,风是直直地向心口灌来,没有尽头,没有出口。
  “那为什么后来不喝了?”
  乔簌簌是喝过花酿酒的,以前在家里,春天有桃花酿,夏天有荷花酿,秋天有桂花酿,到了冬天,乔瀛就会摘下初开的梅花来酿酒。
  她记得那些酒的味道,尽管每一次,乔瀛都只给她尝一小口。
  “因为喝不醉。”居云岫放下酒壶。
  乔簌簌一怔。
  居云岫饮尽杯中酒。
  三年前,一则噩耗从北方传来,她挺着孕肚站在庭院里,满眼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她心里也冷冰冰、空荡荡的一片。
  当天夜里,战长林抱着她,最后一次把耳朵贴在她隆起的孕肚上,听完后,说:“岫岫,我们和离吧。”
  她以为他疯了。
  那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一场几乎没有声音的“争吵”。
  他一如既往地选择冷战,如论她如何逼问,他都不开口,不回答。
  和离书在他们的婚房里放了五日,她不签,第六日,他向来她扔来一纸休书,然后摸摸自己刚剃完的光头,走了。
  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没意思了。
  三天后,她从噩梦里醒来,一个稚嫩的生命在襁褓里啼哭,那是他们的儿子,哭得断断续续,奄奄一息。
  御医在屏风外唏嘘叹气,连道“只怕养不活,养不活……”
  她心想,怎么能养不活呢?
  又自暴自弃地想,养不活,就养不活。谁还想活着?
  那些日子,王府整日肃静,春暖花开了,也还是静得像停在了那一个隆冬。无人敢提起昔日的场面,更无人敢提起战长林。
  可是没人提,那个人也依然扎根在她心里。
  她恨,她怨,她也想念,她还不甘心……可是她无能为力。璨月、琦夜轮番来劝她,劝她要挺住,要振作;姆妈抱着恪儿来给她看,劝她讲讲话,笑一笑;御医也从皇宫里匆匆赶来,劝她少酗酒,少酗酒……
  可是如果没有酒,她还能靠什么熬过那些冰冷的、无眠的长夜?
  她能靠什么走出那条暗无天日的胡同?
  肃王府缘何一夜间遭此灭顶之灾。她想不通。
  战长林缘何那般决绝地一走了之,弃她不顾。
  那时候,她想不通。
  宵风吹在身上,两人鬓发都有些乱了,乔簌簌望着居云岫落寞的脸,心头蓦然也涌起一股苦涩的情绪,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大半杯酒,举起来,学着居云岫的样子,仰头把酒吞咽下去。
  涌动的苦被钻心的辣压着,硬生生压回心底。
  “你大哥是个怎样的人?”居云岫提起酒壶,再次斟酒。
  乔簌簌放下喝空的酒杯,夜风吹过脸颊,她却感觉脑袋一热,很快,双腮也开始变烫了。
  “我大哥个儿很高,力气大,特别……喜欢种花。”
  “种花?”居云岫意外。
  “嗯!”乔簌簌眼睛亮起来,骄傲地道,“我家有一个大院子,贴着院墙的花架上,全是我大哥种的花,有海棠花,栀子花,龙船花,还有红纸扇,仙客来,蜀葵,楠藤……”
  乔簌簌板着手指,如数家珍,居云岫侧耳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分外有趣的形象来。
  喜欢种花的糙汉啊……
  居云岫忍俊不禁,乔簌簌笑意盈眉,道:“我娘总说,我大哥是花仙子投胎来的,可是我们家的花仙子不是美娇娘,是个动不动就黑脸的包公,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一天到晚只知道莳花弄草,连媳妇都没心思娶的傻木头……”
  乔簌簌不知醉意来袭,喋喋不休,一股脑说完后,道:“郡主,你的兄长又是个怎样的人啊?他们说苍龙军少帅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在战场上,敌人都叫他‘玉罗刹’……世子爷真有那么吓人吗?”
  居云岫以手支颐,闻言道:“没有,他不吓人,他很温柔的。京城里的淑女们都叫他‘春闺梦郎’。”
  乔簌簌睁大眼,重复道:“梦郎……”
  是啊,梦郎。
  芝兰玉树、文韬武略的居松关,是多少人辗转反侧的梦中情郎。
  乔簌簌道:“那京城里一定有很多闺秀喜欢他吧?”
  居云岫点头。
  乔簌簌道:“那他喜欢哪一个呀?”
  居云岫给她的空杯倒酒,这一次,只倒半杯,边倒边答:“他哪一个都不喜欢,他只喜欢我们的义姐,广威将军,战石溪。”
  “广威将军,战石溪……”乔簌簌喃喃,突然唤醒一份精彩的回忆,“是那个单枪匹马杀退胡人三百精骑,十招以内便能砍下敌将首级的女将军吗?”
  居云岫微笑:“是。”
  乔簌簌振奋不已:“他们真般配!”
  月色动人,回忆里的故事也令人动容,乔簌簌想象着那一对并肩策马的身影,心潮澎湃,抿下一口酒后,又有淡淡阴霾笼至心头。
  “那后来,他们有成婚吗?”乔簌簌恍惚记得,肃王府里的世子爷像是没有成家的。
  “来不及。”
  果然……
  乔簌簌心绪一黯,仰头饮尽杯中酒。
  “喝慢些。”居云岫不放心她。
  乔簌簌皱紧眉头,揩掉嘴角的酒渍后,嚷嚷着再来一杯。
  月亮在不知不觉中升上中天,繁星似水,漾开粼粼波光,院中的两人仿佛飘荡于流水里。乔簌簌彻底醉了,举着空杯,道:“郡主,也许世子爷和广威将军都没有死呢?也许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呢?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们都是那样好的,怎么可能就都不在了呢?”
  居云岫举杯跟她手里的空杯一碰,低声道:“吉人自有天相,来生,他们会再相遇的。”
  因为宿醉,乔簌簌次日醒来时,时辰已过正午。
  窗外春雨绵绵,屋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甜香,是王府侍女送来的解酒汤。
  乔簌簌揉着胀痛的额头,记起要前往太岁阁找人一事后,忙跳下床来更衣洗漱,早膳也赶不及吃,匆匆饮下那碗解酒汤,便一溜烟跑出了驿馆。
  巳时二刻,乔簌簌抵达德恒当铺,朦胧烟雨里,三开大门开着最左边的一扇,从外看进去,有点昏暗、冷清。
  趁着人不多,乔簌簌撑着雨伞走进店铺里,收伞后展眼一看,只见铺面开阔,壁柜林立,靠北的柜台前正有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在拨算盘,听闻这边动静,眼皮也不抬,只道:“要歇店了,劳驾改日再来。”
  乔簌簌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庆幸,又是慌乱,跑过去道:“我不是来当东西,我是买消息的!”
  那人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撩眼皮瞄向她。
  乔簌簌甫一对上他目光,只感觉冷森森的,分外不适,然而想到行走江湖最不能露怯,便又板起脸来,压低声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要给够钱,什么消息都能买到,是也不是?”
  那人目光愈带审度之意。
  乔簌簌一脸老成,把事先备妥的钱袋“啪”一声放在柜台上,手压着,等对方跟自己交易。
  那人却看都不看,道:“惭愧,敝店做生意,不收铜板,只收黄金。”
  乔簌簌涨红了脸,不及争取,那人冷漠地道:“走吧。”
  “不是,你……”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道颀长人影,乔簌簌转头看去,神情一怔。
  扶风走到柜台前,大手一抬,在柜面上放下了一锭黄金。
  檐外雨声喧嚣,虽然是午后,但大街上已鲜少行人,乔簌簌拿着雨伞站在铺门前,向身边的青年感激道:“扶风侍卫,多谢你啊。”
  扶风手里也拿着一把伞,敛着眼,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乔姑娘要谢,谢郡主就好。”
  乔簌簌想到居云岫,心里更暖。
  扶风道:“太岁阁虽然神通,但现在兵荒马乱,查一个人的下落难有定期,为免错失佳音,乔姑娘还是早日回家等候吧。”
  刚刚在店铺里,太岁阁的人已收下黄金,承诺最多三个月内,一定给乔簌簌确切的答复,但前提是,乔簌簌必须在一个固定的、安全的地方等候消息。
  乔簌簌便报了衡州老家的地址,那里还没有叛乱,是她如今能待的最安全的地方。
  “放心,我明日就收拾行李回去。”人逢喜事精神爽,乔簌簌粲然一笑,笑靥如花。
  扶风移开眼,道:“走吧。”
  乔簌簌朗声:“好!”
  二人撑伞,伞面“唰”一声撞在一起,溅开涟涟水花。
  乔簌簌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往边上迈开一步。
  扶风望着一地涟漪,撑起伞,率先走入了雨里。
  这场雨旷日不歇,天黑下来后,窗外依然淅淅沥沥。
  璨月给居云岫换过花茶,颔首退出屋舍,扶风留在屋里,向坐榻上的居云岫汇报今日的事务。
  结束后,居云岫道:“衡州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扶风想了想,道:“骑马的话,十五日内应该能到。”
  居云岫点头,道:“明日给她备马,再派一人暗中随行,确定人到家后再回来复命。”
  扶风领命。
  居云岫问起另一事:“受伤的护卫情形如何了?”
  扶风道:“这两日一直卧床养伤,程大夫也在精心照看着,都已无大碍。”
  居云岫静默少顷,道:“那就传令下去,明日启程吧。”
  这一句,语气倏而有些飘渺,不太像平日里的那份斩截,扶风思绪微动,想到从昨日开始失踪的战长林,神色一时复杂。
  山南水北,天高地远。
  这一走,应该就是真的“缘尽”了。
  扶风颔首,离开屋舍后,烛火通明的室内阒若无人,门扉上只投映着一人萧索的身影,是居云岫举茶独饮。
  茶到底寡淡,再香也还是淡,居云岫喝了两口,开始后悔没坚持叫璨月换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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