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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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云岫:“……”
琦夜数数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从一百倒数到了七十。
居云岫道:“睁眼说瞎话很痛快是吗?”
战长林一怔,不由多向宣纸上瞄了一眼,他其实并不懂这首诗,也不会背,只是有一点点过目不忘的本领罢了。
“上面写着‘玉郎’,怎么不是情诗?你的‘玉郎’不是写我,难道还会是写赵霁不成?”战长林反问。
居云岫便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了,不再遮挡宣纸上的字。
战长林道:“话说回来,赵霁到现在都没给你个信,不会是不打算来接你了吧?”
居云岫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再次提笔蘸墨,不理他。
战长林想着那个叫心月的、颇有傲骨的姬妾,径自猜道:“你说他会不会对那个叫心月的动了真情?以前自以为是拿她当做你的替身,一颗真心全栓在你身上,等现在人没了,才发现那颗心早就被替身偷去了?”
想到这里,战长林心神一震,激动地伸头进来,居云岫本能地提笔一挡,饱蘸着墨汁的羊毫擦着他脸颊划过。
二人一怔。
“二十二,二十一,二十……”
琦夜的数数声里多了恪儿稚嫩的模仿声,清脆又明亮地响在耳畔。
窗前,烨烨烛灯倒映在彼此眸心里。
战长林伸手摸脸,看着手指上的墨汁,道:“你又拿笔画我。”
居云岫不语,想到上一次用笔画他时的情形,眼眶忽然发热。
战长林唇微动,这一次,没有笑出那颗虎牙,而是趁着居云岫还在走神,把手指上的墨汁报复性地抹到了她脸上。
居云岫大惊。
战长林笑,虎牙尖尖,居云岫愤怒地还击,被他轻轻松松扣住手腕。
“十,九,八……”
居云岫起身关窗,战长林大手一撑,翻身而入。
案几上的烛灯灭了。
“五,四,三……”
屋里漆黑,窗户半关,一半月光泻在身边的案几上,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窗外的数数声从三变成一。
“我来啦——”
恪儿欢快地宣布,进而迈开小短腿,朝着这边跑来。
黑暗里,暧昧的气息声、亲吻声似潮水涌开。
居云岫被战长林抵在墙上,唇被他的唇覆压,手被他的手覆压,胸脯被他坚硬的胸膛覆压。
三年的思念、渴望在这一瞬间尽情地爆发,居云岫挣扎,换来的是更坚决、更霸道的深吻。
战长林只有在一件事情上是不会向居云岫低头的。
这件事,就是亲吻。
在窗前的亲吻,在榻上的亲吻……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刻的亲吻。
只要他不愿停,他不想罢休,那就必须要轰轰烈烈,天摇地动。
有墨香缭绕在彼此鼻端,月光也依旧那样朦胧,一刹那间,竟分不清是今夕还是当年。
居云岫有些承受不住了,战长林微微分开她,鼻尖抵着她鼻尖,低声道:“别出声,他会找到的。”
居云岫一悸。
战长林笑,在她唇上轻轻一蹭,再次吻回,越吻越慢,越吻越深。
第50章 . 送亲 “太臭不要脸了。”
熄灭的烛灯重新照亮屋室, 恪儿走进来,看看坐榻上整理纸笔的居云岫,再看看榻前低头搓手指的战长林。
二人的脸上都潮红一片, 都印着墨痕, 都奇怪而狼狈。
“你们在干什么?”
恪儿由衷发问, 想到战长林居然敢躲到居云岫这里来, 害他在院外一顿瞎找,不由又有些气恼。
战长林此刻像极一只餍足的狼, 唇角挑着一抹笑,弯腰抱他起来。
“在躲你啊。”
恪儿眨巴着大眼睛,怀疑道:“阿娘也要躲吗?”
刚刚屋里一团黑,他喊阿娘也没有人应,想进来琦夜拦着不允许,要不是他着急后一直嚷嚷,屋里只怕连灯也不会再亮。
战长林揉着他的脑袋, 向居云岫瞄一眼,低声道:“陪我躲呢。”
烛灯前, 居云岫揉着刚刚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一边揩拭手里的墨, 一边耷着眼。
恪儿似信非信,瞧瞧他,又瞧瞧居云岫,因没听到后者反驳,便勉强相信下来了, 伸手指住战长林脸颊上的墨痕。
“为什么你们都有这个?”
战长林一脸墨水也就算了,居云岫向来是最整洁、最端庄的,恪儿从来没有看到她的脸花成今夜这模样过。
这问题战长林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居闻雁也想要么?”
恪儿一怔后,摇头。
战长林不信,故意拿脸蹭他。
恪儿慌忙道:“我不要不要!”
屋里响起战长林爽朗的大笑。
居云岫放下手里的纸团,唤道:“琦夜。”
在角落里丧了一晚上的琦夜忙应声上前。
居云岫道:“抱他回屋里睡吧。”
恪儿推着战长林的脸,抗议道:“他还没有找我的!”
先前说好捉迷藏是一人找一次,战长林偷偷躲进屋里来,害他一直找不到不算,还企图赖掉一次找人的责任,那怎么可以呢?
居云岫语气不容置喙:“亥时已到,你该睡了。”
恪儿哭丧着脸,战长林低声哄:“明日我找你,找你整整一天。”
恪儿皱着眉头,瘪着小嘴,在战长林的哄慰下勉强接受现实,可低头看到手心里的墨痕后,脸又垮下来了。
战长林笑不停。
琦夜抱着恪儿走后,战长林春风满面,看回案几前的居云岫。
窗户仍然关着一半,她被他弄花的脸映在烛灯前,先前那些旖旎的潮红已褪尽,眼下只剩凝霜。
战长林伸手抹了笑,上前。
“还不滚?”
居云岫声音冷然,警告意味明显。
战长林乖巧地道:“等你撒气,撒完以后,我就滚。”
居云岫乜他一眼。
战长林在案几对面坐下,一边捡着散落在榻上的纸团,一边观察着居云岫的反应。
刚才亲到最后时,居云岫没再挣扎,跟以前一样,越亲就越软,越软就越乖,就会开始承受他,回应他……战长林想,居云岫眼下最气的多半就是这个,便清清嗓子,主动揽罪责道:“想亲你很久了,今夜实在没能忍住,当然不管怎样,犯浑的是我,既然说要重新追你,就该先敬你重你才是,这种登徒子行为,太臭不要脸了。”
他先决口不提居云岫在最后也疑似动了情,再把居云岫想骂而不屑于骂的都替她骂了,居云岫眼底的寒气果然有所收霁,然而仍是冷冷地晾着他。
战长林便再次检讨道:“总之这回是我混账,你要怎样罚我都认,下次要再碰到这种情况,我一定憋着,要憋不住,我掉头就跑,绝不再冒犯你。”
居云岫转开脸。
战长林最令人讨厌的地方是他的不要脸,可他当年能追到居云岫,靠的也是这个不要脸。
居云岫太熟悉这个路数,知道就此纠缠下去只会再次落入他的陷阱,不会有任何理想的结果,走下坐榻。
战长林如影随形。
及至屏风前,居云岫驻足,战长林跟着收住脚步。
寝屋里的情况已藏不住,战长林撩着眼。
居云岫最后警告道:“我要更衣,沐浴。”
战长林点头,道:“我这就跑。”
这个夜晚于战长林而言,显然是他这三年来度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夜晚。
躺上床后,战长林抱着被褥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今夜的吻,以至于做的梦都旖旎得不像话,次日醒来后,忙不迭更换床褥。
程大夫是辰时准点来的,战长林刚把脏污的床褥塞入橱柜里,急忙去开了窗,这才躺回床上,喊人进来。
程大夫来给战长林换药,他身上那些外伤都差不多要长新肉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并不能马虎。坐下后,程大夫打开药箱,掀起床褥时,奇道:“今日没打光条?”
战长林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羞红,道:“天天给你看,我不亏的吗?”
程大夫承受不起,“喔唷”一声,连道“折煞我折煞我”,赶紧干正事。
处理完胸口、手臂的伤后,程大夫顺着战长林块垒分明的腹肌往下看,瞅到他穿着的亵裤,到底还是感觉妨碍,便道:“公子还是再吃回亏吧。”
战长林盯着床帐,凝神感受了一下底下的状态,翻身道:“先弄背上的吧。”
程大夫拿他无法,只能把手里的龙骨膏换成雪银膏。
战长林趴在床上,想着后背上的烧伤,道:“现在看着还吓人吗?”
程大夫一边擦着药膏,一边道:“公子再如何威武神勇,也仍是□□凡胎,那样重的一根横梁,又是砸,又是烧的,您这伤口能不吓人吗?”
战长林蹙眉,道:“你就没给我擦些祛疤的药?”
程大夫“啊”一声。
战长林听这意外的语气,恼道:“王府里又不是没有什么玉肌膏、雪肤膏,你就没给我擦一擦?”
程大夫忙道:“雪肤膏是调制给郡主美容养颜用的……”
战长林道:“我不管,总而言之这背上不能留疤,至少不能留吓人的疤,你自己看着办。”
程大夫不知他为何突然对留不留疤一事如此执着,劝慰道:“公子是顶天立地的郎君,身上留些疤痕,不要紧的,退一万步讲,反正是在背上,就算瞅着吓人,那也吓不着您啊。”
战长林碎碎念道:“是吓不着我,可吓着她了怎么办。”
程大夫一怔,结合前因后果一想,一个念头突然在心里迸起,试探着道:“公子,你是不是还想着郡主呢?”
战长林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程大夫神色复杂。
合着问来问去,是怕日后这伤疤吓到郡主,可如今郡主都是赵丞相过门在即的妻子了,又哪里还会有被这疤痕吓到的一日?
程大夫到底也是王府旧人,是看着战长林长大的,沉沉一叹,道:“公子,不是我多嘴,王府跟赵家的婚事已是定局,不可能再有挽回的余地了。我知道你不是白眼狼,当年走,或许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可一切覆水难收,郡主后半生注定是赵夫人,不会再是昔日与公子举案齐眉的娘子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早已清楚的事,这句“不会再是”还是令战长林有点猝不及防,他抱着枕头,道:“那又怎样?”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细想居云岫成为赵夫人后的具体情形,道:“我喜欢她,我就会追,就能等,我管她是赵夫人,李夫人,还是张夫人。”
程大夫还是叹气,道:“知道人家是夫人还去追,那不就真成见不得人的奸夫了?”
这是那日战长林被迫躲赵霁时骂过的话,战长林知道程大夫是借此来规劝他,闭上眼睛,嘴硬道:“无所谓。”
程大夫心知劝不动,摇着头,不再说了。
换完药后,差不多到了辰时三刻,战长林前往居云岫院里,去找恪儿兑现昨日的承诺,没成想还没进院门,便见护卫们抬着一口口官皮箱走了出来。
战长林神色一变,阔步走进院里,众人果然是在收拾行装了。
昨天夜里他还在调侃赵霁连个信也不来,今日居云岫就开始整装上路,再加上程大夫刚刚的那一番话,战长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明明……早上睁开眼时还是那样快乐。
战长林挠挠光头。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战长林”,战长林侧目,是从厢房里出来的恪儿。
跟那些整装待发的官皮箱一样,今日的恪儿也是齐齐整整,一副随时可以启程的模样了。
战长林心里失落更甚,抿唇一笑。
恪儿走到他跟前,道:“阿娘说今日不可以玩了。”
战长林弯腰,摸摸他的头道:“没事,那我们改日玩。”
恪儿道:“改日是哪一日?”
改日是哪一日。
战长林张口结舌,居然有点答不上来。
“明日吧。”
明日肯定还能在一块,战长林回答道。
恪儿乖乖点头。
战长林看向正屋,门开着,居云岫应该还在里面,可他突然间有些迈不开腿。
正巧扶风从屋里出来,战长林叫住他,问道:“赵霁来信了?”
扶风甫一看到他,多少怔了一怔,回道:“没有,不过时日也差不多了,郡主说,早些启程,以免再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