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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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追上,惊见一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倒在树角,灌木掩着,四周浸着些血迹。
恪儿面色顿变,下意识朝琦夜身后躲,琦夜也忙护住他。
“那是什么?”
恪儿声音紧张, 琦夜安抚道:“郎君莫怕,是一只被猎杀的野兔。”
说着, 琦夜环目四顾, 想到这附近竟有人在捕猎, 一颗心不由悬起来,要抱恪儿走,恪儿却道:“它……还在动。”
正说着,树角窸窸窣窣,那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的确在艰难地挣扎着。
小黑狗吐着舌头在野兔身边走来走去, 再望向恪儿时,眼神透着焦急。
恪儿皱紧眉头,鼓起勇气跑到树角。
“郎君!”
铺满树叶的地面上浸着血, 一只毛色灰黑的野兔背中一箭,挣扎在树下,眼神凄楚,奄奄一息。
恪儿心里突然一痛,仰头对琦夜道:“快带它去找程大夫!”
琦夜无奈,知道恪儿最喜爱这些小动物,定是不忍心看着这野兔就这样死掉的,只能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把野兔抱入怀里,准备带回去给程大夫救治。
便在这时,树林后方传来一阵蹄声。
“殿下,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
“快找找!”
琦夜一惊,抽出一只手拉住恪儿,转头看时,那行人已从树影后策马而来。
当首之人是个身形微胖、白净无须的男子,后面跟着个侍卫模样的随从,从着装上看,两人俱是城里显贵。
最后踱出来的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骑一匹枣红骏马,身着赭黄蟒纹胡服,头戴金冠,生着一双极浓的眉目,眼神却阴鸷而锋利,令人不敢迫视。
看到此人后,琦夜脸色一变。
而这厢,甫一撞上树角二人,金冠男子亦微微一怔,定睛认出来后,脸更往下一拉。
原因无他,这二人,令他想起近日非常不痛快的一件事了。
想到那一件事,金冠男子一脸怨气、怒气,冷然开口道:“承顺,快替本殿下瞧瞧,眼前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本殿下越看越眼熟啊?”
被唤“承顺”那仆从嗤道:“回殿下,长乐郡主这两日入京,您眼前这两位,正是郡主的心肝宝贝,和专门照顾这宝贝的侍女呢。”
金冠男子“哦”一声,道:“原来是肃王府里的丧家犬来了啊。”
琦夜脸色一瞬间铁青,提醒道:“三殿下,请您慎言。”
金冠男子眼神阴冷,承顺斥道:“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叫我们殿下慎言?”
琦夜咬唇,心里悲恨交集,眼前这位,乃是皇城里最跋扈嚣张的主儿,琦夜深知开罪不起,强忍着愤怒与屈辱。
“奴婢失言,恳请殿下宽宥,郡主正在找郎君,奴婢再不走,郡主该着急了。”
琦夜拉紧恪儿,转身欲走。
三殿下森然道:“站住。”
他一声令下,承顺等人翻身下马,拦住琦夜去路,小黑狗立刻护到琦夜跟前,龇着牙,凶狠地朝承顺等人吠叫。
承顺皱眉。
三殿下慢悠悠地下马,走过来,及至小黑狗跟前,也被吠了两声,他恍如不闻,一脚踹开。
琦夜大惊,恪儿更是一声大叫:“小黑!”
小黑狗被踹开数丈,撞倒在树下。
恪儿痛心至极,挣扎着要跑过去,可这时候琦夜哪里能放开他,瞪向三殿下道:“三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殿下似笑非笑,只是盯着琦夜,半晌后,目光落向她怀里。
琦夜一震,终于反应过来。
中箭的野兔还在怀里虚弱地挣扎,琦夜进退维谷,心知是没机会再救了,抿唇道:“这兔子……可是殿下的猎物?”
三殿下道:“不是本殿下的猎物,难不成是你这贱人的猎物?”
琦夜隐忍着,如实道:“奴婢先前并不知晓,是我家郎君看这兔子受伤,便想捡回去救治,并无他意,既然是殿下所猎,那奴婢……物归原主便是。”
恪儿听到这里,注意力登时又从小黑身上转移到野兔这里来。
“不要……”
恪儿话没说完,琦夜已松开他,双手捧着气息奄奄的野兔向前一送。
三殿下伸手去接,接住后,又故意放开手。
野兔瞬间掉落在地,恪儿瞪大眼睛,慌忙去救,便在他小手要覆上野兔时,三殿下突然一脚踩下来。
“郎君!”
琦夜从后抱走恪儿,定睛再看,野兔已在三殿下的踩踏下咽气变形。
林里响起三殿下冷峭的笑声,恪儿盯着面前的一幕,全身发抖,眼底里全是惊恐。
三殿下欣赏着,玩味着,蓦地朝边上使了个眼色。
承顺立刻领会,抓来树下受伤的小黑狗,交到三殿下手里。
“你要做什么?”恪儿茫然问道。
三殿下笑,松开脚下的野兔,把狗一扔,又是一脚踩上去。
恪儿惨然失色。
琦夜抱紧他,防止他冲上去,三殿下当着恪儿的面,慢慢地碾着小黑狗的后脖,道:“这是你养的狗?”
小黑狗被踩趴在地,又兼刚刚被踹的重伤,眼皮耷拉,悲声呜咽,神色已然十分痛苦。
恪儿颤抖道:“你不要踩……你不要再踩它!”
三殿下笑道:“可以,你叫它一声爹,我就不踩了,怎样?”
琦夜难以置信,愤然道:“三殿下,你莫要欺人太甚!啊!”
三殿下突然发力,小黑狗发出一声悲鸣。
“不要!”
恪儿眼泪决堤。
三殿下大笑道:“不要那就叫,冲它叫一声‘阿爹’,我就不踩了,明白吗?”
恪儿无助地哭,关于“阿爹”的憧憬、思念堵在胸口,泪落涟涟:“不是,不是……”
三殿下不耐道:“什么不是?你爹本来就是只狗,是个畜生,你呢,就是小狗,小畜生,难道你娘没跟你说过么?”
琦夜恨声道:“三殿下你够了!”
三殿下冷冷地睥睨着,眼神蓦地一狠。
恪儿一声尖叫。
第53章 . 反击 “三殿下,请吧。”
树荫底下, 听到尖叫的众人神色一凛,居云岫领着扶风、璨月等人火速赶到林中,正巧碰到一行人翻身上马, 似欲离去。
居云岫眼神凛然:“拦住。”
扶风、璨月身形一纵, 跃至树林那头, 另有王府里的一批护卫紧随而上, 从居云岫左右两侧散开,把那三匹欲掉头而去的马围在林间。
悲恸的哭声响在耳畔, 间或还有一声声哽咽的“小黑”,居云岫的心被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攫住。
恪儿被琦夜抱着,形容狼狈地坐在树角,怀里抱着一动不动的小黑狗,哭得满脸是泪,全身发抖,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悲痛。
在他身前的枯叶上, 还躺着一只被踩瘪的、死状惨烈的野兔,那软趴趴的尸体, 跟他怀里的小黑狗如出一辙。
居云岫的目光落在野兔背部的那支羽箭上, 少顷后, 掠向树林前方。
有风从树林里刮过,满地落叶飒飒而动,三殿下坐在马背上,被扶风等人拦下时,本就已窝了一肚的火, 这厢再给居云岫一盯,那一股火更压不住,直往脑门上冲。
在心里骂过一声“贱人”后, 三殿下开口:“本殿下数三声,叫你这些狗奴才让开,否则,肃王府的人,一个也别想再活着。”
围在四周的众护卫眼神一鸷,手按在佩刀上,居云岫盯着三殿下的目光不变,唤道:“琦夜。”
琦夜便知是询问刚才情况之意,抹了脸颊泪水,垂着眼道:“启禀郡主,刚才奴婢带着郎君和小黑到此玩耍,发现一只被猎杀的野兔,郎君不知这野兔是三殿下的所猎,要救回去给程大夫救治,三殿下赶来后,心生不满,先是当着郎君的面踩死野兔,后来……”
回想那一幕,琦夜目眦尽裂:“后来,三殿下把小黑踩在脚下,吓哭郎君后,逼迫郎君……叫小黑‘阿爹’,郎君不肯,三殿下便羞辱郎君就是小狗,是小畜生……”
居云岫面色铁青,扶风一行拳头嚓嚓作响。
三殿下恼怒道:“你这贱婢!”
说罢,他毅然取下背上弓弩,一箭瞄准琦夜射去,璨月眼疾手快,抛开九节鞭截下羽箭,恪儿大叫,哭声更惨烈。
“殿下莫要冲动!”
承顺喝止,与此同时,扶风下令众人戒备,“唰”一声,十数把佩刀出鞘,林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三殿下脸色一变。
居云岫站在中央,先是定睛确认恪儿跟琦夜的情况,见无碍后,吩咐琦夜抱走恪儿和小黑,再看回前方时,眼底有了杀气。
三殿下先前万万没有想到居云岫的手下竟然真的敢向自己拔刀,此刻又惊又恼,忿然道:“居云岫,本殿下叫你撤人,你聋了?!”
居云岫盯着他,寒声道:“扶风,请三殿下下马。”
三殿下愕然,扶风没有犹疑,阔步上前,被三殿下那名侍卫装扮的随从拦下,扶风出手如电,剑在鞘里无需动,单凭赤手空拳,便于三招内放倒了三殿下的那名随从。
三殿下及承顺更是大惊。
扶风走到马前,向三殿下道:“三殿下,请吧。”
三殿下目定口呆,额头暴着青筋,紧紧攥着手里缰绳,哪里会肯下马?承顺乃是他的贴身内侍,向来最会察言观色,眼下已然意识到局势已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率先向居云岫服软道:“郡主息怒,我家殿下并无对令郎有过半句羞辱,至于那只黑狗,也不过是殿下不小心踩到的,郡主要是生气,我们殿下赔一只狗来便是!”
居云岫漠声:“可以。”
继而吩咐扶风:“拿下吧。”
承顺一愣,转眼已被扶风拽下马来,踩倒在地,愕道:“郡主这是何意?!”
居云岫打量着他:“你不就是你们殿下的狗吗?”
承顺脸色惨白,三殿下勃然大怒:“居云岫,你胆敢动他,信不信本殿下今日就告到御前,拆了你这破王府!”
居云岫道:“那我倒想洗耳恭听,殿下会以何种罪名上告,是状告自己欺凌宗室弱小,还是状告自己被一座破王府里的妇孺欺凌?”
三殿下瞳孔收缩。
居云岫一个眼神,扶风立刻开始揍人,那边璨月也加入进来,一鞭一鞭地抽打在承顺身上。
惨叫声传遍树林,三殿下手足发冷,恶狠狠盯着居云岫,骂道:“居云岫,你这贱人!”
鞭打声随之猛烈,承顺辗转在地,开始悲声求饶,三殿下怒斥道:“给我闭嘴,不嫌丢人吗?!”
承顺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再吱声,不多时,扶风一脚踹下,承顺口中鲜血喷涌,昏死过去。
璨月犹不解恨,又是一鞭朝他身上狠抽下去,这才跟着扶风退开。
先前被打倒的那随从忙把人事不省的承顺扶上马,三殿下坐在马背上,气得眼眸猩红,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居云岫漠然道:“慢走,不送。”
日影西斜,林间风声肃肃,居云岫一行返回刚才驻扎的地方,树荫里,恪儿怀抱小黑狗屈膝坐着,仍在吞声饮泣,双肩不住地抖。
程大夫提着药箱站在一边,唉声叹气。
琦夜一脸愧疚,脸上也印着泪痕。
居云岫上前。
程大夫退开一步,朝她摇了摇头,居云岫心知结果,蹲下来后,伸手抱走恪儿怀里的小黑。
恪儿惊惶道:“不要!”
居云岫心里一痛,道:“恪儿,是我。”
恪儿哭声哽咽,弯下腰,竭力用自己瘦小的身体保护住怀里的小黑,睁着红肿的双眼,乞求地望着居云岫。
居云岫简直心碎。
琦夜的眼泪又夺眶而落,一边揩着,一边背过身去,居云岫忍着眼眶的酸涩,哄道:“好,我们不动小黑,没有人可以抢走小黑,小黑只是恪儿的,好不好?”
恪儿瘪着嘴,用力点头,点一下,泪水洒一下。
居云岫把他抱入怀里,忍着泪意,安抚地吻他额头。
林间很静,阳光没有正午时那样刺目了,被树叶一筛,和暖柔煦,恪儿靠在母亲的怀抱里,不知为何,想哭的冲动一下愈发强烈,这一次,他没能忍住。
一顿嗷嗷大哭后,恪儿精疲力竭,睡倒在居云岫怀里。
居云岫给他擦净脸上泪痕,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双臂,扶风弯下腰来,抱走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