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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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长林眸光一动,低头在她眉心深深一吻,满足地道:“不疼了。”
璨月从后面的隔间里走出来,隔着床幔道:“郡主,热水已备好了。”
居云岫不及回,战长林道:“知道,退下吧。”
脚步声很快离开,紧跟着屋门被关上,战长林掀开薄衾,他今夜弄得她身上到处都是,自然要“负责”,当下抱着人道:“走吧。”
次日一早,扶风离开别院,因想着尽早返回,故而都没等到跟居云岫请辞。
战长林作为代表相送,交代了一些话后,折返回主屋。
居云岫还在睡着,睡容安静,呼吸匀长,看模样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战长林放下床帐,不再叨扰她。
今早还要教恪儿练武,战长林退回镜台前,再次整理过着装后,走到外间开门。
恪儿牵着小黑狗站在门外,狐疑地瞪着他。
“……”
回廊里,二人一狗前后走着,恪儿道:“你为什么是从我阿娘房里出来的?”
战长林瞄着四周景色,不答反问:“大清早的,你不到前院练功,跑去你阿娘屋前做什么?”
恪儿不听,仍是闷声道:“你为什么是从我阿娘房里出来的?”
战长林无奈,想着要怎样回答。
“我不可以从你阿娘房里出来?”他先试着反问,探一探恪儿的态度。
恪儿瘪着嘴,想到先前在琦夜那里听到的答案,心里酸溜溜的。
他今日比往日起得早,因想着居云岫在,要表现一下,故而一起床便急吼吼地去找战长林练武,谁知道这人屋里空空荡荡,床上也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问琦夜怎么一回事,琦夜也闷着个脸,半天憋出一句:“战长林或许在郡主那里。”
其他的,琦夜没再说,可是恪儿隐隐约约猜到了。
走过回廊,前院阳光铺满泥地,恪儿瓮声道:“你昨天是不是跟我阿娘一起睡觉了?”
战长林没隐瞒,点头道:“是。”
恪儿驻足。
战长林回头。
恪儿站在晨光里,粉糯糯、白嫩嫩的一个,脸孔却板着,模样有些严肃,有些伤痛。
战长林敛神,想要解释些什么,恪儿开口道:“我阿娘同意的吗?”
战长林瞄他一眼,严肃回答:“同意的。”
恪儿眼神反倒更伤痛。
战长林蹲下来,伸手捏他脸,恪儿没有拒绝,任他捏,忍着委屈申诉:“我阿娘不同意我跟她睡觉的。”
战长林心里松一口气,知道他生气的症结不在自己跟居云岫同房一事上,而是在于他没能跟居云岫一块睡,安抚道:“居闻雁长大了,哪还能天天黏着阿娘一起睡觉?”
居云岫让恪儿自己睡觉这件事,战长林还是比较赞同的。
恪儿由衷不平:“那为什么你可以黏着我阿娘睡觉?”
战长林笑:“她又不是我娘,我为什么不能黏?”
恪儿蹙眉,听不懂。
战长林耐心解释:“你跟你阿娘睡觉,是儿子想母亲,而我跟你阿娘睡觉,是两情相悦,等你长大以后,碰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你也可以跟她一起睡的,明白吗?”
恪儿似懂非懂,然而一针见血:“你喜欢我阿娘?”
战长林点头,道:“喜欢,很喜欢。”
恪儿道:“可你不是我阿娘的夫婿。”
战长林沉默。
恪儿道:“你也不是我阿爹。”
战长林的沉默更漫长。
恪儿望着战长林这双黯然的眼睛,心里突然一痛,他不否认自己喜欢他,很喜欢他,可是他不能忘记自己还有阿爹,阿爹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阿娘的人,是可以光明正大跟阿娘在一起的人。
恪儿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战长林。
战长林摸着他的头,良久后,低声道:“你还想你阿爹吗?”
恪儿垂下眼睛,点点头。
战长林道:“你觉得,你阿爹应该是什么样的?”
恪儿没有犹豫,摇摇头。
战长林鼓起勇气,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阿爹像我这样,你会喜欢吗?”
恪儿抬起脸庞,乌黑的眼睛澄亮。
战长林抿唇冲他笑。
恪儿脸一红,局促地玩着小手,下一刻,竟然跑开了。
战长林一愣。
恪儿一溜烟跑到院角那棵老槐树下,躲到树后,小黑狗紧跟着追过去,汪汪地叫着,恪儿抱着树干,半晌后,歪着脑袋,露出一张腼腆的笑脸。
满树晨光浟湙,碎金一样晃入眼底,战长林目光一凝,哑然失笑。
居云岫从屋里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日又是一个赤日炎炎的夏日,日头晒着山林,满院里全是热辣辣的阳光,战长林坐在木桩桌前陪恪儿拆八卦锁,半天拆不开,一脑袋的汗。
恪儿也来拆,小手忙来忙去,还是拆不开。
父子二人对着一锁,流着汗,皱着眉。
居云岫走过来,拿起锁,一扳,一转,一提,解开了。
恪儿大喜,欢呼“阿娘”。
居云岫淡声道:“今日的字练了?”
恪儿一下像朵蔫下去的花,居云岫示意三丈开外的琦夜,琦夜上前,领恪儿回屋练字。
战长林不忘把狗绳交到恪儿掌心里。
恪儿生气他不替自己说话,哼一声,这才走。
战长林笑嘻嘻目送他,等人走后,听到居云岫问:“扶风走了?”
战长林道:“天一亮就走了,走得比风还快。”
居云岫知道他在调侃扶风对乔簌簌一事有些上心,不接这茬,正打算交代正事,战长林仰脸道:“我什么时候能跟恪儿相认?”
居云岫一怔。
树荫里光影斑驳,战长林人坐着,脸仰着,眼睛里是少见的认真和严肃。
居云岫敛回目光。
“我死以后。”
“……”
战长林也成了一朵蔫掉的花。
“所以在你寿终正寝以前,我都不能听他唤我一声‘阿爹’?”
居云岫点头。
战长林眼底沉沉,又不敢生气:“你不会让我给你做一辈子姘头吧?”
居云岫坐下,提壶斟茶:“怎会?”
战长林眼神稍霁。
居云岫握着茶盏:“总有腻味的时候。”
“……”战长林抢走她手里的茶。
这动作有点粗鲁,茶水泼了些在手上,虽然不烫,可是令人不痛快。
居云岫眉心微颦,目光里透出恼意。
“你想得美。”战长林也不哄了,盯着她,压着脾气把茶喝下。
喝完茶,战长林道:“居松关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赐婚,这婚不赐,他别想做皇帝。”
居云岫不做声。
战长林耸眉:“到时候,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居云岫仍然不理这话,把被茶溅湿的那只手向前一伸,战长林知道是何意,脸臭着,身体却很诚实。
战长林捧起那只纤纤玉手,用袖子小心地擦净上面的茶渍,擦完后,低头印上一吻。
居云岫:“再擦。”
战长林咬牙:“……”
第77章 . 稚子 “这是你赵叔叔的女儿。”……
居松关醒来的消息是两日后传到别院里来的, 同时传来的,还有心月顺利诞下一名女婴的喜讯。
长安那边已提前准备好替换的婴孩,大概三日后就会抵达洛阳, 正巧赵霁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从汴州回来, 孩子到洛阳后, 可以先接到别院里来养一养。
战长林以前没机会看一眼襁褓里的恪儿, 因而对这女婴的到来有点莫名的期待。当日晌午,院外才传来马车声, 战长林第一个走到院里,迎接栅栏外的那一辆青布马车。
驾车的人一身粗布麻衣,然而身形魁梧,肤色古铜,藏在斗笠底下的一双眼睛蓄着沉稳的力量,握着缰绳的那只左臂也修长有力。
下车后,他用仅剩的左臂掀开车帘, 车里很快走下来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身材微腴, 慈眉善目, 冲他道一声“有劳小瀛”。
乔瀛略一颔首, 听到脚步声,转头。
“乔簌簌人在汴州,你是打算让扶风送回衡州去,还是带到洛阳来?”
就在昨日,扶风传来密信, 说是在汴州的一家客栈里找到了乔簌簌,想请示居云岫要不要把人送回老家。
乔瀛毫不犹豫:“送回衡州。”
战长林提醒:“可就你这妹子的脾气,送回去一百次, 她能跑出来一百零一次。”
乔瀛眉头深蹙,然而并不改变主意:“不可让她来洛阳。”
他最近一直在洛阳活动,如果乔簌簌来到洛阳,二人必定会撞上,到那时,他就是想逃也没法逃了。
战长林点头,理解他的担忧,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顺着乔瀛的打算。
“赵霁已同意跟我们合作,有些秘密不必再瞒。送她回去,可以,但与其再提防她什么时候跑,不如趁这机会相认。重要的人,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放心。”
乔瀛没做声。
战长林道:“以探亲的名义接到赵府,陪着郡主如何?”
陪着居云岫,便等同于身处最安全的位置,乔瀛没法不动心,可是,想到相认,他心里还是惶然。
“请公子再容我想想。”
战长林不逼迫他,拍拍他肩,目光转向妇人怀里抱着的襁褓。
妇人含笑行礼:“太岁阁柳氏,见过阁主。”
柳氏是太岁阁里的人,年初刚生下孩子,是长安那边特意送来给心月“女儿”做奶妈的。
战长林颔首,看向柳氏怀里。
日头明晃晃地晒在襁褓上,战长林掀开,看到一张比恪儿还要粉嫩的肉脸。
居云岫一行从屋里出来时,战长林手里已捧着一个襁褓。
两方人在前院里相会。
正巧一片厚云遮住日头,阴凉里,战长林捧襁褓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柳氏跟在后头,想说让自己来抱,可还来不及开口,居云岫一行已过来了。
恪儿最是惊奇,两条小短腿一撒,跑上前去。
战长林跟着站定,对上恪儿惊奇的眼神后,蹲下来,给他细看襁褓里的小家伙。
两人探着脑袋,眼皮底下,一双黑眼睛葡萄一样,脸蛋粉嫩嫩的,嘴唇红嫣嫣的,模样竟是少见的好看。
恪儿惊诧地睁大眼睛。
璨月也意外,对居云岫道:“看模样,倒是个相当俊俏的小姑娘。”
居云岫离得稍远,虽然也看到了,但没说什么,倒是恪儿激动不已,半是欣喜、又半是难过:“战长林,这是你的孩子吗?”
战长林眉头一皱,撇清道:“不是。”
恪儿望向他。
璨月忍俊不禁,解释道:“郎君,这是赵叔叔的女儿。”
“赵叔叔?”
恪儿歪头,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冰块一样白生生、冷冰冰的赵叔叔。
再看回襁褓里的小家伙,恪儿不由伸手点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软嫩嫩、热乎乎的,他这才松一口气,唇角抿出笑意。
“她叫什么名字?”
恪儿笑着问道。
战长林道:“还没有,你取一个?”
居云岫闻言,想要阻止,然而为时已晚。
“可以叫‘小白’吗?”恪儿伸手掌着襁褓,反复看小家伙的脸,怎样看也看不够般。
战长林大笑:“甚好!”
居云岫闭了闭眼,示意璨月泼冷水,璨月尴尬一笑:“郎君,这是你赵叔叔的女儿,取名的事,还是由赵叔叔来吧。”
恪儿低低“啊”一声。
战长林反驳:“他取他的,我们取我们的,有什么要紧?”
又冲恪儿招呼:“来,叫小白。”
恪儿偷瞄璨月,低头,极快而悄悄地喊了一声“小白”。
战长林笑不拢嘴。
襁褓里的小家伙“咯”一声,竟然也笑了。
迎来小白后,恪儿大半的注意力开始从战长林转移到小白身上,战长林也乐得轻松,开始有更多的时间享受跟居云岫的二人时光。
傍晚,天幕又一次被夕阳染成橙金色,战长林搂着居云岫坐在树林前看日落,想到苏醒的居松关,低声问:“你想不想回长安?”
居云岫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望着林外余霞成绮的天空,道:“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