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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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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想想,一旦赵大人诛杀皇子的罪名成立,别说是赵氏,就是刚刚过门的长乐郡主一样不能幸免,战长林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谓滴水不漏,一举多得,细想来,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王琰一气呵成,把近日所查倾尽,便想偷偷瞄一眼皇帝的反应,倏听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好精彩的推理,多亏有王大人,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聪明啊。”
  大殿里气氛骤变,皇帝掀眼,眸光从眼皮底下掠出,然而大殿门口并无可疑人影,那声音竟像是凭空而来。
  大殿外,禁军林立,战长林站在丹陛下,冲一脸怒容的玄影卫道:“对不住,耳力太好,全听到了。”
  对方鼻孔冒气,偏没法发作,正在这时,一名内侍从殿里疾走而来,传召战长林觐见。
  战长林目不斜视,也不再等玄影卫发令,越过禁军,径直走上石阶。
  大殿里焚着龙涎香,翠烟浮空,光线里透着凛冽的香气,战长林克制自己尽量先不往那场刺骨的大雪联想,沉着眼眸踏入殿中,一步步走向御前。
  “草民不戒,参见陛下。”
  战长林双手交叠,向着御前一揖,王琰讽刺道:“既然自称草民,面见陛下,便该行跪拜之礼,你还以为自己是云麾将军呢?”
  战长林眼神沉厉,朝他一笑:“有道理,多谢大人提醒。”
  说罢,面朝御前跪下,大声道:“草民不戒,拜见陛下!”
  王琰因为难不到他,微微蹙眉,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看似冷漠,实则暗流涌动。
  “不戒?”
  良久,皇帝质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战长林抬头,微微一笑:“是,小僧法号不戒。”
  皇帝眼神审度,盯着他明亮无尘的眼睛,低嗤一声。
  王琰道:“陛下,既然玄影卫已把人带到,不如尽快押入狱中审讯吧。”
  战长林忍不住道:“王大人,我是挖你家祖坟了吗?你自己干的亏心事,不敢当,想要拉人出来替罪,可以理解,问题是你拉我来做这只替罪羊,前后不搭,漏洞百出,这不是成心拿咱们皇帝陛下当三岁小孩吗?”
  王琰早知他会在御前百般辩解,哼道:“陛下,您也看到了,此人尖牙利嘴,不动些刑罚,是审不出结果的。”
  战长林冷笑道:“原来审人是这么个审法,王大人何不早说,照这样审,替罪羊我能给你拉来一百只。”
  王琰不屑与他争辩,仍是拱手向皇帝请命,希望皇帝尽快将其下狱定罪,以彻底洗清自己的冤屈。
  其实,三殿下居胤之死已注定是一桩悬案,王琰虽然怀疑战长林,可也确实拿不出可以指证他就是凶手的确凿证据,只是朝廷舆论太盛,一方人想保他,一方人想毁他,他迫于压力,才必须要尽快确定一个真凶。
  战长林既有作案嫌疑,又是如今跟肃王府相关的一大余孽,他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出来,就算证据不够充分,皇帝也多半会顺水推舟,趁着这一时机铲除掉他。
  毕竟,要保他的那一方人之首,不是旁人,正是他面前的皇帝陛下。
  “战长林,你可还有话讲?”
  果然,王琰请旨后,皇帝眼神变冷,语气里开始有不耐之意。
  战长林道:“赵霁跟长乐郡主大婚,我的确心怀怨愤,可是怨归怨,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害郡主一根毫发,怎可能为报复去杀三殿下,再嫁祸给赵霁,只为叫郡主给他陪葬?”
  王琰道:“一派胡言,你既然不想伤害郡主,又怎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你分明就是对此二人恨之入骨,想借三殿下之死毁他们的姻缘,取他们的性命!”
  战长林笑道:“那照王大人这断案的方式,我那三岁多大的儿子也不能幸免了吧?”
  王琰皱眉。
  战长林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这人虽然不着调,可也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何况那还是我的独苗苗?”
  王琰便想反驳他本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战长林向御前一笑,道:“不瞒陛下,这做和尚啊,还是没有以前做将军快活,这两年,我是越想越后悔,老早就想回家看看,可惜又拉不下脸,这回是看到前妻要另寻新欢,嫁的还是我的昔日情敌,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赶来洛阳的。”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你后悔了?”
  战长林点头道:“是啊,以前做将军,再苦再累,好歹有酒有肉,回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做和尚规矩又多,伙食又差,一天到晚叽叽歪歪,还没一个寺庙肯收容我,我这两年啊,就跟个乞丐一样,风里飘来雨里去,别提有多憋屈了。”
  皇帝再次用审度的目光盯着他。
  战长林忽然耸眉,道:“听说最近朝廷的北伐计划因为找不着主帅推迟了,陛下,要不这样吧,今日难得有机会面圣,我呢,就请缨做一回这主帅,要是能给朝廷打一场胜仗,陛下就让我做回云麾将军,再把长乐郡主赏回给我吧?”
  王琰大惊,实在想不到战长林竟敢说出这般大不要脸之言,便欲呵斥,已有人比他更忍无可忍,在殿外大声斥道:“痴人说梦——”
  殿里人一震,转头望去,一人从大殿外走来,神容冷肃,怒气冲冲。
 
 
第83章 .  狭路   “拦住她!”
  大殿肃静, 赵霁板着一张铁青的脸走进来,想到刚才听到的话,简直气得呕心。
  一个大逆不道的反贼, 被押至御前时, 不低头认罪也就罢了, 竟然敢当着圣人的面请缨做朝廷的主帅, 还妄图在事成以后官复原职,夺走一个丞相名义上的正室妻子。
  真是人不要脸, 天下无敌!
  赵霁义愤填膺,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更是想捶胸顿足。皇帝因他不请人通传就直接闯入,本是有些恼的,可看到他眼下这气急攻心的模样,反倒气消。
  他知道赵霁一向泰然从容,这些年游刃朝堂, 极少有失态的时候,这厢气成这样, 必然是被战长林那一番狂言狠狠刺中了。
  想到那番狂言的具体内容, 皇帝唇边浮起冷笑。
  赵霁行至御前, 行礼后,冷然道:“启禀陛下,此人狼心狗肺,绝不可担北伐主帅之任。”
  王琰因战长林那一番不要脸的言论,也正在气头上, 闻言赶紧附和:“正是,当年肃王府蒙难,此人说走便走, 妻儿都能弃之不顾,如何能率领将士抗击叛军?更不用说他还是谋害三殿下的罪魁祸首!”
  王琰力挽狂澜,争取把局势重新扭回居胤一案,尽快让皇帝下旨定罪,赶在赵霁出招前解决这个麻烦。
  战长林淡淡道:“王大人真是执着,我都说了杀害三殿下的人不是我,那日离开走马街后,我人就躺在齐福斋里睡觉,一睡睡到次日天亮,实在没机会给大人做替罪羊。”
  王琰冷哂道:“少在这里狡辩,当日晌午后,你人就从齐福斋里消失了,本官已派人查得清清楚楚,你休想赖账!”
  战长林一声低笑,道:“那大人恐怕是被底下人骗了,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当日我始终待在齐福斋里,从未离开过。”
  王琰嗤道:“你有什么人证?”
  战长林沉默一瞬,道:“你身边的赵大人,便是我的人证。”
  众人愕然,被点名的赵霁眼珠险些瞪出眼眶,战长林面不改色,坦然道:“那日在走马街拦亲以后,有一拨人暗中跟着我到了齐福斋,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寸步不离守在我门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拨人,应该是赵大人的扈从吧?”
  赵霁盯着战长林那双明亮的眼睛,心如火焚。大婚当日,他根本没有派人到齐福斋盯过他,他敢这样有恃无恐地撒谎,不过是猜中了他的来意。

  “赵霁?”
  沉吟档口,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赵霁绷着一张脸,硬是半晌,才咬着牙回道:“是。那一日,臣的确派人盯过他。”
  王琰最先按捺不住,反诘道:“不可能!”
  赵霁正愁没地方撒气,闻言厉声:“王大人是在质疑本官欺君吗?!”
  王琰一震,赵霁道:“三殿下究竟因何蒙难,不会再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想要找人替罪,我没有意见,但你要胆敢再在我身上做文章,休怪我……”
  “赵霁,够了!”皇帝喝止赵霁,眼神里终于涌出怒意,威严地道,“胤儿的死跟王琰无关。”
  王琰跪下,叩谢圣恩,赵霁因皇帝对王琰维护至此,脸色愈发凝重,收紧唇角,隐忍不语。
  战长林跪在一边,道:“既然赵大人已替我证明清白,请问陛下,我可以回去了吗?”
  大殿里的氛围再次一变,王琰满腹不甘,又碍于赵霁,难以再把罪名推到战长林身上,这时,皇帝道:“你不是还要请缨做朕的主帅,替朕拿下武安侯吗?”
  众人一怔,战长林掀眼。
  皇帝目光冷峻,声音讥讽:“狂妄自大,恬不知耻,不愧是他养出来的畜生。”
  战长林脖颈青筋一迸,睫羽下覆,压住凛凛锋芒。
  皇帝道:“你当朕的永寿殿是那肃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肃王有眼无珠,以至被你这孽障所骗,但朕可不是他。”
  战长林沉默。
  皇帝上身微微往后一倾,道:“赵霁,朕看你对此人也是恨之入骨,不如就让他到阴曹地府去给胤儿谢罪,于你二人而言,也是各全其美了。”
  今夜的寿宴摆在长春殿,开席前,德妃领着后宫妃嫔及朝臣女眷在御花园里赏景。
  因三殿下居胤暴毙,贵妃大恸,连哭数日后彻底病倒,如今这后宫事宜全权由四殿下的生母德妃代理。众人知晓居胤一事对贵妃打击之大,要是其康复不成,这后宫的下一位主人十有八九便是眼前的德妃,因而散心时恭维声不断,一会儿夸着德妃保养极佳,半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一会儿又夸四殿下允文允武,能跟着丞相一块到汴州办差。
  欢笑声在夕阳里此起彼伏,蓊蓊花园里,有一人忽然道:“咦,不是说相爷已经进宫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长乐郡主?”
  德妃闻言一怔,有人意味深长一笑,回道:“人家是相爷的夫人,自然要先顾着相爷,眼下啊,早就到昭阳宫里给贵妃娘娘赔罪去了。”
  三殿下居胤是死在赵府里的,贵妃当夜还执意要赵霁抵命,后来虽然赵霁洗清了嫌疑,可贵妃对赵府的怨恨并没有消失。
  毕竟,如果不是赵霁跟居云岫的那一场大婚,三殿下多半也就不会丧命了。
  众人了然,相觑而不做声,德妃叹道:“姐姐向来心高气傲,这回三殿下出事,她连陛下都怨着,又怎会轻易原谅赵霁?长乐这一趟,只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众人点头,跟着感慨长乐郡主境遇多舛,先前遭灭门之灾、被休之难也就罢了,这回好不容易求来新姻缘,竟又摊上这样的祸事,也不知相爷会不会有所怨言。
  假山前方有座御景亭,平地而起,一次最多容纳二十人,簇拥着德妃的那一批先跟着登上去赏景,一人留在下面的花圃前,折下一枝木芙蓉,扯着花瓣道:“挨谁谁倒霉,嫁谁谁遭殃,这大概就是天煞孤星吧。”
  “太子妃,慎言啊。”侍立旁边的侍女急道。
  那人勾唇:“有什么可慎言的,这人哪,生来是什么命,早就由老天爷定好了的,祸害就是祸害,改嫁也改不了,咱们就等着看看这颗丧门星是怎样把赵府变成第二个肃王府的吧。”
  酉时,昭阳宫。
  被御花园中众人称为“自取其辱”、“天煞孤星”的长乐郡主已成功说动贵妃,迫使对方从寝床上挣扎而起,抓着床褥对外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残阳筛过窗柩,铺陈在寝幔前茵褥上,居云岫跪在那里,从容回道:“陛下为保王琰,想把杀害三殿下的罪名扣在战长林身上,此刻,玄影卫已把人带入永寿殿了。”
  帐里昏暗,贵妃露出来的脸被残阳一照,苍白更甚,闻言以后,愈发白如浆水。
  “这是何意?杀我胤儿的人……是他?!”
  居云岫淡声:“战长林是何人,娘娘知道,扪心自问,他有杀害三殿下的动机吗?”
  贵妃颦眉,自知没有。
  居云岫垂睫:“三殿下一案扑朔迷离,诸多线索指向王琰,可又没有确凿证据能够定他的罪,朝臣对此早有不满。陛下今日抓战长林,便是想让战长林来为王琰开罪,如此,结案以后,娘娘心病可除,王大人的困境也迎刃而解了。”
  贵妃愤然道:“人既然不是他杀的,定他的罪,于本宫心病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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