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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by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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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风在后道:“公子,没有人能够忍受让心爱之人送死,这个道理,你一定懂的!”
  绷在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溃败,战长林仰起头,泪下数行,咬着牙道:“明知她要赴死,还敢唯命是从,就该扒了你们的皮。”
  扶风噙泪不语,战长林大喝一声“驾”,策着马奔回山林。
  长夜漫漫,居云岫又一次失眠了。
  邙山里的夜不同于城里的夜,又空又大,又冷又漫长,熬都熬不住。
  居云岫从床上起来,披着外袍走到案几前,点燃烛灯。
  火光亮起,黑夜终于有了一条裂缝,居云岫望着跃动于眼前的烛火,想到放在战长林帐里的那一封信。
  那是两年前的春天,居松关写给她的信。
  战长林先前一直痛于居松关晾他,恨他,看完那封信后,应该能从那种自愧自责里解脱。
  至于他们之间的事,只要他愿意听,她会不厌其烦地说给他听的。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居云岫抬头。
  脚步声靠近,居云岫认出是战长林,等他走进旁边的营帐。
  可是那脚步声却是向着这边而来。
  很快,毡帐上落下一人身影。
  “唰”一声,战长林掀帐。
  夜幕在后,烛火在前,居云岫望到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
  战长林的确哭过,跟居云岫对视后,阔步进帐,一把捞她起来,抱进怀里。
 
 
第99章 .  交心   “对不起。”
  长夜寂静, 一盏烛火放着昏黄柔光,战长林从后抱着居云岫躺在床上,身体微蜷着, 下颌抵在居云岫头顶, 像个袋鼠母亲一样地包裹着她。
  居云岫握住他的手, 手冰冷, 掌肉上还有被缰绳勒伤的裂痕。
  “不气了?”居云岫低声揶揄。
  战长林闭着眼睛,喉结紧紧收着, 仍在压抑胸口里澎湃的情绪,闻言不答,只是把怀里人抱得更紧。
  居云岫眉尖不由一蹙,提醒他:“想要勒死我?”
  战长林手一僵,只好又放开些,手指插入居云岫指缝,握紧。
  帐外是起伏的风声, 耳畔是彼此匀长的呼吸,居云岫默然不动, 良久后, 听到战长林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居云岫一怔, 失笑道:“是我骗你,你道歉做什么?”
  战长林便没再吱声,居云岫摩挲着他的手,道:“扶风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战长林嗯一声。
  居云岫道:“那你现在倒是挺好哄的。”
  以前两人闹别扭,他脾气犟起来, 可以十天半月不理人,要是在外打仗,时间会更久。
  正走神, 耳后传来战长林低低的声音:“说的像你以前哄过我似的。”
  居云岫啼笑皆非,反诘:“我怎么没哄过?”
  战长林瓮声:“一些礼品,几句寒暄,算什么哄。”
  居云岫一默,想到以前他哄自己的方法,怼他:“我又不是你,没那样厚的脸皮。”
  战长林不再争,抓起居云岫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居云岫摸到刺拉拉的胡茬。
  战长林:“脸皮不厚追不上你。”
  居云岫哑然失笑,想到七夕那夜他放的狠话,道:“所以,还会追吗?”
  战长林压着居云岫的手,想到那一夜,胸口百感交集:“要是不追,你可会调头来追我?”
  “不会。”
  “那我还能怎样?”战长林一半宠溺,一半委屈。
  居云岫笑,转过身来,手指顺着他脸颊摸到他挺拔的鼻梁,坦诚道:“我确实恨过你,怨过你,永远不想再原谅你。”
  战长林望着居云岫的眼睛,心又被攫紧。
  居云岫道:“我愿意让你做恪儿的父亲,但不想再让你做我的夫君,我本已对尘世无念想,所以才会嫁到洛阳。”
  战长林听着,这一句话不长,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
  “……后来呢?”
  “后来,你突然冒出来,三番五次阻拦我,纠缠我,还拿‘贺卿得高迁’这样的话来揶揄我,我很生气。”
  战长林的心被攫得更厉害,呼吸窒在鼻间,居云岫摸他眼睑:“可是我不能真的惩罚你,你必须活着,代替哥哥,代替我,代替肃王府所有人活着,替我们照顾好恪儿。”
  战长林握住居云岫手腕,眼眶又涌开一圈泪,居云岫笑:“这就想哭了?”
  战长林竭力隐忍着,目光别开,哑声:“是茂县救赵霁的那一次?”
  那是居云岫对他最冷漠、最狠心的一次,他为救赵霁,弥补自己阴差阳错所犯的错误,差点把命丢在茂县县衙。
  居云岫回忆那一次的凶险,低低“嗯”一声,道:“我以为那次以后,你我就会分道扬镳了。”
  欺骗,是爱人间最大的忌讳,他骗她在前,她骗他在后,他们之间的那些默契、信任早已被碾磨得粉碎,就连那些残喘于缝隙里的深情也在一次次互相伤害、折磨后奄奄一息,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他重伤醒来以后却说,对不起,我要重新追你一次,我要重新跟你铸一面镜子。
  居云岫凝视着咫尺间的战长林,戳他脸:“可没想到你脸皮这样厚。”
  战长林目光落在床角,想笑又笑不动:“那要不然,真找个比你更温柔,更热情,更会疼我的女郎吗?”
  居云岫微微眯眼。
  战长林忍下泪意,看回她:“找到也不要。”
  居云岫看着他不动。
  床帐里的气氛慢慢缓和,战长林握着居云岫的手,越想越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
  看来脸皮厚,也不见得是一个缺点。
  “再后来呢?”他沿着后面问。
  居云岫让他自己猜一猜。
  战长林这次不再肯,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希望能听到最真实的答案。
  居云岫沉默少顷后,道:“后来你来哄我睡觉,带我去游湖,在船舱里诓我看天上的星星,说父亲是那颗最大最亮的北极星,找到北极星,就能找到前面的路,就不会再害怕。”
  战长林想到那天夜里的情景,胸口又一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居松关不在了,傻乎乎地指着属于战石溪的那颗星星说,等居松关做了皇帝,一定会向天下昭告溪姐的身份,到时候,大齐就会有第一个做将军的皇后了。
  那时候,居云岫是怎样的心情?
  “你说那些亮晶晶、密麻麻的星星都是我们肃王府的苍龙军,整整十九万八千人,一个都没有少,被那么多人陪着,我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心里踏实了,就会睡着了。”
  居云岫的声音继续响在耳畔:“我哭了,你笑我,厚着脸皮钻到船舱里来,对我说,你会永远跟我站在一起,无论生死、成败,无论我原谅还是不原谅,你都永远是肃王府的战长林。”
  战长林本来忍下的泪意又涌起,他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跟疯了一样,眼眶一次次地发热,鼻头则发酸。
  “我那时候在想,或许,我可以以家人的身份原谅你了。”
  居云岫想起那些事,又想起后来的种种,淡淡一笑。
  战长林低头,埋首在居云岫胸前,藏住自己红肿的眼睛:“再后来呢?”
  居云岫摸着他的头,笑:“你就真的不肯自己猜一猜?”
  战长林坚持:“不猜。”
  居云岫没办法,摸着他柔顺的头发:“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彻底原谅你的?”
  战长林的声音从她怀里飘上来:“嗯。”
  居云岫目光渺远:“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战长林没做声。
  居云岫回想后面跟他的一次次亲热:“我喜欢你黏着我,可是心里又不甘心就这样原谅你;我知道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又不甘心推开你。后来我想,那就由着你吧,你愿意黏我,我就给你黏着,反正到最后,我们是会分开的。”
  “居云岫,你太残忍了。”
  战长林听不得那“分开”二字,心痛如锥,他无法想象,原来那些美妙的光景背后,藏着居云岫一颗赴死的心。
  “我不想你有事,可我也再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我只有骗着你,才能护住你。”
  战长林恨声:“那你跟我有什么分别?”
  居云岫一怔。
  战长林指责:“你说爱一个人是要并肩进退,同生共死,可是你最后还是推开我。”
  这是战长林这一次最悲痛、最困惑的一点,他明明按照她纠正的方式去爱了,可为什么还是要失去她?
  居云岫目光颤动,眼圈泛开一层泪,挑唇笑:“是啊,所以我最后还是原谅你了。”
  战长林震了震。
  居云岫低下头,抵着战长林发顶。
  从一开始起,她就决心只身赴死,越是靠近他,越是坚定要只身赴死。
  或许,总有一些时刻,相爱的人也是不能并肩的。
  战长林声音更痛:“我是错的……你不能学我。”
  居云岫微笑:“没全学,又没害你九死一生。”
  战长林一颤后,更悲不自胜,胸膛剧烈起伏起来,居云岫很快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了。
  居云岫唇角收拢:“傻子,多大的人了,还埋在我怀里哭。”
  战长林没法出声。
  居云岫看到他肩膀开始发抖,伸手轻抚着,不再言语。
  次日又是一个晴日,早上巡逻完后,有神策军在背后偷偷议论今日的战长林。
  “战将军昨晚上是没休息好吗?怎么今早上眼睛肿成那样?”
  身边人伸手挡在唇边,秘密地回:“听说昨晚上战将军去了长乐郡主的营帐,天亮后才出来的。”
  那人精神一振:“不会吧,赵大人就关押在附近,这么明目张胆?”
  身边人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人家以前就是俩夫妻,恩爱得不得了,前日战将军杀进来救下郡主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郡主跟那姓赵的和离,现在他俩干什么,姓赵的管得着?说不定啊,有姓赵的在,战将军干得更起劲呢?”
  那人匪夷所思,又疑窦不减:“可也不对啊,就算是干那事,肿的也不该是眼睛吧?”
  “呃……”身边人思忖,声音更低,“或许,人家有些特别的嗜好呢?”
  那人想象那场面:“哎呀,那这真是……”
  “阿嚏——”
  战长林刚回营帐,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居云岫正坐在案前梳妆,抬头看向他,眉梢微微一扬。
  战长林今早上被这样的眼神看了一万次了,已经波澜不惊,只是好奇究竟能有多精彩,于是走到案前,拿起居云岫的菱花镜。
  “……”
  居云岫在底下抿唇笑:“你今日就是这样出去的?”
  战长林放下菱花镜,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神情。
  “为何会肿成这样?”
  他以前基本没哭过,可是看居云岫哭过,她哭完,一双凤眸似梨花带雨,水雾濛濛,别提有多令人怜惜。
  可怎么他哭完,眼睛就跟俩核桃似的?
  居云岫上身微倾,对镜戴耳环:“谁知道你。”
  昨天夜里跟发疯似的,埋在她胸口一个劲抖肩膀,还故意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热滚滚的眼泪淌了她一胸口。
  恪儿都没在她怀里哭那样凶过。
  战长林一手叉腰,一手捂住眼睛,长长一叹。
  毡帐一掀,璨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看到战长林,愣了一下。
  居云岫坐直:“进来吧。”
  璨月于是端着那一碗药进来,放在案上后,颔首退下。
  战长林眉一皱,奇怪道:“你喝药做什么?这药是干什么的?”
  药还有些烫,居云岫握起汤匙,搅拌着,没回。
  战长林想到昨夜哭完以后做的事,跟着想到程大夫配来的那瓶强身健体的“避孕”药丸,最后再看回居云岫面前的那一碗药,脑海里“轰”一声炸开。
  居云岫放下汤匙,拿起碗,被战长林上前来劈手夺走。
  汤药一溅,差点泼在居云岫身上。
  二人对视,一人冷淡,一人惊骇。
  “你做什么?”居云岫先问。
  战长林盯着她,想到手里这碗药的用途,眼圈又开始一层层泛红。
  难怪他吃那假药那么久,居云岫也并没有受孕,所以原因是每次事后,居云岫都在背着自己喝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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