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此多娇——by望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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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房很小,两个人实在转不开。
冯依依有时候会觉得娄诏碍事,使了几回脸色。可是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娄大人,这次愣是就没看出。
锅里的水烧开,冯依依将青菜叶倒进去,稍微一过水,随即用漏勺捞出,放进一旁凉水盆中。
“什么菜?”娄诏问。
冯依依擦擦手,往后一站,离着娄诏远了些:“凉菜。”
“真好,”娄诏盯着菜盆由衷一赞,“小竹园的厨子简直糟透,回回鱼肉,连片菜叶也见不到。”
天色暗下来,西面最后一片光线被吞没。
娄诏走出伙房,回头:“有样东西给你,此刻应该来了,跟我出去看看。”
“什么?”冯依依问。
第四十五章
冯依依同娄诏走去外面路上。
远处城中有了点点灯火, 微弱,渺小。
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能隐约看见后面车板上的箱子, 几名士兵前后跟着。
“来了。”娄诏往前走去。
冯依依站在原地, 看着娄诏同一名军人说着话。然后, 娄诏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士兵弯腰行礼, 好像是在赔罪,一直不抬身。
良久,娄诏回头,看着冯依依的方向,一语不发。
离着几丈远,冯依依见着那辆马车掉头回转,而那口子箱子也被拉了回去。
娄诏走回来, 两手空空,身形孤单。
离着冯依依三步远, 娄诏站定。本想给她的东西, 到底还是不成。
“走的水路, 方才在青河上,碰上残余乱民,”娄诏解释,声音清朗,“箱子落到河里, 打捞上来,里面东西已经泡了水。”
冯依依莫名从娄诏话中听出歉意。
“是什么?”冯依依问。
“药,给你的第二幅药方, 几味不好找的。”娄诏道,那是在州府好不容易凑齐的药材。
烈日炎炎,他几乎找遍了州府,药堂没有就去人家寻,人家没有便去山上挖。
几百里地运到了辛城,却栽在家门口。
娄诏心中再次生出无力。倒不是说寻那药多辛苦,而是他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又是一场空。
如今他费的心意,这样轻易的毁掉。竟也想到当年,冯依依也曾这样为他做过,一片心意,他踩在脚底。
原来自己的心意被毁,是如此让人失落?
“以后再找便是。”冯依依道。
娄诏面上不变,自来的隐忍,让他总能掌控脸上表情:“小竹园,有些药已经备好,你现在可以去拿。”
冯依依站着不动,在等娄诏接下来的条件。
“去吧,不要你什么。现在城里买不到药,放在小竹园也没用。”娄诏心中苦笑,这是做了什么,让冯依依如此看他?
说着,从旁边唤来随从,低声吩咐两句。
后面,冯依依跟着随从去了小竹园。
娄诏站在黑暗中,看着冯依依身影远去,绕过池塘,消失在竹林处。
院里的大黄狗似乎已经熟悉娄诏,人来了,虽不至于摇尾巴,却也不再叫。
屋里点了一盏灯,正间,冯宏达安静坐在桌前。
娄诏走到门外,颀长身影立在檐下。
两年后,再次面对冯宏达,娄诏心中没有多少复杂。对于那些过往,他也不想追问。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被逼入赘,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侍郎大人,进来坐。”冯宏达沙哑着嗓子,眼睛瞥去门外。
娄诏脚一抬,迈进屋去,所有摆设还是他第一次来的样子。
桌边,冯宏达泡了茶,斟满一盏,粗糙手指往娄诏方向一推:“两年多了吧?”
“是,没想到在辛城与爹相见。”娄诏微微欠身,手端上茶盏。
冯宏达自嘲一笑,捞起茶盏喝了一口,眉间皱起:“不必这样称呼,冯家早没了。”
娄诏看去里屋,隔着门扇,那爱笑的娃娃应当已经睡着。
“当日追杀你的人,到底是谁?”娄诏并不是来叙旧,开门见山问。
冯宏达垂下头,盯着半盏剩茶:“是你救了我?依依她,知不知道?”
“依依,您还是亲自与她说。”娄诏始终站立。
冯宏达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去外面黑夜:“到底是报应,迟早都会来,躲不过。”
娄诏看着冯宏达,眼中没有温度:“二十年前,你做了什么?”
“你,”冯宏达皱眉看着娄诏,像要将他看穿般,“我只是年轻时惹了仇家,被他知道了行踪。”
两人相互对视,一老一少。
“这是你当初阻止我进京的原因?”娄诏问,瓷盏送去薄唇边,漾起一线若有如无的笑,“可我不是你,我不会躲。”
冯宏达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刻越发难看:“你不懂。”
“不懂?”娄诏哼出一声冷笑。
他有何不懂?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以为就会换来余生安稳,岂会一切随他意?
冯宏达也笑了声,揉揉发疼的脑颅:“我有妻儿,自然会怕。如我一人,自然无所惧。”
娄诏嘴角一僵,想起冯依依。
“娄诏,当年是我对你不起,你放过依依,她什么都不知道。”冯宏达低下头,为了女儿开口相求。
娄诏不回答,只问:“你还想带着她继续躲?”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冯家父女活着,已经是藏不住,除非是飞天遁地。
这也正是冯宏达头疼之处。他想保住女儿,可是仇人来了,必然是斩草除根。
“当年,我做错一件事,以至于后悔了一辈子。”冯宏达呼出一口浊气,带着深深悔恨,“我以为事成脱身便可,到时候带着菀书离开。可是,我想的太过简单,有些事情只会拖着你越陷越深。”
在那些权贵眼中,他冯宏达纵然一身才华,可仍旧只是棋子一枚。
娄诏不答话,像一个冷眼旁观者。
冯宏达或许也没想到,深藏多年的秘密会对着娄诏说出。
从心底,冯宏达没否认过娄诏的才华横溢。只是当初的确做出过想断他仕途的举动,如此看,有些事情并不能阻止,那不过是娄诏隐忍的表面顺从。
“私开铁矿。”冯宏达唇齿间滚出四个字,脑内疼痛更甚,像有人拿着起子在撬他的脑壳。
娄诏微微动容,眼中终于有了波动:“是谁?”
声音问的很轻,于安静夜里又是那样清晰,有带着某种坚定。
空气中是潮湿的憋闷,就像冷却下的蒸笼,黏糊糊的让人心烦,透不过气。
冯宏达紧攥杯盏,牙根咬住:“我,是我。我为了给菀书好日子,私开铁矿。”
“在哪儿?”娄诏又问,嘴角浮出阴冷。
冯宏达笑了声,松开茶盏:“早就炸掉了。”
当年为了脱身,冯宏达想了许多办法。还好有一点,当初他用了假名字。
只是多了许多年,终还是被人找去扶安。那封无名信中,导出的黑色石子,正是铁矿石。
娄诏站在桌前,正面对着冯宏达:“告诉我,铁矿在哪儿?位置你总知道的。”
“别去碰,”冯宏达摇头,痛苦皱眉,“你寒窗十载不易,好好走仕途。”
“仕途?”娄诏咬着这两个字,眸深如墨,“你不会私开铁矿,说出到底后面是谁?”
这时,屋中桃桃醒过来,咿咿呀呀叫着。
冯宏达回神,抬头看看娄诏。虽然已是二品大员,但是依旧守礼,在他面前未曾落座。
也算是对他长辈的尊重。
“孩子醒了,我进去看看。”冯宏达手臂撑桌站起,往里屋走。
娄诏看去冯宏达背影,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想留下依依一个人?”
冯宏达脊背一僵,没说什么,走进屋去。
娄诏亦不再留,大步走出院中。
胸口憋闷感袭来,潮湿让他很不舒服。
“咳咳!”娄诏单手扶在墙上,身子半弯。
冯依依进院门,就看见娄诏站在黑暗的墙角。
“你怎么了?”冯依依问。
“没事。”娄诏强行压下胸口憋闷,身子站好,“药拿回来了?”
冯依依点头,巴掌大的脸蛋隐在黑夜中:“已经推了过来。”
正说着,娄诏的手下扛着麻袋进来,直接送去檐下。
“进去吧,早些休息。”娄诏留下一句,便离开了这边。
冯依依看着人离去,耳边听见桃桃的声音,遂后进去屋里。
冯宏达正抱着孩子,给桃桃喂水,动作温柔。
见到冯依依进来,冯宏达笑笑:“又长牙了,小丫头怕是快会走路了。到时候你可就要累咯,得跟着她到处跑。”
“不是还有爹你帮着吗?”冯依依看看冯宏达,小心问道,“方才,你……”
“娄诏,他到底出息,”冯宏达不在意的说着,转过来看冯依依,“他早就找到你了,是不是?”
冯依依点头,眼神微微闪烁:“是关于河道的事。”
“救火也是?”冯宏达问,如此先前一切变得明了,“他就是住在小竹园的先生,州府派来的?”
“那也是他的公务。”冯依依说着,将桃桃抱过来。
冯宏达自嘲笑了声,额间皱纹加深:“也是,他现在要做的许多。我还以为他会为难你,才多问两句。”
“爹你多想了,”冯依依安慰一句,声音轻柔,“我已同他说开,当日他将婚书还了回来,我俩已经和离。”
“和离?”冯宏达念叨着这俩字。
这段强扭的姻缘到底完结了,也好,不再牵扯。
“依依,这段子日乱,你知不知道林菀玉如何了?”冯宏达问。
对林家,冯宏达有恨,有不满。但是对方到底是林菀书的骨肉姐姐,哪能真的坐视不理?
冯依依摇头,抱着桃桃坐在椅子上,抓着她的小手玩儿:“我后面就来了这边,并不知晓翠园的事。”
冯宏达揉着头,走去窗边:“等着我过去看看,劝她离开。”
这件事,冯依依也赞同。她不会跟着回国公府,而林菀玉在辛城也不能有什么闪失。
“要不,我同爹一起去。”
冯宏达摆摆手,心里到底因为女儿挂心而舒服不少:“你在家带孩子,我让你莫叔陪着,丢不了。”
“好。”冯依依应下。
“依依,这城里怕还是要乱,你想没想过离开?”冯宏达试探问。
“没有,”冯依依摇头,心中盘算一番,“大哥就这两天回来,以后都会好起来。”
冯宏达没再说话,转头看去外面黑夜。
。
翌日清晨,天又落雨。
听说昨晚城中又有人闹事,幸亏巡夜的宋将军赶到,才制止下一场祸事。
小蝶说着听来的,总觉得心惊肉跳。
冯依依今日特意叫了小蝶过来,两人站在大门处说了两句。
正好,小竹园走出几匹马,为首的马上是一位年轻郎君,样貌出众。
身上披了暗黑色的长雨披,将整个身躯罩住,兜帽下的脸,如玉细雕而成。
“没想到娄先生就是当朝中书侍郎大人。”小蝶望过去,眼神中是少女羞涩的倾慕。
冯依依对小蝶的这种反应太熟悉,当初她见到娄诏,何尝不是这样?
郎君才貌双全,一举手便是风雅。从小蝶身上,冯依依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马背上,娄诏回头,雨中往冯依依这边看了眼,随后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密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池边,早有伙计捞起的一盆珠蚌。
冯依依和小蝶坐在新搭的草棚下,旁边准备一盆清水。
雨水顺着干草滴滴答答落下,周遭全是一片沙沙雨声。
冯依依学着小蝶的样子,手中握着一把撬刀,找了蚌口,随后顺着缝隙插入。
今日,正是要跟小蝶学取珠。
第一次,手法不熟悉,刀子总在手里打滑,不好使力。开蚌壳的时候,更是差点划破手指。
小蝶亲手示意,如何使巧力,如何避开锋利的蚌壳。
“城里半数的房子都要修,这下雨,恐怕更加麻烦。”小蝶拉着家常,手里活计不停。
冯依依嗯了声,现在辛城情势确实严峻。虽然娄诏留在城里,可是外面却是已经将城给堵死,进不来出不去。
算算关语堂已是归期,不知会不会被拦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