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锦鲤——by余一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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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阮秋色哈欠连天地被带进宁王府的书房,卫珩也伸了个懒腰,从屏风后的卧榻上起身,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阮秋色后槽牙咬得死紧,才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卫珩目光落在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身上,面上一僵,迅速地回到屏风后面,戴上了面具。
那女孩被阮秋色哄了一路,才刚止住了哭,此刻看见气场森然,银面半遮的卫珩,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又哇地一声,开始嚎啕。
“怎么回事?”卫珩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没什么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此刻觉得这哭声刺得人头疼。
“这是秦桂枝家的小孩,她这两天闹肚子,所以没跟着家人一起吃饭,早早就睡下了。言凌第一次去查探的时候破门而入,孩子吓得躲在橱柜里,刚才被我发现的。”
阮秋色板着脸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蹲下来摸摸女孩的头,又像方才那样柔声安抚了一番,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她的哭。
卫珩走到桌案边坐下,冷眼瞧着她对自己与对那孩子判若两人的态度,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阮秋色安顿好孩子,也走到桌边,硬邦邦地问:“从哪里开始画?”
案情当前,卫珩没时间计较她态度的轻慢,只沉声说了句:“尸体。”
***
阮秋色画完,窗外的天色已经转淡,东方隐隐地露出了鱼肚白。
她边画边回答卫珩的问题,有时语言描述得不够细致,便做个草图跟他解释。等到卫珩问完了所有的问题,阮秋色困得连眼皮也抬不起来,笔还拿在手里,人就伏在案头睡得不省人事。
她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只要亲自跑一趟就能解决的问题,宁王大人却非要折腾她一晚上,真是好深的心机。
卫珩看着桌上堆满的画稿,目光微沉。
二更天的时候,时青带着大理寺的仵作来回禀案情,那秦桂枝一家皆是死于砒|霜中毒,桌上的菜都一一验过,只有那丸子汤里有毒。不光桌上的汤碗,汤锅里也验出了砒|霜。
阮秋色带回来的小女孩方才是吓得厉害,才不言不语只知道哭。等她安定下来,也问了些信息出来。
秦桂枝今日回家很晚,丈夫和儿子都等着吃饭,所以一进门就钻进了厨房,先是给闹肚子的小女儿热了小米粥,又连着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桌。小女孩乖乖喝了粥就去睡觉,小孩子觉深,家人在地上苦苦挣扎时,还兀自睡得香甜。
小女孩问一句答一句,末了怯怯地说了一声:“娘今天……好像不高兴。”
……
卫珩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一点,将所有的线索在心里串了起来。
他仍在出神,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句含糊的呓语,是阮秋色在说梦话。
卫珩想起她今日的各种顶撞,不禁又是一声冷哼。
“起来,”卫珩毫不留情地戳戳她的肩膀。
他想了想,到底是良心未泯,补上了一句:“去床上睡。”
阮秋色不耐烦地挪挪身子,咕哝了一声,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她眼下泛着隐隐的淡青,看上去实在是累得狠了。
卫珩盯着她的睡容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罢了,本王再做一回好人。”
他一手穿过阮秋色的腿弯,一手揽上了她的肩膀,微一使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他低眉敛目,看着怀里沉睡的女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这白眼狼,知道什么叫轻薄么。”
阮秋色的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嘴角隐约带了点笑意。
卫珩眉目舒展了几分,刚将她放在屏风后面横陈的榻上,就听见她黏黏糊糊地梦呓道:“大猪蹄子……”
第23章 来日方长 “阮姑娘就送到这里吧,”贺……
阮秋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矮榻上,衾被拥在一边,差点要垂到地上。
她迷迷瞪瞪地把被子卷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形,就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清冽的,雪松混合了佛手柑的淡香,和美人王爷身上的一模一样。
阮秋色把微微有些发烫的脸埋进了被子里,知道自己昨晚睡在了他的榻上。
她记得自己昨晚是趴在桌上睡的,那么是谁将她挪到了榻上?难道是……
阮秋色甩甩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美人王爷那样凉薄的大猪蹄子,才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出了书房的门,就看见王府的侍从正立在门口。阮秋色瞧着他面熟,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那侍从恭谨地低下头:“阮画师,王爷与时统领去大理寺了。王爷吩咐过,阮画师若是醒来,便请您去大理寺找他。”
阮秋色点了点头,又小声去问那侍从:“昨日是王爷让你们把我挪到榻上睡的吗?”
侍从愣了一愣,摇头道:“昨日是小人值夜,言侍卫走了之后,书房里便只剩您与王爷,王爷辰时出了书房便去了大理寺,中间没吩咐我们进去过。”
他答得隐晦,阮秋色听明白了,两颊便泛起了些可疑的晕红。
她抬脚欲走,突然觉出哪里不对来:“你们王爷后来没去睡觉吗?”
侍从犹豫着答道:“王爷一向是宿在书房的。”
但床被她占了,所以没睡成。
阮秋色更加意外了:“书房里那方窄榻就是你们王爷的床?我以为只是临时休憩用的……”
她在二酉书肆的床都要比那榻宽上几许,更不要说以宁王这煊赫的身份,总该要睡木质名贵,雕花精美的大床吧?
侍从又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答道:“王爷……从来不在床上睡。”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太多王爷的私事,有些不妥,便马上闭了嘴,只催促阮秋色快些前往大理寺。
***
阮秋色走在路上,还在琢磨昨日的案子。
昨夜卫珩听了仵作的汇报和秦家小姑娘的证词,又仔细研究了她的画稿,最终说了句:“这样看来,这汤里的砒|霜只可能是出自秦桂枝之手。”
阮秋色困得要命,闻听此言,还是打起精神问他:“为什么啊?”
卫珩看了她一眼,竟然破天荒地耐心同她解释了一番。
那毒是下在汤锅里。汤锅之前用来煮过粥,秦家小姑娘喝了,没事。
厨房里所有的食材,仵作一一验过,无毒。
用来做汤的丸子还炸出来一盘,就摆在桌上,亦是无毒。
秦桂枝曾在贺兰家做工,讲究得很,上桌之前每一个餐具都要一一洗过,提前在餐具上下毒也是没有可能。
所有的信息加在一起,便是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那砒|霜只能是秦桂枝做汤的时候自己下的。
阮秋色听明白了,点头道:“正是秦桂枝让云芍做了杏仁酥,莫非她就是在杏仁粉里下毒之人?眼下她死于砒|霜,难道是看到王爷接管了这个案子,所以畏罪自尽了?”
卫珩还没回答,阮秋色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她就算要自尽,也不至于拉着自己的丈夫儿子一起死呀。而且她还特意给闹肚子的女儿熬了小米粥,不像是想要寻死之人会做的事。”
“秦桂枝不会给裴昱他们下毒,她没有动机。”卫珩沉声道,“凶手只是借她之口传递了信息,又将她灭了口而已。”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似乎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凶手,是如何让秦桂枝心甘情愿地,毒杀了自己一家三口。”
***
阮秋色进了大理寺里卫珩办公的梅花厅,就见他还在对着昨日自己的画稿细看。
她想起方才他榻上衾被的香气,昨日的气消了几分,又觉得有些别扭,一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犹疑着,却见时青带了个人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貂裘,内里是绀青色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对着卫珩躬身一揖道:“见过王爷。”
阮秋色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他,一时有些惊讶:“贺兰公子?”
贺兰公子又转身看向阮秋色,嘴角弯起一个熟稔的弧度:“阮姑娘,又见面了。”
他想了想,又笑着说了句:“我与阮姑娘倒是有缘。”
“贺兰公子,”卫珩淡淡开口,语气里满是公事公办的疏离,“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府上从前的厨娘,秦桂枝。”
贺兰公子直直地对上卫珩探究的眼神,面上笑意不减:“王爷不请我坐下吗?”
阮秋色观察着这二人之间流动的气场,微微有些惊讶。
卫珩面对生人,一向是气势森然,能压人一头。她昨日见这贺兰公子,只觉得是个不正经的纨绔,却不想他面对卫珩这样游刃有余,丝毫没落下风。
卫珩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贺兰公子便施施然落了座,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府上佣人上百,王爷只给我一个名字,我一时也想不起来的。”
“那厨娘十多年前在你府上做事,后来不知何故被赶出府,之后便一直在莳花阁里帮厨。”
贺兰公子眉头轻蹙着回忆了片刻,突然朗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幼年时有位厨娘,给我做了碗杏仁酪,我吃了之后上吐下泻了三天,听说她因此被赶了出去。”
他顿了顿,轻叹口气:“其实也怪不得她,在那之前没人知道我不能吃杏仁。”
“什么?”阮秋色吃了一惊,“你不是最爱吃杏仁酥,而是不能吃吗?”
卫珩却没有一点惊讶的神色,只凉凉地说了一句:“若是贺兰公子真爱吃杏仁酥,只怕他现在没命在这里跟你说话。”
贺兰公子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挑,面上却仍挂着礼貌的微笑。
“那秦桂枝为何要对云芍撒谎?”阮秋色有些不解,“难道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赶出府,所以想再让你上吐下泻一回?”
贺兰公子失笑道:“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知道是杏仁,又怎么会吃呢?”
“所以说,”卫珩目光如炬,盯住了贺兰公子的眼睛,“那凶手为何要煞费苦心,只为护你周全呢?”
阮秋色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那下毒之人借秦桂枝之口误导云芍,让她做了杏仁酥送去,便是为了不让贺兰公子吃到,方能避免他中毒。昨日卫珩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去追查是何人向云芍传出了贺兰公子爱吃杏仁酥的消息,却不料刚查出秦桂枝,她便死了。
贺兰公子对着卫珩,笑得滴水不漏:“凶手是何人?秦桂枝吗?”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当年打发她出府,给了一大笔银钱,她心里应是没什么怨言的。更何况,她与中毒的那五位公子毫无瓜葛,有什么下毒的动机呢。”
这话卫珩昨晚也说过,阮秋色刚想点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赶紧向卫珩急急地辩白:“那五人中毒的事不是我跟他说的,我昨日没有泄露案情……”
卫珩浅淡地“嗯”了一声,才道:“贺兰家的眼线遍布京城,如何能瞒得过。”
贺兰公子低笑一声,一脸谦虚:“王爷过奖。”
卫珩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秦桂枝已经死了,一家三口,死于砒|霜中毒。那凶手是个女子,也许是莳花阁的人。与赴宴的五位有仇,与贺兰公子你,多半有些感情。请公子仔细想想,记忆里可有这样的人?”
他声音严肃了许多:“那中毒的五人命在旦夕,你可要仔细回答。”
阮秋色在一旁,犹犹豫豫地插话:“王爷,为什么说凶手一定是女子啊?”
卫珩的目光仍落在贺兰公子脸上,却也回答了她的问题:“此案应为仇杀。用毒的凶手,多半是与受害者力量悬殊;再着,凶手与秦桂枝相交匪浅,若是男人,实在太可疑了。”
贺兰公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却很有些为难的样子:“王爷,我与那五人不算熟悉,若不是镇北侯世子盛情邀请,根本不会去赴宴。我怎么知道他们与谁有仇?至于莳花阁里心悦我的女子……”
他转头看了阮秋色一眼,声音里又带了几分玩味:“多了去了,阮姑娘是最清楚的。”
***
云芍在大理寺那间朴素的偏房里关了大半天,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看见阮秋色远远地走了过来。
她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才发现阮秋色身后还跟着一人。
“云芍姑娘。”那人面上带着微笑,抬手一揖,“闻听你落难,我便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