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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祖宗——by璃原风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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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了保你娘的骨灰,跟先帝妥协,这次一战,他的死都是为了保你,而你似乎也不会将周家放在心上...”
  接下来便是安路德嘲笑的哈哈声了。
  他眼神有些渺茫,盯着周府的桐木大门,想着,要不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顺便...给老头上炷香吧。
  门房的人听见有人敲响大门,再一看,是大公子的脸,他愣在那里反应了好久,才激动地喊着:“公子!公子回来了!”
  周斐之回到自己在国公府时住的院子,换完衣裳还耳力颇好地听见外头的奴仆窃窃私语议论他。
  “公子这次回来转性了,竟然会敲门了!以往他神出鬼没,都是翻墙进来翻墙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走...”
  “真的,刚才我给公子递衣裳,他...跟我说了声谢??把我给吓到了!”
  周斐之回来的事,没过多久府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周中驰刚刚回来安顿完祖宗,听说周斐之回来,便差人去把他叫来。
  后来想了想,这逆子向来目无长辈,差人去叫他也不一定能叫得过来,老太爷死后尸骨未寒,他还是亲自过去一趟,用绑的也要将他绑到老太爷灵前上香,一尽子孙职责。
  可他才刚跨出门槛,就看见那孽.畜就在游廊上,正往祠堂方向而来。
  周中驰一看见他眉头就皱得舒展不开,想往前训斥几声,不料周斐之却先开了口。
  他脸无表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姿态十分桀骜无礼,却轻轻开口喊了句,“爹。”
  周中驰以为自己听岔了,眼睛瞪得直直,口中训斥的话被他的那声爹给吓得咽了回去。
  “嗯。”他很严肃地负背,朝他一点头。
  “给你太爷爷上过香了吗?”
  周斐之随他一块去了祠堂,周中驰目睹他第一次给长辈下跪——虽然是在老太爷的灵前,但这已足够让他细细回味反应了。
  “太爷爷,孙儿来迟了。”
  他的声音明明还是跟昔日一样散漫,但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此逆子改邪归正”的错觉。
  那大概是因为他以往行为实在差得令人发指,这回只是正儿八经开始正确地称呼起长辈,就能让人感觉他变好了吧?
  “咳,那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周中驰感觉今天的自己对周斐之宽容了许多,从见到他到现在,竟然一句责备的话都还没有说。
  明明他值得让他训的地方可太多太多了。
  “不,我马上就走,赶着回去成亲。”他站起身,拍了拍膝边的尘,眼见就要跨出祠堂。
  周中驰瞪大了眼睛,在他跨出祠堂时高喝:“逆子,站住!!”
  “你老祖宗才刚走,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成亲?”
  “哦,有这样的规定吗?那我多久才能成亲,行,既然是老头,我给他戴孝。”周斐之语气淡淡的。
  “你...你...你!!”周中驰气得肺都炸了。
  父子间的和谐维持不到一刻,就又爆发了,不过,是周中驰单方面在语言上对他进行攻击,周斐之则漫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荷包,一言不发地听着。
  最后周中驰说累了,周斐之才系好荷包,潇洒道:“说完了么?”
  “知道吗?今天喊你的一声爹,那是给老头面子。”
  说完这句,他转身又要走。
  周中驰又气又累,已经不想多说话了,声音嘶哑:“既然你尊重你太爷爷,我把你太奶奶接回来了,你该去请个安再走。”
  ·
  周斐之没想到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头还抽空续了个弦,但这事他无权多说,既然老头高兴,那他就去随便敬个茶再走吧。
  肖嬷嬷是府上的老人,如今被委派在慈正堂伺候太老夫人,是个话痨。
  带着周斐之从游廊一路走过,嘴里就不停说着话。
  “公子几月不见,好像又长高又长俊了呀。哎哟,公子这模样,这身练武的身子骨,外边哪个姑娘见了不脸红呀。”
  “公子这房中有人了没有啊?没有的话,老奴给公子推荐几个,男儿到公子这等年纪,孩儿都呱呱满地跑了,公子现在还没尝过滋味的话,传出去要被人笑话呀。”
  周斐之难得一路都很宽容,摩挲把弄腰间的荷包,突然答了她一句:“快了,等我成亲就尝到了。”
  这话听得肖嬷嬷露出会心的笑容,“是哪家姑娘得了公子青眼呀?哟!多别致的绣荷包,这是定情信物吧?”
  这老嬷嬷还挺懂睁眼说瞎话,这荷包上边明明绣了小鸡小鸭,是长辈给孩童佩戴的平安荷包。
  可这话成功取悦了周斐之,他勾唇笑开:“是定情物。”
  周斐之掀袍在慈正堂席前恭谨跪着,随着纱帘掀开,听见垂挂帘子上铃铛清脆的声音,有暖暖香风从帘后拂来,拂在人颈项间,就感觉像被少女的手摸了一下似的。
  周斐之垂着脸等待,蹙了蹙眉。
  “公子,给太老夫人敬茶吧。”
  肖嬷嬷用一个漆木托盘,托着一杯清茶。
  周斐之低着头接过茶盏,只想赶紧敬完茶就走,他对老太爷娶什么续弦没啥兴趣。
  “太奶奶。”他把茶递了过去,眼皮都没掀,是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平音,听得出敷衍感。
  坐于上方的姑娘却愣了愣。
  她长睫轻快地眨着,她没有听错,他肯喊她一声“太奶奶”了!他肯喊她了!而不是嚣张高傲想要压着她,逼她喊他爹,他喊她闺女。
  赵稚高兴极了,连端茶的手都微微颤抖。
  “太老夫人,该给小辈一个红封,寓意给后辈吉吉利利、鹏程万里。”旁边的嬷嬷提醒道。
  赵稚微笑着点了点头,抽出怀里一个红封后,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荷包掏出一颗红彤晶莹的糖葫芦。
  “斐之乖。”赵稚将红封托着糖葫芦,递到周斐之手里。
  周斐之刚敬完茶水就想提腿离开,手里接过一颗让人笑话的逗孩童的玩意,突然听见上方的人传来熟悉的,甜甜软软的声音。
  他震惊猛地一抬头。
  眼前的姑娘眸里酝着一团柔和温暖,跟在山寨上的她偶尔看他时的眼神一样。
  只是,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团柔和温暖,不是“心动”,也不是“爱慕”,而是一种被称作“慈爱”的东西。
  周斐之崩溃了,他顿在那里,愣了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最后还是赵稚发现他领口处有露出的半截刀伤,还在微微渗着血,笑容收住,抬手道:“呀,你这是上哪弄的伤呀...”
  那一刻周斐之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念头,在山寨上,姑娘第一眼看他的时候,眼里有讶色,姑娘故意一哭一笑都在朝他示弱,一本正经训斥他进来要敲门、不要糟蹋食物,甜甜地说着“喜欢他”...
  然后,他又想起那个因为欺骗他,被他一刀砍开两段的下属。
  回忆起十几年前,那天,林澜坐着轮椅,手里擎一火把,难得在花树下对五岁的周斐之和颜悦色。
  “我儿,不要怕,等你走过这条火路,娘就给你庆生,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可好?”
  小周斐之一抹腮边的泥沙,吐了口血,起先还以为是做梦。
  “真...真的吗?”五岁的小孩最终还是抵不过亲娘展示的温暖。
  于是,他二话不说,提起裤管,就从他娘亲自点燃的,花树下那条火路走了过去。
  他稚嫩的脚板被烤得炙热的鹅卵石烫出了血泡,但他依然很高兴,因为马上就能吃上他娘做的食物,还有她跟他庆生。
  自从来到炎寨,他已经好久没见他娘对他如此温柔地笑了。
  但最后等待他的是亲娘的欺骗。
  庆生是没有的,吃的也不过是些残羹冷炙。
  他娘笑得发髻零散,眸里血红,“被欺骗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他娘把一把剑交到他手,让他把她杀掉,小周斐之傻了愣了,自然不愿,挣扎了一下,剑“砰”一声坠地。
  他娘随后近似疯魔似的掐住他双肩,
  “以后遇到欺骗你的人,何须手软?给他一刀了结!”
  ......
  “斐之...斐之...”
  “斐之...斐之...”
  小姑娘见周斐之表情不对劲,走过去拉他的手,把他叫回神。
  谁知男子突然从腰后“锵”一声拔出长剑,周围的奴仆吓得失声,只有赵稚仍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不知去躲。
  周斐之眸里弥漫着一层混淆不清的迷雾,眸色极冷。
  他突然想起,自己进府大半天了,无人发现他颈项间有刀伤,只有这家伙发现了。
  剑尖泛着锋利耀目的光,姑娘却仿佛没看见,粉色莹润的手指伸了过来,踮起脚往他颈项间伸去,眸间一派澄澈。
  “逆子!你!”周中驰听了下人匆忙跑来回禀,急得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那是你祖宗!你敢动她!”
  以前他不知道那是先皇给许的婚约,但如今周中驰知道了,他急得口舌干涩,脸通红,
  “昔日你擅自毁了老太爷给你安排的婚约,那是先皇的旨意,老太爷那是给你收拾的烂摊子!!”
  姑娘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颈项,周斐之伸手抓住那只小手,愣怔地看她:
  “你...就是赵稚?”
  “你...你们故意把她送来炎寨?”他突然用剑指住周中驰,“你...还有那老头...她...她也知道?”
  他看了眼面前看上去乖极了的姑娘。
  “呵,被你们骗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用力甩开姑娘的手,锋利的宝剑被他一运掌劈成了渣碎。
  ·
  他离开了慈正堂,本来想回山寨,突然想起来,他的新娘已经不在,他好像没有要回去的意义了。
  迈出大门那一下,望着岔口处四通八达的路,他怔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迈。
  原本好不容易才生起些意趣的事,这一刻又荡然无存,邪功也练不下去了。
  一阵冷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那些枯败生腐的景象突然碍眼了起来。
  “斐之...斐之...”
  正当他脑里毫无头绪的时候,小姑娘追出了二门。
  周斐之回眸看她,表情很冷。
  “你来看我笑话?觉得我很蠢?”
  他心灰意冷,说出的话冷到极点。
  “你这荷包,本就是羞辱我的吧?”
  他一把扯掉腰间的荷包,将它往姑娘身旁一扔,砸到了泥地里。
  赵稚跑得脸上红扑扑,屈下身子捡起荷包,掸了掸上边的尘土。
  “虽然我不知道,今天你为什么这么奇怪。”
  “难道就因为喊了我一声太奶奶?”
  “我知道你心气傲,若你真的不喜欢,可以暂时不那么称呼,在山寨上我也没有强要求你呀。”
  “我知道这荷包是孩子气了些,但我听刘大夫说,北地向来有这样的习俗,长辈会亲自给小辈绣一个平安荷包,把福气过给小辈,愿他能平安成长,一生福禄双全,长命百岁。”
  “斐之自幼便来了山寨上,你母亲又不是北地人,肯定不知道这个习俗,山寨上除你母亲外,又找不到别的长辈了。”
  “虽然我知道你已经长大,或许不再需要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长辈,老太爷之前一直嘱我好好照顾你,但是想想似乎都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我喜欢吃什么,需要什么,都是你给我弄来,我也不会做些什么,只能把祝福给你,把我的寿命和福气过给你。”
  说着,她已经擦拭好手里的荷包,走到他跟前,小心地帮他把荷包系好,动作细致得真的像是在对待小孙子一样。
  “不要嫌它丑,也不要管山寨上的孩子怎么说,你看,我知道你也许会不乐意戴,我后来也给自己绣了个一模一样的,陪你一起佩戴,这样,别人就不会只盯着你,取笑你了吧?”
  赵稚侧了侧身子,把腰间的荷包露出来。
  刚才她的糖葫芦就从这里掏出来,他竟没有发现。
  周斐之看了她好久好久,她那神态那语气,真像在哄小辈啊...他怎么现在才发现?
  赵稚见他的情绪渐渐被抚平,才从怀里拿出一瓶刚才出来追人时捎上的玉瓶。

  她踮起脚,小心翼翼用手指沾上粉末,给他的脖子上药。
  周斐之回神后退了一步,眸色又变冷。
  “赵稚,你真的是笨蛋吗?我就不信,你真能拿我当孙子!”
  他突然狂抓她的手,握住她侧腰,把她带得逼近了些。
  成年男子宽阔结实的胸膛靠了过来,他握着她的腰,把她身子轻松带了上来,狭长凤眸低垂看她时,威压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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