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瘾——by木羽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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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中止,开发商说款项也恐怕也很难按期到账了。公司里部分电影的投入资金即使都挪用过来,您和华映签订的对赌协议也.....”
前年开始,季云笙为了将豫星旗下的产业版图扩大,想要快速进军房地产业前得到大批的投入资金,顶着风险和华映地产签订对赌协议。
而赌这个字,早在开头就已经暗示了人们失败的风险。
“季董事长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
季家。
见季云笙回来,客厅里,一个年轻的女佣人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少爷,董事长在书房等您。董事长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季云笙温和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佣人脸一红,心跳乱了拍,连忙低下头去。
她才来季家做事不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
别的佣人都说少爷是豪门公子里少有的清俊儒雅,能力出众,对待佣人也是温和有礼,完美的找不到一丝缺陷。
今天一见,果然与传闻中说的一样。
三楼书房,季云笙刚一推门进去,一个茶盏便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直直砸在他的额角。
砰的一声闷响,杯中的茶水溅在他的脸上,打湿他额前的黑发。
茶叶粘腻,粘在他额角被砸的红肿起来的部位,慢慢渗出一丝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伤口不疼,却屈辱至极。
季云笙手背的青筋渐渐凸起,片刻,他垂下眼睑,将眼中那抹情绪深深压抑回去,面上依旧是平日那副谦逊而温和的姿态,面对着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父亲。”
季宏林冷笑一声:“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又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的能力,要配得上你自己的野心。果然是许美仪生出来的儿子,优柔寡断,怎么都扶不上墙。”
话落,季云笙眸色一窒,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季宏林毫不留情地怒斥出声:“几年前我把你从南浔接回来的时候,你非要求着我,甚至不惜跪下来,也要求着我签下那个时鸢,提前给她一大笔钱收拾她家里的烂摊子。我答应你了,你呢,你承诺的事情做到了吗?”
季宏林气得胸口起伏,又想起几年前,季云笙第一次忤逆他。
年轻时风流成性,直到中年时,季宏林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作孽后留下的儿子流落在外。
他知道季云笙费尽了心思,就是为了回到季家。
看在季云笙确实遗传了他的能力和野心,季宏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把季云笙接回北城培养。
离开的前一天,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听话又温和的儿子,第一次跟他提出要求,甚至不惜忤逆他的意思,也要坚持求他签下那个女孩。
最后,仍是少年的季云笙向他承诺了一个几年内会达到的利益数字,季宏林才勉强松口同意。
原本他以为,他这个儿子和他一样,冷血,清醒,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简直愚蠢至极。
季云笙动了动嘴唇,嗓音微哑:“父亲,我会想办法的。”
季宏林冷着脸,语气不容置喙:“你和那个时鸢,在我这里绝不可能了。温氏的招标项目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要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和温家联姻,百利无一害。如果你还想坐在执行总裁这个位置上,你就该好好权衡利弊,到底是一个心根本不在你身上的女人重要,还是你这些年的心血重要。”
话落,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片刻,季云笙慢慢抬起头,神色再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温声应:“我明白了,父亲。”
*
书房外的走廊上,女佣人心惊胆战地听着里面传出的责骂声,很快,就看见季云笙从里面走出来。
他和进去时的神情并无而致,如果不是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女佣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少爷,您的额头流血了,需要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吗...”
原以为男人不会收,却没想到季云笙微笑着抬手接过。
他的声音依然和煦礼貌:“没关系,谢谢你的手帕。”
女佣羞涩又紧张:“不..不客气。”
季云笙笑了下,转过身的一瞬,脸上笑容尽褪,眼中只剩彻骨的冷意。
走出别墅大门,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那方手帕,抬脚踩过。
室外,阳光刺眼。
额角的伤口没有处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到鼻腔。
他抬起头,想要直视头顶的那抹阳光,却被刺得不敢睁眼。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从记事开始,季云笙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伪装。
他需要小心翼翼的,只把温和善良的那一面展示给其他人,这样他们才不会指着他的鼻子骂,看啊,那个就是不要脸的佣人爬床生下来的杂种。
所以即便被送到那个小破镇子,他依然在拼了命地学习,扮演好一个贵公子的角色,隐藏好他卑劣的那一面,才能被人喜欢。
他必须要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才有可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有机会回到北城,而不是在那个破镇子里过完平庸的一生。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懂事知礼,成绩优异,挑不出一丝错处。
在南浔的那个破学校里,他其实瞧不上那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表面上,他依然可以伪装得很好。
“季云笙,你的作业可以借给我抄吗?”
“季云笙,你今天可以帮我值日吗?”
他都微笑着一一应下。
可实际上,季云笙会在那个要求他帮忙值日的同学下一次独自值日时,打翻别人扫好的落叶,然后微笑着,看着那个人遭受责骂。
他就是这样的恶劣,记仇,肮脏不堪。
只有隐藏起所有的阴暗和不好,他才会被人喜欢。
哪怕是别人递给他一杯他会过敏的芒果汁,他也会微笑着喝下,然后说一句,他很喜欢,谢谢。
可他的伪装,却还是被人看穿了。
究竟是他的技术太过拙劣,还是她的心思太过细腻通透,季云笙也不知道。
喝完那杯芒果汁后,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面前,突然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季云笙动作一僵,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而来。
女孩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些江南独有的腔调。
“你其实不喜欢喝芒果汁,对吗?”
她轻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喝完呢?”
他没有答话,脸色越来越沉,晦暗难辨。
顿了许久,时鸢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又道:“其实,你可以直说的。说你不喜欢。”
“没人会因为这个责怪你的。”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会的。”
会有的。
小的时候在季家,他因为芒果过敏,高烧三天不退。清醒过来时,他听见门外那群佣人大声嘲讽。
说他没有少爷的命,偏偏得了少爷的病。
别人施舍的东西,他必须照单全收,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这时,她忽然轻轻笑了笑。
“如果仅仅是因为一杯果汁,那是他们的问题,并不是你的。”
“别人给你的时候,你也有说出自己不喜欢,然后拒绝的权利。只是因为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就去委屈自己,太不值得了。”
季云笙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不要因为任何事委屈自己。
小时候和母亲生活在季家时,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小笙啊,再忍忍。再忍忍就会好了。
你这么聪明,懂事,爸爸以后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有了出息,我们母子俩就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不管遭受了多少白眼,他的母亲只会告诉他,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却没告诉他,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究竟要谨小慎微多久。
面具戴得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摘下来了。
那之后,季云笙有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
第一个是回到季家,第二个是,得到时鸢。
他知道,达成第一个目标只是时间问题。而第二个,遥遥无期。
她喜欢裴忌。
他嫉妒的那个裴忌。
明明在南浔的日子比他还要不堪,裴忌却好像过得无比恣意。
无数人叫他赔命,他却偏偏坚韧如野草,性格恶劣得毫不收敛,不受任何事情制肘,对其他人的目光那样不屑,在那些厌恶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活着。
有人骂他,他就用拳头打回去,直到那人闭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
他做了所有季云笙从来不敢去做的事。
他也会让时鸢那样温柔的女孩气得涨红了脸,却仍然会偷偷给他受伤的脸擦药。
他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季云笙最想要的。
季云笙甚至也分不清,自己对时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许是因为让她爱上他实在太难,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地把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直到裴忌离开,她家里出事的那天,他才终于有了机会。
他甚至为了她,给他平生最厌恶的人,他的父亲下跪,才换来了一次帮她的机会。
否则,她只会在南浔那个小地方,慢慢地枯萎凋零。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爱他。又或者说,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了,也永远不会爱上这样自私又卑劣的他。
留不住的,那就算了吧。
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善心和怜悯,都被她亲手扔掉了。
他总要得到些什么的,给这些年的所有画上一个句号。
赢过裴忌,要么毁掉她。
“季总..季总?您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助理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季云笙终于缓缓回神。
“不用。”
他抬起手,擦掉额角流下的那丝血迹,白皙的皮肤上,那抹血色越发诡谲而艳丽。
他弯了弯唇,将眼底的暗色一点点压回去,嗓音一如往常般温润。
“订一家餐厅,晚上邀请温小姐共进晚餐。”
*
与此同时。
摄影棚内,时鸢刚刚拍完一则化妆品广告,回到休息室里。
这几天剧组进度很快,《沉溺》剩下的戏份越来越少,时间渐渐宽裕了些,但时鸢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了舞房。
离《舞蹈新星》录制时间越近,她就越有些紧张。
可基本她还没练上一会儿,就会被洛清漪强制拎出来。
理由是害怕加重她的脚伤。
洛清漪这会儿还在一边念叨:“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能勉强自己,听见没有?不行我们就推了.....”
时鸢挽唇,失笑道:“好,放心吧。奶奶都没你这么啰嗦。”
洛清漪眯起眼,相当无奈:“谁让你这么让人操心。”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有一个星崎的晚宴,要去吗?我刚收到那边公关的邀请。星崎你懂的,机会蛮难得的...但还是看你的意愿。”
星崎作为顶尖的珠宝品牌,即便是娱乐圈里,每年收到邀请的明星也寥寥无几。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星崎的总裁夫人...是白锦竹。
晚宴上,很难保证不会遇到。而且她还听说,白锦竹就快要回国了。
安静片刻,时鸢拿起化妆棉,慢慢卸掉唇上的口红。
她敛眸,轻声说:“去吧。”
洛清漪顿了下,心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等时鸢穿好外套,洛清漪嘴不闲着,又闲聊起来:“对了,这两天没看见裴总啊。”
时鸢蹙了蹙眉:“他最近好像很忙,前天又出差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摄影棚外面走。
洛清漪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挥想象力,“该不会是那个裴董事长做什么了,想棒打鸳鸯吧?我看电视剧里,豪门里面的长辈就没好人。比如突然找上门,说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时鸢一噎,好笑道:“叫你平时少看点狗血连续剧。”
“艺术源于现实,万一呢。”
没想到洛清漪这回倒是一语成谶了。
摄影棚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那里,是老式的限量宾利雅致,全北城只有一辆。
紧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时鸢的方向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语气礼貌而恭敬。
“请问是时鸢时小姐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点头:“我是。”
男人微微一笑,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