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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神——by迟来会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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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罐的故事
 
 
对不起,我为我的误解感到羞愧。
我以为自己已经流畅地解码了瓦罐的故事,事实证明,全是扯淡。但是在我知道如何真正地解码瓦罐故事之前,我就已经被瓮中捉鳖了。
我和司月被关在套间里,无法出去,从门缝底下往外瞧,还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闻到浓烈的汽油味。
司月脸上捂着热毛巾,说我伟大的双语文学终究只是个笑话。
……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我和远山说着说着话就彻底昏睡了过去,随后再清醒时神身已经恢复,但是远山不见了。我糊里糊涂地回忆起那番对话,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问远山这种问题。唉算了,不想了,还是眼前事比较重要,我先得把盛冰块的桶给酒店还回去。
拧动把手,拧不动,门坏了?用房间内座机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来修门,打不通。打开手机,也没有信号。我心下一跳,要完。在我为数不多的“逃难”经历中,“手机没有信号”可以与“绝没好事”一词直接划等号。神力的出现会导致磁场紊乱,电子产品失灵。而一旦有我不知道的神力,那必然是在偷偷搞事。因为整个无间之地只有我们几个在册的回神者,别的都是异端!(口出狂言)
想想洞天大厦,想想许家别墅,再看看这个破房间,救命!要得密闭恐惧症了,室内ptsd。
我冲着门外喊有人吗有人吗,无人理我……打开录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循环播放“有人吗”。
“烦死了你关喽。”终于烦来了一个人,听起来是“怨恨瓦罐”的声音。
呜呜呜小瓦罐,这个房间门坏了。
“哈哈我给你锁的还能给你开开?”癫狂音调和那晚我最后耳闻的如出一辙。
“……”何故?
 
众所周知,昆仑神不是生来就是长生神,铁饭碗要自己奋斗的。就在昆仑沧海之外的冀州大地上,分布诸多不奋斗的散神。作为神族,他们的寿命也很长,但是不能和昆仑神一样长生不老。他们会老去,然后涅槃复生,继续生活。其中就有一部分不奋斗还想三想四的神族,厌倦了这种枯燥的生活。唉,他们不知道在昆仑圣境里打工也能遇到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
这些散神听信了那些曾悄悄去过人间的流浪诗人说的话,觉得人应该是短暂但是变幻多姿,如同烟火一般灿烂的生命。他们便放弃了神族的身份,向昆仑请求,自愿走入人间。
当然,以上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昆仑视此种想法为“大愚”。
当他们走入人间,明白人只会在纸上创造光荣、美丽、真理、知识、美德和永恒的爱时,为时晚矣。他们被昆仑丘判处无间之刑,终身不得重返神籍。
我也是如今才明白,当你放弃做一个神的一刹那,就因为愚蠢而被昆仑逐出了神谱。蠢货都是要去做人的,经受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等诸般痛苦而无能为力,生生世世如此,循环往复,不可断绝,背负无间之刑。
昆仑以“不智”为耻,认为最大的过错是“愚”,所以犯“大愚”者会被判处真正的无间之刑,不会停止,不会召回。愚蠢的神太多,所以人间人满为患,熙熙攘攘,他们的记忆被封起来,沉溺于人的七情六欲百八烦恼之中,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一个神的过往。
……但是,今天居然有人告诉我他本来也是一个神,我一时惊愕不能言,难道我住的不是太行酒店而是太行精神病院吗?随后他言谈之中讲出昆仑种种旧事,我更加惊愕,他们的的记忆怎么被启封了?这最好是个意外,毕竟昆仑丘意外之事很多。如果是人为,那么此人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死了。

 
唉,为什么绝对不允许启封他们的旧日记忆呢,因为一旦启封他们的记忆,这些行差踏错的神族就会产生极大的悔恨之心、怨恨之心、妒忌之心,最终生出些癫狂来,加上他们所知道的秘事太多,早晚造孽。
既然是早晚造孽,那么现在已经到了中午,我可以先放松一会,找出瓦罐的故事,重新解码一下。
【正解如下】
有的瓦罐是极其怨恨的,“我当初!也是一块能成为瓷器的好泥!”他喊道,“我身体里的硅元素更纯净!我本来是要成为一个瓷器的!都是因为我听信了一些瓦罐窑主的鬼话,觉得做瓦罐是更加淳朴而真诚的。”(我是被骗进人间的,我本来也可以是一个伟大的神,都是因为我听说了一些来自人间的自我吹嘘的屁话,觉得做人是淳朴而真诚的,才放弃了神族的身份。)
净说这没用的,马后炮。
“当我作为一个陶坯进到那个破烂炉子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果然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破架子上躺到老死了。”(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人间第一天就后悔了,人间不值得。)
?扯淡,第一秒你才不记得。
“算了,这世界上的元素是守恒的,我希望我再次成型的时候,能做一个富贵人家的花瓶。”(等下个轮回,我必要投个好胎。)
想吧,反正你也决定不了到底往哪投。
有些瓦罐则比较随和,劝“怨恨瓦罐”:“大家虽然都不是什么精巧的家伙什儿,但是好歹也是囫囵个的罐子,装不了什么琼浆玉露,也能装水吧,何必这么心怀不满,我们虽然都是瓦罐,但是也该有个罐子样,整天抱怨像什么样子?”(来都来了,凑活过呗。做人也不该像你这样逼逼叨叨。)
“怨恨瓦罐”嘲讽她,“你肚量宽广,也没见有人把你买回家装水啊?”(你想得开,怎么没见有人把你召回去做神啊。)
“随和瓦罐”叹气:“现在人家稍大一点的房子装水都用玻璃罐了,装水也成为一种奢求了。”(做神也很卷的,人家叫也叫昆仑神回去,谁叫普通的散神回去。)
“随和瓦罐”大约是被生活拉低了底线,卑微道:“不管做什么,哪怕是买回去做夜壶呢,只要给我个像样的营生,不要在这个破地方待到自然分解好吧。”(信女别无所求,哪怕是回昆仑山脚每天捡石头也比在人间好。)
在“怨恨瓦罐”和“随和瓦罐”之外还有一种瓦罐,她也是误入歧途才成为瓦罐的,但她是个有主见的罐子,既不想认命也不寄希望于投胎。“我要奋发图强,去一个新窑,刷一层光洁的釉面,曲线救国,实现做瓷器的愿望!”(我要去找接受新的领导,虽然是人,但要还活成我们神的样子。)
新窑?在说谁啊?怎么还有新的领导?
“怨恨瓦罐”愤言:“不管你上什么彩釉,都改变不了你土得掉渣的事实!”(那你也还是人,别自我安慰了。)
“怨恨瓦罐”“随和瓦罐”和“上釉瓦罐”是这太行酒店内的三个主要派别,此外还有一派,姑且叫他们“自信瓦罐”。“自信瓦罐”们显然不愿意妄自菲薄,甚至胸怀大志,不介意甚至无比希望以瓦罐的身份做出一番惊世骇俗的大事业,他们自成一派在杂物间里盘算着如何功成名就。
“我们可以组织瓦罐选美大赛!以咱们瓦罐的资质,一定可以一炮成名,成为器皿界的神话。现在蜘蛛不是名头很响吗,咱们可以借助他的名气给咱们做个赞助商,造造势。”(我们怎么就不能出人头地,我们可以把落入人间的神族都召集起来,选个头头建个组织,大家一起做个鹤立鸡群的人。现在赤水不是很有名头嘛,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咱们就去找他帮帮忙。)
……蜘蛛,原来是代指执珠人赤水,珍珠大户赤水先生,他还挺有威信。
“自信瓦罐”们兴冲冲的样子招来了“怨恨瓦罐”和“随和瓦罐”的不满。
“怨恨瓦罐”:“你们怕是对于瓦罐有什么误解?”(别放屁了,人就是人,还鹤立鸡群。)
“随和瓦罐”:“算了吧,蜘蛛网和瓦罐的组合只会更让你看起来像个破烂。”空气中传来抖落絮状灰尘的声音。(你跟赤水搞,你会被搞死的,弟弟。)
瓦罐们掐了起来,数“怨恨瓦罐”的声音最大,响彻了客房部。
“瓦罐的身份是宿命!是诅咒!你逃不掉的!哈哈!那些光滑明亮的釉面!不是你在油漆桶里泡一泡就可以偷来的!站在瓷器中间,你最粗糙笨重,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个冒牌货,大家用怪异的眼光看你,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别扭,更何况,为什么不说呢,没有什么事情势必报团排除异己更快乐的了……”(做人是宿命!是诅咒,你逃不掉的!就算赤水让你看起来像个神人,你也还是个人!你以为你与他们为伍就可以改变吗?大家一起死吧哈哈!)
吵闹声散去,夜色回归静谧,沉沉的呼噜声中穿插着一些“痊愈”“瘟驴”之类的睡梦呓语。(司昼回去了,我们不如把这两个昆仑神干掉,大家一起死嘛,都别回神,凭什么我回不了她们可以回。)
我解码“痊愈”“瘟驴”是“全域文旅”的时候还很感慨自己见多识广,连这个专业名词都知道。(全域旅游一般和乡村旅游捆绑在一起,中心思想就是把游客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告诉你哪哪都可以旅游。)没想到“痊愈”是群玉的谐音,是在说司昼,“瘟驴”指的是……司月。
你说我要是早知道是这么翻译,现在还会被关在这个房间吗。唉,这就是启封无间之犯的记忆的坏处,居然知道我五感精进可以听到他们的谋划,特地编出一套暗语。
我又问这个怨恨瓦罐,那您们上下班的死人脸又有什么高深的解释呢?
“没有,旅馆专业就是高等教育虚假繁荣下一个最大的泡沫!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诈骗专业!倒闭吧哈哈!”
……哦,那不过是旅馆社畜最真情流露的状态。被逐出神谱的散神,到人间去学被逐出工商管理族谱的孤儿旅馆专业,倒也是一脉相承。
 
汽油味越来越大,疯狂的瓦罐们在点火了,我有神体!我不怕烧!司月这个月光铁锤更不怕!正想着,我听见了走廊上点火的声音。
……怎么感觉,不是一般的火。
 
 
没有刀山,只有火海
 
 
我甚至能够想象那一瞬间燃起的火焰张开它的翅膀在走廊里张狂飞舞的样子。燃烧的声音夹杂着墙壁和木制品焦化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如同一首歌的节拍,但在欢唱的不只是这些节拍,还有狂欢式的破碎的言语,它们此起彼伏地朝着一堵单薄的木门涌去。
“厚此薄彼,昆仑不公。”
“算了,人家是司云神和司月神。”
“人间怎么能有神呢?”
“烧光这里!哈哈!没有一个人能回去!”
司月捂住耳朵,“这帮疯子,蠢和疯总是脚跟脚。”她在洗手间里打湿了两条毛巾,递给我一条,让我待会捂住口鼻。见我愣在那里,晃了晃手,“你想啥呢?火大了一会消防就来了,再说咱们都恢复神身了,死不了。”她显然只是把这当做一次普通的蓄意放火。
“这种火焰燃烧的声音,我听见过。”
“你听见过?”司月把我买的那个盆子找出来,之前上面都套上了塑料袋,想吐就往里吐。
“万神劫,玄天烈火。”幽幽的声音响起。
这种如凤凰展翅一般飞舞燃烧的声音我只听到过一次,就是在那次让我灰飞烟灭的万神劫。那是我做神的最后一天,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吸烟刻肺般被我牢记在心。温暖长明的昆仑是不需要火焰的,只有被黑暗与寒冷困扰的地方才需要火焰,才会奉火为神明。昆仑丘既然不需要火焰,也就没有火神的岗位了。但是在昆仑的历史上,确实记载过一个火神,据说他叫做重黎,被封印在不知何处。也只有这位被裁员的重黎能放出玄天烈火。在万神劫的时候,昆仑神辉黯淡,封印脆弱,解封的重黎进入昆仑山脉,让玄天烈火映红了半边天,同其他灾厄一起参与了西境将倾的劫难。我永远忘不了玄天烈火攀山游走的那种声音,因为我曾在这种声音中焦急万分地去往大光明阵,去往怀渊身边。
司月正从洗手间里端了一盆水出来,准备往床上泼水,把床单被褥都洇湿,听见我的话之后,盆子就残忍地摔在了地上,洒出去的水打湿了我新拿出来的那双备用鞋。
……
司月不关心玄天烈火为什么会出现,她只关心玄天烈火之下我们还能不能活。
“赤水就曾毁于玄天烈火。”赤水那个阵法通都废在那儿了,你说呢。
“……这可不好办了。”司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远山这个废物点心怎么一到需要他救灾救难的时候就不在,他一失踪我们就得逃命,再来几次我都要怀疑他是个什么幕后黑手了,他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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