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远少爷,鸣远少爷。”
她叫了几声,章鸣远死气沉沉抬起眼眸,他眼底通红,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丁...丁小姐...”
丁宝枝听他嘶哑的嗓音险些落下泪来,闭眼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章鸣远呼出一口浊气,迟缓道:“...我早把自己当个死人了...倒是锦衣卫为了让我爹招供...让我见识了不少新奇玩意...”他想起他爹昨夜响彻牢房的哀求,苦笑道,“丁小姐,我死也罢了,只是连累你,我良心难安...”
丁宝枝抓起他指节淤青的手,挽起他袖子果真看到遍体伤痕,她哽咽道:“你会为何要良心难安,该良心难安的人不是你,鸣远少爷,你够对得起我了。”
薛邵从头至尾都站在一旁睥睨二人,这会儿终于对章鸣远道:“章家大少爷,该做点正事了。”
丁宝枝见章鸣远吃力地看向薛邵,两眼无神,显然是在来见她前已经答应了他什么。
章鸣远对丁宝枝道:“丁小姐,你识字吗?”
丁宝枝点了点头,她在府中识字不多,进宫后识字的尚服局宫女可以为太后做经文绣品,她为此挑灯夜读抄写经文,这才没有错过后来晋升六品的机会。
章鸣远对她道:“劳丁小姐拿起纸笔,将我所说的话...一字不差都写下来。”
丁宝枝以为他要自己帮忙立下嘱托,便一口答应,她倒水研墨,摊开桌上的纸张,执笔等他开口。
“鸣远少爷,你说。”
章鸣远艰涩道:“章鸣远,有妾丁宝枝,有名无分形同陌路,特立此休书为凭据,二人往后各自婚娶,再无瓜葛。”
丁宝枝在他说到有名无分的时候就停了笔,虽然他所说不假,但这种时候她如何能够坦然的大难临头各自飞?
“写。”章鸣远道:“替我写下来,了却我这桩心事。”
丁宝枝鼻子发酸久不动笔,章鸣远又微弱地催促了几声,她才重新落笔,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薛邵来到桌旁,从她手下抽出宣纸仔细过目。
他赞道:“丁小姐写得一手好字。”
丁宝枝愤愤抬眼看他,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要让章鸣远为她做的事。
薛邵指尖夹着那轻薄纸张挥了挥,对她道:“这个我先替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再还给你。”
丁宝枝看着他将纸张折叠,忽然道:“放了章鸣远,这下你更没有理由不放过他了。”
薛邵只将纸张收入怀中,没有接话。
丁宝枝深吸口气,扶着桌案缓缓朝地上跪下去。
她短短小半辈子跪过不BBZL知多少人,婶娘要跪,宫女要跪,宦官要跪,做到六品典衣还要跪五品司衣,更不要说后宫嫔妃,就连凤辇龙辇只是远远路过,她也要跪。
膝盖还未触地,丁宝枝左胳膊被薛邵提起,生生从地上给拔了起来。
薛邵维持着搀住她胳膊的动作,沉声问:“如果我不放呢?”
丁宝枝淡淡道:“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薛邵松开丁宝枝,走出屋外。
过了没一会儿,那两个架着章鸣远来的锦衣卫又进来把章鸣远架了出去。丁宝枝本想跟出去,却被靠在门外的薛邵抬胳膊拦住。
“章启正招了供我就放他。”
丁宝枝脚下一顿,扭头看向薛邵,他从诏狱出来后没戴锦衣卫的乌纱冠,发迹绑着一条黑色暗纹的军容抹额,气势不减,反而涨了几分阴晴不定的懒散。
他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凡有配饰也是权力和武力的象征,比如那件繁复的锦衣卫赐服,再比如他手上为了方便搭箭才佩戴的墨玉扳指。
这些细节无处不彰显着他的利落果决。
所以丁宝枝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让薛邵办出一件如此拖泥带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