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见沈凌顶着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在豪右间游走,一日气急之下,当众说出她不过是六品小官之女,根本不是国公府嫡长女,但沈凌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反而是她惹了周氏大怒。
再然后,沈芝被关了起来,她本来就气结于心,这次还被狠狠侮辱,在得知她沈凌要当皇子妃时,当下大病了一场,哪怕她爹延请名医,沈芝却也没多活许久,不到十七,便去了。
十六岁死了的沈芝可能是因为心有不甘,她灵魂未散,浑浑噩噩地在坟头游荡。
有日沈凌来给她参坟,沈芝坐在陵墓上头瞧见了,恨不得变成实体咬上她一口,却见沈凌屏退下人望着坟头的字说:“如今你死了,不妨告诉你,我娘是为保护我死的,你们家人真是傻,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沈芝哪怕浑身是虚体,她身体都抖了两抖,这些年因为她娘欠沈凌娘一条命,让她什么都让着她,却原来都是假的
一开始就是场骗局,她从来不差沈凌任何东西,沈芝恨不得咬死沈凌,她要跟着她,早晚有一日,要看见她落魄的结局,但事实并不如沈芝所想,她望着沈凌夫妻恩爱,看着沈凌儿女双全,看着沈凌成为大夏的顶级贵妇人,而她的父兄却因为沈凌而不得善终。
沈芝恨啊,她恨不得变成厉鬼缠的她不能安生。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年,沈芝对沈凌的的不满虽然没有衰减,但她渐渐开始反思自己了,哪些年为什么输得一败涂地。
明明她才是沈家的骨血,沈凌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啊。
这一日,沈芝有些困倦,她躺在树枝上闭上眼睛,忽然想起她刚死没多久的时候,她飘在坟头上,却瞧见一抹玄色袍角,他在她的坟前立了许久,并不曾说话,天色暗了,他在她坟前放上了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芍药花。
沈芝睁开眼睛,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出神地望着身下雕花嵌玉的贵妃榻,窗外是灼灼明艳的芍药花,她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
耳边传来月桐轻柔的声音:“小姐,夫人和大小姐来了,不过是几间屋子,为了这个和夫人怄气不值当的。”
月桐怎么这么年轻,圆脸上竟然还长着婴儿肥,她有多少年不曾看见了。
沈芝正想着间,一阵脚步声响起,安国公夫人周氏自己撩起珠帘走进内室,皱眉道:“沈芝,几间屋子而已,你怎么就不能让着你姐姐。”
沈芝愕然地望着眼前满身珠翠,恼怒却不掩其美色的妇人,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跟在周氏身后的沈凌见了,立刻柔声道:“娘,你说的对,不过就是几间屋子而已,既然妹妹不愿意我过来住,也就罢了,何必为这件事生妹妹的气。”她说着,微微蹙眉,拿着帕子捂着唇,细细咳嗽两声。
周氏则心疼地搂着她道:“我知你大度,但前儿大师才给你算过了,这两年你命中多坎坷,住所最好靠山有个依傍,不然总受寒生病,不利身体的。”又横眉对沈芝说,“如今府上就你的丽苑有座小山,你不让给你姐姐,是想看着她生病不成”
“什么高僧,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罢了,沈凌分明是觊觎我的丽苑精致漂亮,想撵了我自己进来住而已。”沈芝霎时间回忆起那不知是梦还是前生所言。
那是她十四岁时候经历的事情,怎地一睁眼就是这幅场景但望着我见犹怜的沈凌,怒气冲冲的周氏,加上那些不知从哪儿来记忆后,沈芝当下硬挤出两滴眼泪,哀切地道:“我的确是舍得不得院子。”
周氏一听在沈芝心中姐妹情谊竟然抵不过座院子,脸色一变,却听沈芝继续道:“这院子是我六岁搬来的,当时祖母陪着我布置房间院落,我有时想念祖母时望着院子,心里总是有几分慰藉。还有院中那颗梅花树,是爹爹和我一起种下的,梅花树下还埋了两坛和娘亲手酿的葡萄酒,院中的秋千更是二哥亲手给做的,为了秋千,二哥还重重摔了一跤呢,一想到这些,我如何舍得。”
听沈芝竟然如此说,沈凌顿觉不妙,她望着沈芝,脸还是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却仿若有些不一样了。
周氏的脸色青白交加,见沈芝如是说,都是舍不得家人情谊,她气已经消了泰半。
沈芝接着抹了把眼泪抽泣道:“不过若是为了姐姐好,我心里不舍得也是愿意了。”
这下周氏的气是彻底消了,又见小女儿坐在贵妃榻上,双眼泛红,泪光流转,好不可怜,遂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原来是这样,是娘错怪你了。”
沈芝听罢,模样乖巧地“哎”了声,然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周氏还没说话,沈凌见状,先心疼道:“见妹妹如此挂念这些回忆,姐姐见了怎能忍心,我也不是非它不可,妹妹继续住着就是。”
若是从前的沈芝真要以为她心疼她,如今确实有些懂了,沈凌是在上眼药水说她这个姐姐还比不得那些回忆。
她刚当鬼时其实也想不通,沈凌虽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但爹娘待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而周氏念着她无父无母,对她比自己好多了,两人中她是被委屈的一方,而最开始,她也是拿她当亲姐姐的,她怎么就时时刻刻记挂着算计自己。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天生的心肠不好,没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