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下江南——by桃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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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来晓春城那几天,江月明受邀去杨柳家看绣品,绣娘针线绕指尖,针法无常,彩线分错,看得江月明眼花缭乱。
杨柳的刺绣技法是家传绝密,一绣值千金,普通人家买不起。但杨柳说江月明长得好看,于是送给她一只绣了兰花的香囊。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江月明和她的关系愈来愈好。
江月明得空还会向她讨教一些有关胭脂水粉的问题,穿衣搭配、家长里短都谈。
和普通的女儿家相处在一起,江月明身上的刺客影子越来越淡,外人看来,她倒真像一个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子。
今日杨柳没忙绣活,她背着一只小竹篓路过,江月明削着苹果和她打招呼:“杨柳,今日去哪儿?”
杨柳说:“我去山上摘野莓,今年的野莓格外多,满山都是红的,你要不要一起。”
江月明正想答应,两个男人担着伤患进来医馆,他们神色焦急,“应夫人在吗,快救他。”
江月明的空闲时间到此结束,只好说:“下次吧。”
杨柳点头:“那我多摘一些,回来分你一半。”
……
江月明把应梦怜叫出来,自己在一旁打下手。
伤者腹部有刀伤,被简单处理过,作用不大,仍旧不停往外渗血。
来不及多问,应梦怜叫江月明去打清水,又叫朗云何拿针线和止血的伤药、纱布。
褚非凡在角落和江横天一起碾药草,听见动静后想偷闲瞧看,结果被江横天摁下:“学徒就要有学徒的样子,你在这儿忙,我去看。”
褚非凡:“……”
目送江横天弃药而去。
那人伤得很重,肚子像剖鱼一般被划开,江横天见了都皱眉。
他问:“发生了何事?”
伤者的两个同伴浑身颤抖,半天其中一个才冷静下开口:“城中有歹徒,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蒙面的持刀客,我们远远看见他捅了张老爷,地上全是血……城西的郎中说救不了,让我们来此处找应夫人。”
“歹徒呢?抓到没有?”
“城门守卫不知发生何事,叫他逃出城去了,估计躲进了附近的山林。”
山?
江月明警觉道:“哪座山?”
“不知道哇,附近都是山。今年野莓多,每日都有很多人上山采莓果,我们已经报官了,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事情。”
江月明手持果刀冲出门去。
第12章 持刀客◎不是她干的◎
持刀客从城西翻墙而出,逃走不久,砍刀伤人见血,或许鲜血滴进了土壤,空气中留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几乎要被泥土与周遭花草的活气掩盖。
身为刺客,江月明对血的气味尤为敏感,她迎着若隐若现的气息朝南边追去。
落满树叶的平缓山路被踩出几条结实光秃的小径,哪边都能走。
江月明小心向前摸索。
山间,藤蔓野草丛生,清新的空气冲散了杀机。
越往树林深处,丛丛簇簇的红色浆果越多。
隐约能看到负筐提篮、挖药挖菜、采集浆果的城中百姓,甚至有很多孩子逃了学堂的课,聚成一堆边吃边玩,嬉笑打闹。
林中回响着人语。
持刀客入山的时机正好,竟恰好避开山中往来的百姓,不知藏入哪片隐蔽的树林。
江月明跃上一棵树,穿过树影,她看见一个熟悉的粉衣女子。
杨柳将背上的竹篓取下,她特意远离聚集的人群,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采摘野果。
十步之外的灌木微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山间多活物,杨柳警惕握紧竹篓看向对面。
一只毛色鲜亮的雉鸡从灌木丛里飞出,尖锐的嘴直取杨柳筐中的果实。
杨柳受惊松手,连退数步,然后下蹲,捡起地上的枯枝向前丢去。
“走开。”
雉鸡抖抖羽毛,压根不理睬。
附近的高树之上,一粒石子破空而来,直击雉鸡的翅膀。
江月明扶着树干,枝叶交错间,她欣赏着乱叫扑腾的野鸡。
“叫你乱吃东西,里面可有一半是我的。”
杨柳脚程不快,江月明追击持刀客时轻而易举就攀赶上她。
杨柳无事,江月明暂且放心。
她视线看向另一处,百年老树并未将树后男子的身形全部遮挡,半截衣袖和一只黑色长靴暴露在外。
江月明半眯起眼: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不像好人。
正这么想着,那名男子从树后跳出来,怀里抱着一筐野果,叫道:“杨柳!”
“云郎?”杨柳又是一惊,然后紧张地向四周看。
“放心,这里就我们两个。”张谨云将满满一筐往前推送,笑道,“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你看,我摘了这么多,全给你。”
江月明放下果刀:啊,原来是情郎,那没事了。
不见持刀客踪迹,江月明正欲转身去其他地方巡视,耳边,近在咫尺的男声突然响起,气息温热,声音又轻又沉:“想吃莓子?”
江月明一颤,捂着发烫的耳朵往树上撞。
树冠抖动,好在底下二人只当平常飞鸟活动,并不在意。
江月明肩膀撞疼了,罪魁祸首右掌朝上,上面是两粒鲜红的野莓。
他说:“我就摘了这么多,全给你。”
江月明低声呵斥:“朗云何!”
对方头微侧,眸色被绿色的树荫遮挡。
“嗯哼。”
“你跟过来做什么。”
“你走得急,师父怕闹出动静,叫我跟上来监督。”朗云何侧眼看向下方的男女,摇头道,“怎知你才子佳人看得起劲,连我近身都没有发觉。”
江月明不肯承认是自己安逸日子过太久导致疏忽大意,岔开话题,直怪朗云何不懂事,破坏才子佳人的气氛。
朗云何不与她争,再次把手伸到江月明眼前:“别人有的你也有,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他的手总是冰凉的,连两粒小小的野果都捂不热。
江月明不接。
“没洗,不吃。”
“行吧。”朗云何垂下手,“那我回去给你洗。”
江月明看了一圈,问:“有发现吗?”
朗云何点头:“这里的野果比别处大。”
江月明白了他一眼:“我说持刀客。”
朗云何道:“山野气息太浓,踪迹难寻。要不然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别处看看。”
“那你守好。”
“放心。”
得到保证,江月明调转方向,准备跳向另外一棵老树。
“等等,”朗云何拦住往右侧走的江月明,指另一个方向,“去左边,右边上山许多官兵。”
江月明走了,朗云何挑一根还算结实的枝条坐下,折扇一打,兴致盎然,“且让我也看看才子佳人。”
……
蒙面人进入山间的一处洞穴,解开捆在脑后的纱结,露出本来的样貌:塌扁鼻梁,牙有些龅,说话时看得尤为清楚。
“我回来了。”
他取下腰间的长刀,丢在一旁堆满干草的地上。
话毕,山洞深处出现一人,他的眉毛更浓,眼更细。
“大哥,外面情况如何?”
被称作大哥的龅牙说:“别提了,我才看见一个落单的,后脚官兵就上山,四处都有人。”
细眼惊疑不定:“我们被发现了?”
“不知,但此处不能久留,等官兵散开我们就走。”
细眼狠狠踹了一脚洞壁,呸道:“又跑,一个月咱们就干了三票,以后还怎么活。”
“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你疏忽,放跑了上次那个小娘儿们,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洞外,树枝被踩断,龅牙警觉闭嘴,手掌往下一沉,示意正要回嘴的细眼安静,他捡起地上的刀,放轻脚步往洞口移动。
江月明对藏在巨石后的男孩说:“小弟弟,你蹲在石头后面做什么?”
七岁的男孩回头,朝江月明“嘘”了一声:“姐姐,小声点,洞里好像有东西。”
江月明蹲下,将男孩好奇探到外面的脑袋按下:“什么东西?”
“不知道,可能是新搬来的野人,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晓春城流传着野人的故事,大人们编它来训斥不听话的孩子:再哭再闹,小心山中野人将你抓去。
“野人最喜欢吃小孩,你不怕?”
男孩听了脸色一变,然后佯装镇定:“我是男子汉,不是小孩儿。”
江月明颇为头疼,思考该如何把这小子支开,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请求,男孩的爹娘在不远处寻人,大声喊着:“二宝,你在哪儿,该回家了!”
爹娘远比野人可怕,二宝撒腿就跑,跑前不忘对江月明说:“姐姐,你也快回去吧,山洞怪吓人的。”
江月明作势往前走了几步:“就回。”
男孩儿跑得很快,一眨眼便不见踪迹。
江月明止住脚步,洞中的人迟迟不现身,许是听见外面动静,分不清敌我数量。
她朝洞穴走去。
“大哥,外面怎么了。”
龅牙手持长刀,紧贴石壁。朝外看时只见一名女子,容貌靓丽,除她之外再无别人。
女子往洞穴的方向过来,细眼按捺不住上前看,喜道:“老大,这可是上等货。”
二人一前一后现身,森寒的刀已经出鞘,他们各持一把。
江月明的眼神毫无波澜,语调略微上扬:“哦?两个。”
前方的老大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小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江月明扫过二人低俗丑陋的面孔:啧,这两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有了。
刺客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江月明想起来了,刚进晓春时,城门的守卫曾拿过几张通缉犯的画像比对,眼前二人和其中两个山匪的样貌几乎无二,通缉悬赏似乎是100两。
前方的山匪又开口了:“小娘子,不如和哥哥们一起玩玩。”
江月明灿烂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两个字:“去死。”
山匪老大眼睛竖起:“给脸不要脸,老二,拿下!”
话音刚落,江月明已经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锋利的短刀对准山匪老大的喉咙,冰凉的刀刃贴在皮肤上,冻得他血液都要停止流动。
“老大!”
另外一个站在不足他们五步的距离叫喊,他挥舞着手上的弯刀,威胁江月明道,“你快放开他!”
江月明视线在他乱舞的刀上停留片刻:刀身干净,未沾血迹。
这个山匪老大的刀也是如此,只有一股缺乏打理散发出的腥臭气味。
江月明可以确定,城中的蒙面刀客不是他们。
手下短刀贴得更紧了,全然不听近处之人可笑的威胁,自顾问道,“二位停留在此,有何打算。”
山匪老大吞咽一口唾沫;“女侠说笑,我们都是良民,你放开我,有事好商量。”
江月明:“一个月干了三票,哪三票,杀人还是放火,说与我听听。”
刀下之人惊骇:她是如何听到的!
“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鲜红的血从刀下渗出。
江月明:“我先杀你,再杀他,你是乖乖等死,还是挣扎一下?”
喉间刺痛,山匪老大哪里还有胆子说话。
举刀的细眼见此,回想江月明刚才的身手,他不寒而栗,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位狠角色,她若想杀人,自己绝对逃不了。
紧张之下,他已全然失了方寸,顾不得老大安危挥刀砍去。
破釜沉舟,现在不动手,下一个就会轮到他。
弯刀刺穿肉骨,山匪老大双目赤红,不可置信地望着握刀之人:“你……”
江月明接过山匪老大手里的长刀,任由他砸落在地。
细眼杀完人后跪地求饶:“女侠饶命,小的杀他是为那些死去冤魂报仇,人都是他杀的,与我毫无干系。”
“当真?”
“小的对天发誓!”
细眼牙齿颤栗,说话间涕泗横流,抬眼看到江月明放松警惕,又是一下挥刀!
但是江月明速度比他更快,宛若疾风,她瞬间将山匪老大的长刀插入对方心口。
“呃……”
草叶被沉重的身体压扁,长刀带血,鲜红的液体沿着刀身没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