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山外山——by苏之灼

　　本子上有勾画的痕迹，是剧本。
　　脚踩在沙滩上没有很大的声音，叶雾慢慢靠近，他似乎没有察觉。
　　直到叶雾站在他旁边，看向他剧本。
　　上面很多勾画的痕迹，有很多笔记，也有他按照语言习惯为了顺口做了些许改动的部分，他的字很好看，是连笔字。
　　也可以看出，他真的很认真。
　　“早。”
　　在叶雾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时，方知时突然和她道了声早。
　　“剧本还没看完，早饭我还不太想吃，你先吃，不用等我。”
　　原来是把她当成他助理了。
　　叶雾低头拉开自己背包的拉链，拿小面包的时候塑料包装袋作响，她朝他递过去：
　　“多少吃点吧。”
　　听到她的声音，方知时微微抬起头，思绪从剧本里出来，放下剧本下车：“早。”
　　“吃点。”
　　“芜湖！！”
　　方知时接过来时，一束强光突然照向他们这边，两个人瞬间被光亮包围，两人的装扮一黑一白，在黄色灯光的照耀下很有大片即视感。
　　摄影师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叶雾才要回头看看是谁在恶作剧，就听到方知时在她头顶上方说：
　　“别回头。”
　　现在回头很刺眼。
　　“姐！”黄寥一手拿着大灯一手朝她招手：“师哥！”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大灯把对面两个人晃到的事情。
　　晃完他们，拿着大灯晃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也不知海里的鱼儿们受惊没有。
　　灯光道具组到了。
　　是黄寥最先到的。
　　黄寥在叶雾眼里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大学毕业两年了，也跟着她从事这行两年了，好像就没受到什么污染一样，一直孩子心性“姐”、“姐”地喊她。
　　“姐！”
　　黄寥平时上窜下跳的，现在三两步到了他们俩面前，手里还抓着大灯。
　　“吃早饭没？”叶雾问他。
　　“吃了吃了，”黄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和师哥吃了吗？”
　　方知时此时手上还拿着叶雾给她的小面包。叶雾一把把黄寥“拎”走，跟他嘱咐今天需要注意的事情。
　　被留在原地的方知时稍显孤独，他看着叶雾和黄寥举止亲昵，半晌没有什么动作。
　　海风吹过，味道咸咸的。
　　他清楚意识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自己心底竟滋生出一点羡慕的情绪。

　　移摄设备马上准备完毕，此刻太阳刚好露出半个身子，染红了大片的海。方知时站在海边等待开拍。风吹起他白色衬衫衣襟，吹过他手腕上戴着的黑色电子表，以及已经湿掉的浅蓝色牛仔裤。
　　等待的时候，方知时没有和人说话，他低着头看海水一次又一次漫过自己的脚面，沉浸到角色当中去。
　　他要饰演的角色是一位十七岁的孤独症患者。
　　“好了，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随着方知时迈出步子，摄像机跟上他。他步子不算大，沉浸到角色当中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漫不经心，有种颓废感。忽地，他的腿似乎小小地痉挛了一下，走路也踉跄了下，一边胳膊稍抬高了些，险些失去平衡。
　　正当叶雾想过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因为早上海水太凉他的腿冻抽筋了，却被方知时的助理拦住。
　　“叶导，这应该是我们家大哥的即兴表演，没事的。”
　　叶雾看过去，果然没有什么事。他只是踉跄了一下，然后接着向前走。倒正是这一下踉跄，拍出了他的虚弱感。
　　这个镜头，拍得很成功。
　　一早上过去都进行得很顺利，也成功拍到了大家都比较满意的镜头。
　　方知时的双脚一早上都泡在海水里，现在正在泡热水回温。
　　叶雾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摄影师发给她的。
　　是一条图片消息。
　　点进去，是今天黄寥拿着大灯照向他们，给他和她拍的合照。
　　她背对着光，他向着光。他像是在低头和她说话。
　　喔，她知道了。
　　这里恰好是他和她说“别回头”的那个刹那。
　　他低头的角度，好像在护着她一样。
　　不过......
　　越看越怪。
　　怎么有一种偷情被人发现的即视感呢？
 
 
第8章 去他家、在深夜一起看过海　　傍晚六点，一天的拍摄差不多就都结束了。
　　方知时结束拍摄就先走了，因为读书时的导师找他开线上会议。黄寥非闹着去吃海鲜，叶雾虽然在海边生活，但对海鲜是过敏的，主动退出他们的聚会。
　　才要给好友发消息约朋友出来去吃晚饭，叶雾才系好安全带，就收到了方知时的微信。
　　是一个定位，离这里不是很远。
　　他没说别的，叶雾也没多问，删掉对话框里要给好友发过去的话，驱车前往。
　　是一片别墅区。
　　待车头转了个弯，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在小区里，她慢慢开车，照着方知时给她的定位，慢慢把自己的蓝点和他给的红点重合。
　　车停在一堵红墙外。
　　从外面看过去，墙头有蔷薇花露出头来。
　　大门没锁，叶雾直接推门进去。
　　墙内，除了蔷薇花，还有栀子花。
　　她看着这片栀子花，回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
　　之前她父亲的关爱中心，也有很多栀子花。
　　到了夏天，绿叶托白花，很香。
　　她听到轻咳的声音。
　　一转头，看到方知时在二楼。
　　胳膊撑在栏杆上笑着看向她。
　　她上楼去。
　　心情忽然愉悦起来。
　　这和迎面吹拂而来的海风脱不了干系，也和从院子里墙壁上长势正好的叠层蔷薇花还有那些栀子花有关。
　　今天的彩霞格外美丽，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她对面那个捧着一本书正含笑看向她，眉眼间都点着月光的男人。
　　他是無点。
　　也是方知时。
　　她突然就想起了和方知时之前认识的场景。
　　那天她自己在家，灵感枯涸期。
　　朋友拉她进了个读书群，每天读书打卡，也可以交流交流读书心得，想让她找找灵感。
　　就是这天，無点在群里分享了一本她正在读的书。
　　这本书很冷门很小众，起初她以为是巧合。
　　后来发现，他们的书单大多数都是重合的，就加了好友。
　　尤其是無点每条消息都带上的句号很惹人注意。
　　那天，她拿起手机走到窗帘前，拉开窗帘推开门，海风扑面而来，海浪声瞬间放大不少。
　　这会儿不知怎的，有种独自凭栏的落寞。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她打开微信，打开和無点的对话框，按住语音键，手伸向大海，没说话按了几秒，点了发送。
　　录的是海浪的声音。
　　那边很快回复。
　　無点：【在海边？】
　　与雾：【嗯，住得离海边很近】
　　就在叶雾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时，無点又发来一条语音，三秒钟。
　　这是他们加上好友以来無点第一次给她发语音。
　　叶雾挑挑眉，点了下那条语音消息。
　　和她的语音一样，也是海浪声，但比她的声音更大，更贴近海。
　　無点：【我也在海边。】
　　原来在海边的不止是她啊。
　　她唇角不经意间翘起，似乎那点儿落寞一下因为有人一起看海而消失了，并不孤单。
　　她走到桌旁，拾起桌子上的烟盒，抽出来一支叼在嘴里，在打火机“嗒”一声亮起火光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没马上把火儿凑到烟前。
　　她叼着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打火机，点烟，同时发了条一秒钟的语音。
　　这次無点没有秒回，过了约莫几分钟，他回了张照片。
　　叶雾从看到图片点开大图之前就开始笑了。
　　照片里，在月光下，一只很好看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顶端猩红的香烟。他手下的桌子上还有烟盒外的塑料薄膜，和打火机一起，被他丢在一边。
　　刚拆的一盒烟。
　　陪她一起在晚上吸一支烟。
　　不过比这更惹眼的是，他手腕上还有根儿红绳。
　　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给她发自己拍的照片。
　　大男人戴个红绳，这是缺姻缘么？
　　叶雾咬着烟嘴回消息：【这是哪儿的习俗啊？】
　　無点：【不分地区。】
　　与雾：【我们这儿可没这种习俗】
　　消息发过去，半晌没收到回复。叶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她回屋接着写东西。
　　还好这个剧本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并不算多，叶雾写完已经五点，她伸了个懒腰，把烟头按进已有无数烟头同类的烟灰缸里，又到阳台上去。
　　海边泛起鱼肚白，海面闪烁着光影。
　　她打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的时候没有关闭定位功能。
　　往次她出来拍点照片总有人问她是哪里，她懒得回复就有人追到对话框问，后来她索性直接打开定位，免掉了很多评论。
　　这之前，她一夜没睡。现在，叶雾终于困意上头，倒在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叶雾对这天的记忆实在深刻，正是在那天，她完成了获得青骄奖的作品《访古行》的剧本。
　　可以说是方知时给了她很多灵感。
　　原来，他们那时候就一起看过海了。
　　现在她已经把烟戒了。
　　方知时呢？
　　她看向他手腕。
　　有一抹红色。
　　今天之前，没见他戴过。
　　只有今天，她来找他，他才戴上。
 
 
第9章 海浪、他没说，这些花都是为她而存在的　　桌子上没有烟盒，没有打火机，更没有火柴，这里也没有烟味，没有烟灰缸。
　　叶雾不知道自己回忆了多久，但在她回忆时，方知时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扰她。
　　看出她在想事情想得出神。
　　她回过神来，赶忙道歉：“抱歉。”
　　“回到这里了吗？”
　　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他的语气温柔得像沙沙缓冲上海岸的海浪。
　　他可以在舞台上掀起巨浪，也可以在此刻轻轻拂过沙滩，卷走几只搁浅的小鱼。
　　她的心绪从那一天回到了这一天。
　　“在这里。”
　　“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叶雾好奇道。
　　“我们都没对彼此好好地自我介绍过。”
　　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中。
　　在网络上，加上好友之后就开始沿着群里的共同话题聊彼此看过的书，开始谈天说地。在现实里，他们见的第一面没有打招呼。第二面，就直接坐到咖啡厅里面对面谈合作。后来第三面第四面，就已经是熟络的状态了。
　　没有好好地自我介绍过。
　　“那......”叶雾朝着方知时伸出手：“你好，我叫叶雾，a城人，在这座城市北漂。 ”
　　方知时回握：“方知时，音乐剧演员，a城人，托叶导的福，半只脚踏进微电影行业了。”
　　两个人的手，一只薄而纤细，另一只温而宽厚。
　　一握即散。
　　“你也是a城人？”饶是之前在弹幕里看到过，她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
　　“对，我是a城人。”
　　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袭上心头，叶雾有些兴奋：“看来咱们还是老乡咯？”
　　“算，也不算，”方知时解释道：“我在a城没有家。”
　　如果说家的话......
　　“那还挺巧，我在a城也没有家了。”
　　两个人的语气都淡淡的，像是在讲故事，而故事与自己相关。
　　往事随风，如烟散去。
　　“c城挺好的，比a城发达，机会也多。”叶雾歪歪头，抬头看向月亮时眼眸里有碎光：“按理说是这样，但是我总想着以前的老地方。”
　　碎光聚合起来，是闪着光的回忆。
　　“那里有高墙，也有栀子花，有很多我想称之为好朋友的人，虽然说......他们可能都不认识我。”
　　他们记住一个人，要花更长时间。
　　她那时候在上学，只有放学了或者是周末了写完作业才能过去。
　　“会有人记住你的。”
　　叶雾只把方知时这句话当做安慰她的话，很感激地说道：“谢谢，但愿如此吧。”
　　“我在a城也过有放不下的人。”
　　“放不下的人？”叶雾看向他。
　　“嗯。BaN”方知时点点头：“放不下。”
　　“那个人还在a城吗？”
　　“没在，我们是从小认识的。”
　　“哟，青梅竹马呀。”
　　方知时摇摇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