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by不似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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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金銮不明所以,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手有什么执念。
秦恕不让她缩,握紧了,拇指往她掌心推了一枚薄纸包着的小方块。
岳金銮问:“什么东西?”
秦恕不答,只道:“吃了。”
他松开手,岳金銮打开小方块,见里面裹着一枚赭色、裹着淡黄姜丝的姜糖团。
姜糖团是用糯米与糖浆做的,入口分外软糯,姜汁红糖的气味活络地流淌在空气里。
他刚才非要牵她的手,便是为了给这只姜糖团吗?
岳金銮长睫弯弯,鼓起的面颊上染着淡粉,像个小寿包,她有些苦恼,“姜味好浓,我不想吃……”
她不爱吃姜,饭菜里的姜丝都要挑去的。
秦珩见她娇气,便道:“不想吃便不吃呗!”
“不行,”秦恕冷冷打断他,直视岳金銮,“必须吃掉。”
他见岳金銮委屈,才放轻声音,“姜糖暖胃驱寒,吃了就不冷了。你不是受不了马车颠簸吗?吃了头也不会晕了。”
岳金銮双手抱着姜糖团,小小口地咬了一下,融在舌尖,被又甜又辣的味道冲得天灵盖发麻。
她磨磨叽叽地啃,时不时看秦恕一眼,想等他走神时悄悄扔了。
姜糖真是她吃过最难吃的糖了……
然而秦恕对她甚是用心,专注的像把她当成了一本书,要逐字逐句去读解。
盯得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分外煎熬。
秦珩没什么忌口,看着岳金銮手里红乎乎的姜糖有些眼馋,朝秦恕道:“三弟,给我也整一颗呗,我也想吃。”
秦恕坐得端正,目光平直,半分不往秦珩身上去,“没有了。”
秦珩“切”了声,不爽道:“一颗糖而已,你怎么这么抠门?”
“嗯,”秦恕淡淡道,“因为穷。”
他看着岳金銮,挑眉,“养不起第二个了。”
“咕咚”一声,岳金銮闻言,默默把整块糖咽了下去,甚是乖巧。
·
一路上,被秦恕看着,岳金銮硬是没困过。
自然也不敢往秦珩身上靠。
秦珩抱怨了好几次,天真的质问岳金銮,为什么今天没有靠着他睡觉,好像心甘情愿给她当人肉垫子一样。
他每次这么问,秦恕的眼神都会闪一闪,虽然他一言不发,岳金銮还是心里怪怕的。
难不成要当皇帝的人,十二岁都是这么老成持重自律沉静的吗?
越国公早年是皇帝的伴读,颇得圣宠,连郊外的温泉庄子也是雕梁绣柱,招摇的很。
幸好建在郊外,再招摇,平日里也只有庄子上的奴婢看见。
至于那些心知肚明的朝臣,自然也不会冒着得罪今上宠臣的风险去弹劾,到了年底,还不得借人国公爷的庄子泡泡温泉,快活快活。
马车到庄子时,岳金銮第一个被奴仆抱下车。
她站定,见秦珩已经自己跳下来,便想也不想的朝着正要下车秦恕伸手,“下来吧,我牵着你。”
秦恕眸中划过一道惊讶,然后看了一眼秦珩。
见秦珩果真带着几分醋意,他才嘴角一勾,握住岳金銮的小手下车,“谢谢。”
“客气什么?”岳金銮说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朗朗笑音,“阿柿——”
岳金銮明眸一烁,抽出手,转身朝着声音的来处扑了过去,一把勾住来人的脖颈,咯咯笑道:“阿礼,好久不见!”
卫燕礼一身栗色蜀锦金长衫,与岳金銮的蜜蜡黄锦裙甚衬,他也才十二岁,俊如青山的眉眼间尚存着几分少年人的柔和。
他张手接住扑过来的岳金銮,脸上露出些微痛苦之色,“阿柿,你似乎胖了。”
卫燕礼踉跄了几步,发上束着的金缕带一曳,拂到岳金銮的眉心鹅黄上,似与那朵小金芙连缀在了一起。
岳金銮佯装生气的打了他两下,“乱讲,我最是匀称,你才胖!”
卫燕礼含笑牵住她手,“我不是胖了,我是高了,你没发现吗,我又长高了。来日等我有爹爹一般高,我便可以抱你上树掏鸟蛋了。”
岳金銮啐他,“谁要掏鸟蛋,我才不掏呢!”
她若真是八岁,指不定好这口。
卫燕礼思索,“那好吧,我带你下水捕小鱼,你踩在我脚背上,就不怕有水打湿你的裙子了。”
岳金銮眉开眼笑,“那也行!”
掏鸟蛋没什么意思,可是抓小鱼,她就算十五岁,也还是爱玩!
秦珩羡慕妒忌的看着他们,推了推秦恕的胳膊,“阿柿的朋友可真多。”
他看了看秦恕的脸色,“你吃醋了?”
“可笑。”秦恕冷漠道:“我没有。”
二人叽叽喳喳,险些忘了背景板似的秦珩与秦恕。
卫燕礼作为头一份的宠臣之子,皇上亦是颇为疼爱,自小与几位皇子走的近,便也不太重规矩。
他朝着秦珩与秦恕略一作揖,便带他们进门去了,不过还是与岳金銮手牵着手并肩走着。
青梅竹马的情谊,并未因为岳金銮入宫而受到影响。
岳金銮上一世长大后便没怎么同卫燕礼他们顽过了,男女有别。而今不受约束,自然开心地红光满面,笑语嫣然。
秦恕在她身后淡淡看着。
赴宴的人里,岳金銮认识的、不认识的,转折亭台间见了不少,无一不藏着眉间冷漠朝她行礼。
卫燕礼与她也不在意,这些人心里再看不起岳家,还不是得低头作卑。
“则宁呢,今日怎么不见他?”岳金銮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周则宁,她好不容易把灯草带出宫来,为的可就是早日撮合这对苦命鸳鸯。
回头一看灯草,她还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会遇上什么,听见周则宁的名字,神情一片懵懂淡然。
岳金銮在心里叹气。
卫燕礼笑答:“周世叔罚他今日在家中苦读呢,若是作不出让世叔满意的文章,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岳金銮同情点头,“真可怜。”
二人身后,秦恕问秦珩:“她与周则宁很要好?”
“当然了,你不知道吗?”秦珩反问。
秦恕抿唇,“现在知道了。”
岳金銮没有听见身后的问答,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那叶枕戈与秦师道呢,我怎么也没见着他们,平日里他们可绝不会不来凑这热闹的。”
卫燕礼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在那儿等你呢。”
竹林里悬着雅致的兰草灯笼,设了桌椅,上置佳肴鲜果,供宾客品尝。
依稀可见竹叶间折光透出的男子身影,有年长的公子,亦有年少的小公子,修姿俊容,神采英拔。
秦恕皱眉,问秦珩:“她与叶枕戈和秦师道也很要好?”
秦珩“扑哧”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我怎么说她朋友多?她与半个京城的小公子都玩的好!”
秦恕神情有些不太对劲。
竹林里人影摇晃,看着甚是好顽,岳金銮几乎能听见叶枕戈与秦师道的笑声。
她死前的两年几乎再没见过他们,一时激动,提着裙摆便要走过去,“我也去看看!”
卫燕礼自然答应。
岳金銮从前在宫外可不讲什么规矩,与他们几家小公子素来一道顽的。
岳金銮一想到要见到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了,心里的雀跃都快溢出来。
她见过上一世长大后的几人,无一都收敛性情,长成了斯文郎君,岂有小时候好玩。
“叶枕戈、秦师道,我来啦——”
她欢快得鞋子都快跑掉了,只想快快扑进小朋友们的怀抱,后襟一沉,被人轻轻扯了回去。
岳金銮被秦恕提走了。
她一脸茫然,“秦恕,怎么了?”
秦恕垂眸戳了戳岳金銮的梨涡,把她的灿烂的笑容戳没了,才沉声道:“那边是男席,你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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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朋友多,呵!
秦湛:?
秦珩:?
周则宁:?
卫燕礼:?
叶枕戈:?
秦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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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前便没人想管过岳金銮么?
有的。
但多管闲事的,如今坟头草都几米高了,风一吹,连墓碑都看不见了。
卫燕礼听见秦恕这句话,才分出正眼,好好打量这位鲜少在人前露面的三皇子。
虽是皇子,可母亲不过是个宫婢,还不如宫外那些皇亲贵胄父母皆是高门的公子哥一半的尊荣。
诸皇子中,卫燕礼唯独与他不太认识。
卫燕礼好声好气道:“三皇子不知,阿柿年岁还小,咱们几家原是不重那么多规矩的,她难得出宫一回,不如让她玩个尽兴。”
岳金銮笑也不敢笑,只能猛点头。
秦恕见她点头,漆眸沉沉,“她过了年便九岁,不小了。”
才九岁而已,岳金銮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见这位公子不行,见那位公子不行,气得她恨不得立刻多长个器官,重新投胎成男子。
“才九岁,小的很,不碍事的,你让我去吧。”岳金銮小声求他。
秦恕淡淡道:“你就这么想去?”
岳金銮点头。
秦恕道:“这么想见你那几位朋友?”
岳金銮搓了搓手,“拜托拜托,让我去吧!”
秦恕垂眸,冷冷道:“好,那你去吧,我不管你。”
他折身便走,冷风一样利落,果真不管她了。
秦恕走的快且沉,转身时冷不防被一枝斜生的红梅撞入怀,红瓣白雪染了一身。
岳金銮看他略一驻足,伸手折断梅枝,冷漠丢在地上,目不斜视地踏了过去。
秦珩摇头道:“他生气了,还是年轻,太沉不住气!”
岳金銮不解,“他生什么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秦珩故作老成,“你不懂,男人的心思,永远那么深不可测,是你太无情了。”
岳金銮白了他一眼,“毛病——”
这些小孩一个两个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怪叛逆的,青春期要来了?
岳金銮甩头,正想挽着卫燕礼的手去找玩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孩子们尖叫争吵的声音。
少女的音色尖锐娇俏,若是好好讲话,细声细气宛若莺啼也就罢了,吵架时一失控,便恶化成了听觉上的绝对灾难。
争吵的源头,来自梅林中的女席。
那儿挂的灯笼,样式更精致繁琐,灯烛将女席四周的红梅照得明彻,梅花裹了琥珀般清润的光影,如裹上一层糖浆,色泽反似腊梅。
灯烛花影,声音不断,好似那处不是女席,而是一座戏台子。
名角儿正在上头唱大戏,唱得那叫一个投入,将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岳金銮拉住卫燕礼的衣袖,“等等,咱们先去看看热闹罢。”
卫燕礼为难,“可我是男子,不能去女席的……”
他刚说完,梅林里几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便拉扯着出来了,像被蛛丝裹住,谁也不肯分开。
岳金銮笑了,指着她们道:“你瞧,这不是来了?”
几人都是年纪轻的小娘子,岳金銮依稀辨出那几人是谁。
都不是什么家里显赫的,几个三四品官儿家的女儿,名字她不记得了,不过被围在最中间被打的那个,岳金銮很认识。
那是韩将军家的女儿,韩舒枝,年方十岁。
她便是上一世非要嫁给秦恕的那个将门闺秀,因此岳金銮对她记性很深。
小姑娘们下手没个轻重,气性一上来,便只管用指甲去划韩舒枝的脸,拽她头发。
原本一个人是不敢的,可好几个人,胆子也大了,一下子闹开了。
岳金銮与卫燕礼在不远处看着,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几个人打架便罢了,但这是越国公、卫燕礼他爹的地盘,如果真闹出事情来,越国公脸上也难堪。
何况卫燕礼是男子,不好上前劝阻女宾。
岳金銮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打什么打什么,也让我看看。”
她主要是想近距离看热闹。
岳金銮话音刚落,一直被压着打的韩舒枝忽然发力,掐住其中一个闺秀,来了个过肩摔。
她目瞪口呆了几秒,韩舒枝已经几拳把闺秀们给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