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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柿——by不似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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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咕儿兴奋坏了,非要追。
  黑猫竖起耳朵,浑黄的眼珠里只有一丝漆黑如线的瞳,十分渗人,它瞄准岳金銮所在的梯子扑了过来,几个跳绕避开宫人的手,狠狠往岳金銮肩头一蹬,上树爬到了无人可及的枝干上,又跃上宫墙头也不回得跑了。
  下面一片惊叫,岳金銮被踢得一歪,慌乱中抓紧花枝,好险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腕上的红线银铃晃了晃,轻飘飘脱落,掉进草丛里。
  灯草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道:“郡主快下来,上面危险,奴婢扶您。”
  岳金銮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跳出来,捂着心口蹲身往下走,“来了来了,刚才吓死我了,宫里野猫也太多了吧?”
  她正说着话,脚下梯子发出“嘎嘣”一声脆响,横梁断裂,岳金銮脚踝一扭,整个人失控得往后坠去。
  连救命两个字都没叫出来,她便后脑勺着地,撞了一地血。
  起先人还是清醒的,茫然眨眼看着扑过来大哭的灯草和宫人,越来越多的人将她包围,她胸口的气息也愈发稀薄。
  她喘不上气了,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角往下淌。
  疼痛像在往她每个关节骨缝里拧螺丝,五脏六腑摔成八块,每个裂缝都在狰狞叫疼。
  疼,真疼呐,比牙疼还要疼一万倍——
  她好害怕。
  再后来,人也不清醒了。
  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往外流,身体从轻到沉,五感被一只大手连根拔起,脱离了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仿佛通通不见了。
  耳朵还有一点知觉。
  有人说:“你醒醒,别睡,岳金銮,你睁眼看看我。”
  声音很好听,带着深深的恐惧,怕她死了,每个字都在发抖。
  是秦恕的声音。
  岳金銮心想,又要死了。
  秦恕,她怕是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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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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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已入夜了, 只是今夜的宫廷不太平,紫电割裂长空,隐有聚云倾雨之势。
  秦恕走到御花园那株海棠树下, 花枝上还挂着岳金銮白日系的彩笺,在风里摇来晃去。
  好似好掉了, 又还紧紧悬着。
  草丛里银光一闪, 他垂手拨开乱草,捡起掉在里面的红线银铃, 牢牢攥在手心里。
  “三皇子?”有内侍打着灯笼路过,提灯照了照。
  秦恕回头看去,内侍盯着他漆黑不见底的眼,忽然打了个寒战。
  这三皇子怎么怪怪的。
  怪吓人的。
  大晚上不声不响站在白日宝宁郡主出事的树下, 手里还拿了个什么……红线?
  内侍往后退了退, “您这大晚上来御花园,有什么事吗?”
  秦恕收回目光, 沉凉的语调像积满了雨水的阴云, “来看看。”
  “看、看什么?”内侍心慌。
  秦恕不作声。
  风又大了,花枝晃了半天,彩笺被吹掉下来。
  他抬袖捏住彩笺, 朝内侍伸手, “灯笼。”
  内侍愣了半天,把灯笼递过去。
  秦恕展开彩笺,借灯笼光辨清背面每一行小字。
  他亲手养出来的一笔字,他认得。
  上面无非是岳金銮幼稚的寄愿,什么变瘦变美, 自不提,末尾倒是有一句特殊的。
  “听说苏才人是花朝节前后生的, 生辰应是这几日,她虽不在了,可人有轮回,愿花神娘娘记得,多照拂她来世一二,也希望能告诉她,她儿子如今过得很好。来生可千万不要来宫里当宫女了,若能寻个平民良家,好生嫁了吧,宫里浑浊,要弄脏她的。”
  “花神娘娘保佑,让秦恕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虽然不知道向你求这个有没有用,但是先求了再说。”
  她连那点儿小迷信都是可爱又天真的。
  秦恕指尖一沉,忍不住压皱彩笺一角,他迅速碾平,可掌心却又控制不住地将彩笺揉进掌心,揉进每一道掌纹里。
  内侍心里是真怕,又不敢走,单薄的身板在风里抖了半天,额头一凉。
  下雨了。
  雨水打湿秦恕的衣袍,他抬头看天。
  内侍忙道,“奴才送您回宫吧。”
  秦恕道:“不用了。”
  他把揉皱的彩笺妥帖放在心口,拢好衣襟,“送我去眉寿殿。”
  内侍:“哈?”
  “听不清?”秦恕隔着雨帘,面目深冷不清,“我说送我去眉寿殿。”
  ·
  秦恕眉寿殿乱成一团。
  正殿传来皇帝震怒的吼声,“一群废物,好好的梯子怎么会塌!”
  御花园在场的宫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有的年纪小鼠胆子的,直接吓尿裤子,惨白着脸被人拖出去。
  那几个送梯子过来的小太监跪在最前头,抖得话都说不连贯,“前儿连着雨天,梯、梯上那截横梁被虫蛀空了。可奴才们检查得很仔细,之前真的没看出问题来,皇上饶命!”
  岳贵妃哭得近乎麻木,眼神空洞守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岳金銮。
  她小脸上还沾着一块干了的血块,恰好溅在唇边,不经意一看,真像是唇脂画歪了。
  岳贵妃抬起发抖的手,用衣袖一点点蹭掉血块,眼泪“啪嗒”掉在被子上。
  小丫头少有这么安静乖巧的时候,可现在她却希望岳金銮坐起来朝她笑,生龙活虎告诉她,她没事。
  岳贵妃轻轻戳她脑门上裹着的白纱,哽咽道:“没心的臭丫头,姑母一会看不见你便摔成这样,早知道这样,我还养你这么多年干什么,你要是醒不过来,是打算把我也一起带走吗,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要把我气死。”
  姮娘抹着眼泪走过来,“娘娘,三皇子在外面候着。”
  岳贵妃疲怠不已,“他怎么来了?”
  “说是要看看郡主。”
  “那让他进来看看吧。”岳贵妃揉头,“看一会便走。”
  姮娘将秦恕引进来。
  外头下了好大的雨,纵使有内侍撑伞,秦恕身上还是湿透了。
  岳贵妃略微打起精神,虚弱道:“怎么湿成这样了,姮娘带他去换衣裳,别冻出病来。”
  她余光瞥见秦恕袖口的血,神情一恸。
  那是岳金銮的血。
  岳贵妃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泪,匆匆掩面拭泪,等秦恕换好了衣服,才招手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阿柿还没醒,太医说了,要等上十几个时辰才知道好歹,你先回去吧。”
  秦恕看着床幔中朦胧不清的小影子,良久才道:“我想在这儿陪着她。”
  岳贵妃惊讶,“陪着她?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困糊涂了?”她同姮娘道:“把三皇子送回去吧,看也看了,该回去了。”
  殿中烛火明灭,外间雷声隆隆,电破长空,夹杂着许多人的哭号惨叫。
  皇帝将今日御花园一半的宫人都罚了杖刑,大雨混着血水,腥味儿直往门缝里钻。
  秦恕挥开姮娘的手,低声问:“贵妃娘娘,我想在这儿陪着她,行吗?”
  岳贵妃复杂地看着他,“你……”
  外间又是一声惨叫。
  紧接着静默下来,唯有雷声涌动。
  行刑的宫人语气冷淡,麻木叫道:“这个不行了,拖下去,换下一个。”
  岳贵妃脸色惨白,倏忽闭上眼睛,掌心捏作的拳头不住发抖,气息低微,“你要留便留下吧,别出去了,出去看见那些,反而不好……”
  她一阵头晕,撑着茶几半天都没站起来,纤长高挑的身影在烛影里轻抖。
  秦恕目送她走去正殿,才拨开床幔,俯身,把胸口彩笺压在岳金銮枕头下。
  又从袖里掏出红线银铃,慢慢往她腕上扣去。
  红绳上有好几个扣,往常为了好看,岳金銮总系的松松垮垮。
  这一次,秦恕把扣子推到了最里面一颗,直把她纤弱白净的手腕箍出红印来,才扣紧,像怕她会逃,所以用力攥住。
  他拇指摁住她青细的脉络,死死盯着苍白柔软的小姑娘,像要把她折断。
  “你之前说什么,醒不过来了?”
  秦恕轻哂,“那我就再去求一支返生香,再等二十八年,再当一回无妻无子的孤家寡人,我不要紧,岳金銮,我不怕等。”
  红绳染上他的温度,灼炙烫人的像一团火。
  “你要是舍得让我等,我就一直等着。”秦恕失神道:“我不介意多做几个噩梦。”
  “是我没护住你。”
  “对不起。”
  “……但这次太长了,上回是二十八年,这回是三十五年,我也害怕。”过了良久,少年清明的眼睛,忽而垂下一滴泪来。
  岳金銮的小手指,轻轻勾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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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金銮是十五岁死的,离秦恕死隔了二十八年,这辈子八岁死的话,离秦恕死就是隔了三十五年啦。
  银铃之前在猫踢金銮以后掉下来了,是挡过一劫的意思,所以后面梯子断了没有能挡成,意味着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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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花朝节那晚宫里流了不少血, 听说当日搬梯子的小太监没一个活下来,帝王之怒,岂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岳金銮一病便是大半年, 临到年关,人才勉强能走动。
  年三十的家宴, 她没去, 年初一也没回岳家,因为人还没养好, 根本吃不消路上劳顿。
  但总之是过年,岳金銮还是换上小红袄,抱着镜子看了半天,才敢撩起额前的碎发。
  她那天不光摔了, 还被地上的石子磕破了头, 如今留下一道好深的疤痕。
  痂落了,疤陷在肉里, 皱巴巴的。
  她花了太医多少辛苦才捡回一条命来, 能只留下个疤就不错了,可小姑娘爱美,岳金銮看着看着, 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滚。
  “郡主, 三皇子来看你了。”灯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岳金銮连忙擦干脸,用白纱重新裹住头,装作病还没好的样子,抱着汤婆子往被窝里缩。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她说完, 脸往汤婆子上贴了贴,像是围着火炉卷尾巴的小狸子。
  殿里烧了好几个火笼, 温热如春夏之节,岳金銮身体虚空,仍觉得冷。
  她病的那阵子,昏睡了一两个月,每日都用参汤吊着,除了汤药什么都灌不进去,昏沉浑噩,像被强行系在躯体上的一缕魂,不知饥饱,只知疼痛。
  人硬是瘦了十来斤,醒的时候手腕细地把骨骼的形状都凸露了出来。
  太医说,便是醒了,半条命也没了,好在年纪小,日后好生养着或许还能痊愈。
  打那以后,岳金銮从不怕冷的小火炉成了畏畏缩缩的病猫。
  窗外北风一啸,她骨头缝都咯吱叫。
  秦恕轻步走来,见岳金銮埋在被子里,姮娘为她扎了两个小揪揪,比前阵子总是散着头发看上去精神多了。
  他伸手把被子拨开,眼神掠过她眼角的红,“哭过了?”
  岳金銮抱着小火炉无精打采,“没有。”
  “头还疼不疼?”秦恕没有深究,话锋轻转,“药也按时喝了?”
  她现在有头疼的毛病,也是当初摔了的后遗症。
  岳金銮答:“不疼,喝过了。”
  打从她生病,皇帝的心情就没好过,宫里没有喜事,秦恕择母的事情也被耽搁下来。
  不过太后很看重他,现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狼了,皇帝也开始多多关注这个儿子,宫里的人都将他当作正经主子看待,再没有人敢怠慢他一分。
  秦恕的棋下得很好,年后几日无需早朝,皇帝常常召他去承明殿博弈。
  因此秦恕大多晚上才能来看她。
  岳金銮为他高兴,有时也怕见秦恕,他太关心她了。
  从她生病起,秦恕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的大事小事甚至琐碎都要亲自过问,那份关心厚重得让她无所适从。
  秦恕安静地陪了她一会,他坐在床沿上,腰部以上的身体被床幔所掩,朦胧的纱质软化了他日益冷峻分明的眉目骨骼,将他不经意从眼底散出的寒芒温温拢住,以便在岳金銮面前,他能保持时时刻刻都是温和沉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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