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by不似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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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恕将屁股二字略去,耳尖上的红还未褪去,不知是羞还是恨。
岳金銮听了这话,还得了,吓得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汪汪大哭了,冤枉,她冤枉呐——
她急声道:“你误会我了!”
秦恕便主动将衣袖卷了上去,露出小臂上清晰的伤印,“那你是要再抽五次?”
岳金銮觉得自己长十根舌头也说不清了,“我不是!”
“噢——”
秦恕纤长的睫软软垂了下来,小崽子还没发育成狼,白净的脸上只有令人心疼的冷漠与麻木。
他弯腰将裤腿一卷,小腿亦有伤痕,那些怵目惊心的创口不会是一日造成的,是长年累月欺凌的结果。
岳金銮与周太医心里都是一惊。
只听秦恕轻声道:“不要打脸。你抽我的腿,也是一样的。”
岳金銮彻底放弃了与这小孩沟通的想法,她被自己曾经的残暴震惊到了。
记忆中,她虽然纨绔霸道了点,可也没坏到那个程度。
她上辈子是气秦恕一个没人疼的家伙凭什么不像别的皇子那样围着她转。
作弄有、玩笑有、打架有——从未下过狠手。
连他屁股上那一脚也是因为忘了收力,纯属意外。
周太医知道秦恕身上伤痕多,但没想到都来自于岳金銮的毒手,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敢怒不敢言的责备。
岳金銮快急哭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秦恕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责罚。
岳金銮不知道,她虽然没有下令,但只要她皱一皱眉头,就有数不尽的人替她当恶人。
她一转过身,那些人便将秦恕视为烂泥,欺压打骂,为她出气。
岳金銮不知道秦恕遭受了这些,秦恕也不知,这并非是岳金銮的主意。
因而便将所有的罪名加在了她的头上。
“我,唉……算了,都怪我。”秦恕都这么说了,岳金銮也只好硬着头皮背锅。
她无精打采得绞了绞衣角,带着哭腔道:“秦恕,真对不住,我是个害人精!”
她再也不敢了!
四周的人脸色皆白,周太医想为岳金銮搭脉,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而其余两个小太监纷纷怒了。
他们高贵的郡主居然跟秦恕这个没娘养的落魄皇子道歉,还哭了!
老天不开眼——郡主的歉意和眼泪比黄金都珍贵,天听了这事儿都要塌了!
也不管秦恕刚才有多卑微,坚持把所有的错推到了秦恕身上。
“我去告诉贵妃!”
“我去通知皇上!”
两个小太监目标一致,分工明确,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偏殿。
岳金銮:?
她惨叫一声,“别去!”
去了秦恕就要遭殃,秦恕遭殃,她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
小太监们忠心的声音随着风遥遥传来,“郡主放心,小的们一定让三皇子付出惹哭您的代价!”
秦恕惨白着脸,冷声道:“岳金銮,你真卑鄙。”
然后扬手,将手里岳金銮给的五颗糖全部扔在地上,糖落了个稀碎,只余晶亮的碎片,小星星似的,闪了闪,便失去了光泽。
秦恕为什么又双叒叕误会她了……
岳金銮苦笑不已。
她这辈子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救人小天才,但这个离谱的坏境不培养出恶霸才有鬼吧!
·
在众人的眼中,岳金銮一天之内对秦恕说了两次对不起,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她病了,要么是秦恕有罪。
在岳金銮心里,她有罪。
她一天跟秦恕道歉了两次,居然都失败了,并为他招致祸端——
她罪无可赦。
岳金銮已经能想到自己未来会怎么被切盘装了,要是秦恕心情好,可能还会撒点葱花什么的。她托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
岳贵妃听说岳金銮对秦恕又是道歉又是哭的,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得说阿柿长大了,然后便将秦恕送了回去。
但皇帝刚一下朝,便听到了眉寿殿小太监悲愤的哭诉,说岳金銮被秦恕气坏了,人都快不行了。
这还得了,岳金銮可是他与岳贵妃当作女儿看待的宝贝心肝儿。
皇帝匆匆赶来眉寿殿,看见岳金銮正咬着樱桃蜜饯躺在美人榻上望天流泪,时不时还坐起来托下巴叹气。
看上去虽然精神抖擞,但又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以前的岳金銮见了皇帝,肯定开心的像小狗一样扑过来叫姑父,问他又带什么好吃好玩的给她了。
今天却蔫不拉几的,只叫了一声姑父,又兀自怅然去了。
于是皇帝认为,肯定是秦恕那小子有错。
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了他的宝贝侄女儿不开心!
皇帝龙颜大怒,朝着御前总管全祯道:“去把秦恕给我押过来!”
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且偏心,对宠爱的岳贵妃与岳金銮,几乎是掏心窝子的好。
至于那个宫女生的没什么印象的三儿子,无非是个多余凑数的存在。
岳金銮一听,差点魂飞魄散,“不是,姑父,秦恕他没有……”
正在亲手为皇帝布置早膳的岳贵妃也听得眉尖轻颦。
她款款走至皇帝身边,又嗔又恼得飞了岳金銮一眼,柔柔挽住皇帝小臂,如波斯猫依偎着雄狮,眼角眉梢尽是含情带笑的风流柔媚,“皇上又是听的谁添油加醋说咱们三皇子不好?小恕他虽然平日里话少了些,可性子您这个当父皇的还不知道么,他最是乖巧听话的,怎么惹您不开心了?”
岳贵妃说话素来如此,总是轻轻软软叫人名字,为谁都说尽好话。
对宫里那些嫔妃,都一口一个阿碧、阿秀叫人闺名儿,至于小辈,则叫小恕、小湛,好似见了谁都笑面盈盈、一团和气。
背后也极少讲人坏话。
皇帝听得爱妃一番话,气果然消了不少,脸仍板着,“那小子不是惹的咱们阿柿掉眼泪了?”
“没有的事,那是阿柿因为牙疼哭呢。小恕性子好,还哄咱们阿柿呢,两个孩子相处甚好,皇上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臣妾的话您还不信吗?”岳贵妃转头向着岳金銮轻笑,声若莺啼,“阿柿,你告诉姑父,是不是这样?”
皇帝点头,大有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模样。
岳金銮像小猫一样慢慢走到了皇帝面前坐下,下巴搭在他膝盖上,眼巴巴望着,“姑母说的没错,三皇子待侄女可好了,他不光不怪我抢了他的糖,还安慰我牙疼,以前是阿柿不懂事,总以为他不好,姑父莫要再罚三皇子了,求求您了!”
岳金銮去拉皇帝的手,晃了几晃,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阿柿知道错了,才想同他道歉,姑父不要怪他。”
上辈子岳金銮能讨皇帝欢心,可不只是因为梦月入怀而生的。
她虽然蛮横,但也娇气,几个皇子不敢大胆对着皇帝撒娇,加之皇帝又想要个女儿,岳金銮正好补足了皇帝这个念想。
她肆无忌惮的撒娇,真正如孩子般膝下承欢,让皇帝感受到了天家少有的天伦之乐。
皇帝被她一晃,心都软了,自是笑吟吟答应她,“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不罚他,赏他总可以了吧?”
岳金銮笑得合不拢嘴。可以,那太可以了,她还怕自己送的秦恕不收呢。
“那姑父赐他几件新衣服吧,靴子、里衣也旧了,还有腰带!要入冬了,被褥怕是不够,火炭也要,红烧肉、糖蒸酥酪、板栗烧鸡、羊肉汤……都赐些吧,我看他生的瘦,得多补补。”岳金銮兴奋地掰着手指头。
“这孩子……”岳贵妃无奈摇头,却又轻声添道:“再送些蜡烛过去吧,小恕早就启蒙了,听说读书用功,夜里若是没个灯烛,怎么好看书?”
岳金銮忙附议,“是是是!”
她突然又很后悔,好歹是皇帝的赏赐,只提这些是不是太朴素了。
毕竟这些东西岳金銮都能从眉寿殿给秦恕送去的。
但她也来不及想了,想送秦恕别的,下次再跟姑父开口就是,反正姑父是绝对不会拒绝她的!
皇帝一一应了,既是对自己的赏赐被岳金銮换了这些东西无奈,又惊讶秦恕好歹是皇子,怎么连这些基本的物件都没有。
“阿柿,”等岳金銮说完了,皇帝招了招手,岳金銮于是又凑近了点,“你懂事了,可你也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岳金銮问道。
皇帝轻刮她鼻尖,温声,“你是朕与贵妃的娇娇儿,纵是做错了,也无需向任何人道歉,这是朕给你的权利。下回,不要再说了。”
岳金銮一怔,鼻尖发酸,水汽涌上眼帘。
透过泪雾,她看见皇帝与岳贵妃一坐一站,面目温柔,眼底尽是对她不加掩饰的怜爱。
他们永远偏心的袒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她的错。
她心里忽然好难过呀。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最疼的娇娇儿,早已被太子害死了。
第4章
皇帝扑哧笑了,“好好的哭什么?”
他目光一定,拇指托住岳金銮的下巴,“咦”了一声。
“不过阿柿,你的门牙,怎么没了?”
·
一大早,岳金銮就跟着皇帝的赏赐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常宁殿。
常宁殿是秦恕住的宫殿,虽然被称之为殿,但实际上也就是冷宫辖范围内的一个普通客房。
逼仄狭小,不见光,还没岳府的茅厕大。
一想到秦恕睡在茅厕不如的冷宫,自己却在华丽的宫殿里呼风唤雨,岳金銮心痛得一宿都没睡着。
出发之前,岳金銮点了几个云韶府的乐女跟着。
她岳金銮做事,要的就是牌面!
今天就让全宫的人知道,秦恕,她罩定了!
云韶府是宫中掌女乐的官署,里面美女如云,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尤其唢呐,吹的那叫一个绝。
前世那些美女在她送灵的时候吹唢呐,听的她娇躯一震,差点还魂下来亲自抬棺。
难怪都说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不过今天不太适合吹唢呐,岳金銮就让几人一路上弹吹琵琶笛阮,打着细腰鼓,唱着歌儿。
花里胡哨的一支队伍,她指挥着,从眉寿殿走到常宁殿,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出来看。
什么临华宫的李美人、沉香宫的宋昭仪、落梅宫的刘妃,听见声音都出来打招呼。
岳贵妃一人专宠多年,大家又没男人又没权利,压根斗不起来,闲的很。
平时又穷,叫乐女也得给赏银,她们给不起,一年也就听这几回。
于是人人捧着一把瓜子坐在宫门口叫好,“唱的好,再来一首。”
岳金銮不是小气的人,当即大方地朝乐女挥挥手,“去,给娘娘们再唱一首,来你最拿手的。”
乐队里就一个乐女唱歌,其他人只用弹。
那乐女唱了一路嗓子都快冒烟了,小心翼翼地问:“郡主,我能不能先喝口水?”
岳金銮道:“没用的东西,喝吧喝吧。”
她从来不苛待下人。人有三急,还能不让喝了?
她一般出门,身边都要有宫女端着茶果点心,姮娘倒了杯茶,乐女喝光了,又唱起来。
听着小曲儿,嫔妃们打络子的、翻花绳的、踢毽子的,都更有劲儿了。
落梅宫里一个小脑袋窜了出来。
二皇子秦珩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他是刘妃的儿子,上一世与岳金銮玩的最好。
“阿柿,你这是上什么地方去,怎么叫了那么多人?”
秦珩才十二岁,比秦恕大上几个月,正值好顽的年纪。
成日里与岳金銮勾肩搭背,招惹是非,一看见热闹就走不动道,非要掺和。
刘妃知道自家儿子缺心眼,加上太子已定,也没打算让秦珩争权夺利,撩眼皮子见他和岳金銮玩得好,放心的很,转头嗑瓜子看画本去了。
“我去常宁殿送赏赐!”岳金銮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好像要去拯救全人类,连身上都带了层神圣的光辉。
“哇——阿柿,你可真厉害。”秦珩夸张地捧场。
岳金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秦珩跟她一道走着,突然嗅到后面宫人端着的红烧肉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会儿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刘妃还没传膳,秦珩正饿着呢。
他摸了摸肚皮,身上崭新的乌金云绣衫蒙着光,金丝熠熠。
岳金銮斜了一眼,想起昨日秦恕那身旧的不像话的苍色袍子,舌根又是一涩。
说真的,秦恕真是寒酸的过分了。
秦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声道:“阿柿,我饿了,红烧肉能分我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