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裙摆——by 江小绿

　　他穿着白T恤坐在长椅上，面孔苍白，眼中仓促茫然，不设防的模样望向镜头，显得脆弱无措。
　　周北屿呼吸骤停了两秒，很快，强迫自己缓缓恢复如常。
　　他不想多看，飞快把桌上照片收起来。
　　一股脑塞进桌子时，周北屿才发现，照片后面写了字。
　　黑色的字迹，秀气张扬，一如那双明亮带笑的眼睛。
　　——送给病美人。
　　......
　　一中下周和外校有场友谊辩论赛，校内经过一番筛选比试之后，最终选定出战的是一班这支队伍，周北屿在里面是主辩手。
　　周五下午，他们在大礼堂演练。
　　今昭过去时，底下座位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有一班学生，也有一些外班面孔。
　　正值午休，正常都在教室睡觉，难得忙中偷闲跑到这里的，大部分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昭在后排找到位置坐下，抬头看向台上的人，男生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站在台上，手里没有稿子，微扬着脸，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清亮动听。
　　自然光线落在他脸上，白皙明净，少年俊秀得宛如另万物失色。
　　一场辩论下来大概二十分钟，台上几人似乎也口干累了，中途休息，下场喝水。
　　周北屿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在舞台侧面，看着稿件资料。
　　今昭手里握着瓶水，猫着身子穿过座椅，走到舞台侧边，朝他走近。
　　“周北屿。”她叫了他一声，不轻不重，周北屿从舞台投落的阴影中抬起头，目光平平望来。
　　“给你。”她把手中的水递过去，他没有接。
　　“有什么事？”冷冷淡淡一声，裹挟着几丝冰凉，今昭愣了下，有点难过说，“你好冷漠。”
　　沉默的人换成了周北屿，他安静好一会，换了个语句，“你有什么事吗？”
　　时光仿佛逆转，回到了他教室外面那一天。
　　今昭怔愣几秒，突然问他：“我上次送你的照片喜欢吗？”
　　“不喜欢。”周北屿不假思索答。
　　“为什么？”她这次是真的有点受伤，话里带着委屈。
　　“我把你拍得这么好看。”
　　“不好看。”周北屿莫名扭过脸。
　　“病殃殃。”
　　“哦...”今昭拉长了点声音，明白过来。
　　“你喜欢自己威武阳刚一点。”
　　“.........”周北屿转回脸，正视着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她慢吞吞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电影票，递给他，开口说，“想请你周末一起看电影。”
　　周北屿诡异静默了数秒，目光定在她手中那张粉色小票上，有些匪夷所思。
　　这种直接、老套的邀请方式，他是第一次见，但放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也不那么意外。
　　他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不留情拒绝，“我不会和你去看电影的。”
　　“为什么？”今昭睁大了眼睛，难过而困惑。
　　“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周北屿反问，马上又告诉她，“就算是朋友，也不代表可以一起看电影。”
　　“那怎么样才可以？”今昭问完，认真回答他理由。
　　“我们一起去玩，一起和别人吵架，还一起回家了，这还不算朋友吗？”
　　两个人好像在分别进行两段谈话，周北屿选择性忽略她后一句。
　　“怎么样都不可以。”他冷漠说，收起手中稿件，转身要走。
　　“不行。”今昭从后头叫住他，飞快把电影票塞到他手中，努力想出一句威胁的话。
　　“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那张病殃殃的照片公布出去，让大家都笑话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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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周六，是个阴天。
　　电影院门口人很多，今昭挑选的这家是整个鹤鸣市最大的影院，打通了商场二楼半层，侧边有独立电梯可以直接上去。
　　她买的是下午两点钟的票，近期上映的电影中，口碑最好的一部国外科幻大片。因为她听说男生都不太爱看抒情类电影，偏爱动作科幻片。
　　这部电影似乎很受欢迎，尤其是这个时间场次，她订票前，看到页面上座位已经被预定了大半。
　　今昭来得比较早，反正无事，就到商场附近转了一圈，时间还有很多，她最后在影院边上找了家奶茶店，刚坐下点好单，手机就收到了许明月消息。
　　【昭昭，你电影开场了吗？】
　　【没有】今昭坐在桌旁，低着头给她回。
　　昨天晚上，许明月发信息约她一起出去逛街，今昭回她，自己今天要去看电影，和朋友。
　　【你们定的是几点的票，正好我和妈妈也要去看电影，说不定是同一场】
　　奶茶上上来了，天气渐热，她点的是一杯冰饮，杯壁上冒着淡淡水雾。
　　【下午两点，你们在哪个影院？】她思考了下，给她回。
　　【哦！是看的最近新上的那部科幻片吗？听网上评价很好，我和妈妈在严和这边逛着，最近的场次是下午两点半了，估计要比你晚点】
　　许明月话很多，估计也是陪她妈妈逛街逛得无聊，噼里啪啦打来一长段，今昭看完回着。
　　【是那部，我看到评分比较高】
　　【太好了，那我们到时候看完还可以互相分享一下观后感】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个可爱的兔子表情，今昭手指轻动，在屏幕上定住一瞬，刚想回复时，那头又很快发来。
　　【对啦！你电影应该要开始了吧，不说了不说了，我妈妈试衣服出来了】
　　【好】
　　今昭关掉两人对话框，拿起桌上奶茶，喝了几口后，看向屏幕右上角时间。
　　一点二十分钟。
　　她把剩下没喝完的奶茶丢进了垃圾桶，提起桌上东西，提前到电影院门口等待。
　　周末排片很多，陆陆续续有入场的人，相携的情侣、大人小孩、还有结伴的女生...形形色色的人经过她身旁，来往的每一张面孔都陌生不重复，今昭等得无聊，甚至闲暇观察起他们身上的穿着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短暂又漫长，今昭察觉到不对看了眼表时，才发现已经一点四十，距离开场不到二十分钟。
　　她给周北屿的电影票上，清楚写着影院、场次、还有时间。
　　绝对不会搞错。
　　是迟到了还是...他不来。
　　今昭有种想要和他确认的念头，才想起来，她根本没有周北屿的联系方式。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接触，让她隐约觉得，这次他也会如约出现，根本没有想过第二种情况。
　　一点五十分的时候，电影开始检票，广播来回念着她手中的场次信息，要求观众去入口处准备，四周等待的人逐渐汇聚成一条队伍，有序排队入场。
　　原本站满人的大厅好像瞬间空了一半，很快原本那条队伍也变得空荡荡。
　　检票员大声提醒最后没进去的观众，赶快抓紧时间。
　　两点钟，电影正式开场。
　　不远处还有匆忙赶来的人，一对小情侣，着急小跑着，女生嘴里不停埋怨。
　　“让你快点，迟到了吧，错过开场了。”
　　“没事没事，前几分钟都是广告。”男生连忙安抚着，两人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门口骤然冷清，空气仿佛安静下来，今昭低垂着头，捏着手里的那张电影票，上面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前几分钟是广告时间，如果错过了，也还来得及是吗？
　　她不由自主抬起脸，将目光投向了前面入口，繁华的街景，仍然没有那道熟悉身影出现。
　　她无意识站在原地，迟迟没有挪动步子，眼中有没有察觉到的执拗，盯着前方。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周遭一切无意识流逝，今昭挪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腿，终于垂头，望着地面。
　　手里提着的那杯奶茶冰块已经全部融化，奶油糊成一团，凝结水汽顺着杯面一滴滴往下滑。
　　电影散场了。
　　里头的人鱼贯而出，有很多经过她身旁，嘴里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剧情。
　　又过了很久，手机震动，是许明月发来的消息。
　　【昭昭！电影你看了吗！真的很精彩！！我好想再二刷一遍，拍得太好了】
　　她看了一眼，没有回复，关掉手机屏幕，顿时漆黑。
　　今昭低头盯着脚尖。
　　或许，他是不是有事情耽误了。
　　如果自己中途离开，刚好错过了，那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想，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从中午等到了下午，直到，阴云浮来，厚重云朵盖住日光。
　　耳边淅淅沥沥，有水珠敲打下来，落在头发、脸上，透过衣服薄薄布料沁入肌肤。
　　下雨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一瞬间，大雨倾盆，路上行人匆匆躲避，奔跑起来，今昭站在原地，发愣的片刻，已经被雨水兜头浇下，浑身湿透，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滴着水。
　　躲避也成了无用功，她定定在雨幕中站着，终于确定，周北屿是真的不会来了。
　　......
　　说不清是雨水凉还是心凉。
　　今昭很慢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擦掉了睫毛上的水珠。
　　手里湿哒哒装着奶茶的袋子被她扔进了垃圾桶，她茫然地往前走，无意识离开这里。
　　漫无目的游荡了许久，在来到一个路口时陡然清醒，今昭定格视线，环顾周围一圈，突然想起什么。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走到路边拦下出租车。
　　-
　　雨没有停，从窗外望去，玻璃被敲打的啪啪作响，樟树叶也在风中摇摆。
　　周北屿试卷写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睛不住往桌上手机瞟去，傍晚五点了，已经过去了一下午，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回去了。
　　他这样想着，定住心神，不再分心去想这个事情。
　　笔尖摩擦着试卷，细微响动被外面风雨声掩盖，室内很沉静，角落里的台灯散发着温暖光晕。
　　周北屿正凝神做题之际，家里门突然被敲响，他从中抬起头，听到了楼上邻居婶子的声音。
　　“小周啊，我们楼底下好像有个小姑娘在等你，听说是你同学，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周北屿骤然放下手中笔，起身走过去。
　　他拉开门，果然看见邻居婶子担忧的脸。
　　“好的，知道了方婶，我下去看看。”他努力镇静，面对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解释。
　　“可能是来找我拿作业的，没有我电话所以在楼下等着，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那小姑娘好像淋了雨一身湿，你赶紧去看看吧。”她关切道，周北屿乖顺应着好，在她走之前，好像顺便想起叫住她。
　　“对了方婶，这件事麻烦你别和我妈妈提起，我怕她多心。”
　　少年面孔温和，礼貌有度，方婶完全没有多想，点头应承才来。
　　待她上楼，听到上面传来一声防盗铁门关合的响动，周北屿才沉下眼，拿上钥匙出门。
　　这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底下入户楼道统一有道深绿色防盗铁门，要靠门禁卡出入。
　　外来访客没有人接应的，只能被隔在外面，进不来。
　　周北屿一眼就看到了今昭。
　　她浑身都湿透了，面孔苍白，头发丝贴着脸颊，衣服布料浸水，抱臂缩着肩膀躲在屋檐下，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即便在方婶的话中有了心理准备，周北屿也不防看到她这样一副模样，就像是在大雨中淋了几个小时，意料之外的惨状。
　　今昭听到了耳边的一声响，老式铁门被推动发出的咯吱声，她飞快抬起头，终于见到那个她等了一下午的少年从里头推门而出。
　　他穿着白色短袖，额发清爽干净，肌肤仍然洁白，从头到脚散发着温暖又软和的气息。
　　应该是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外面的风雨烈阳不曾侵染他半分。
　　今昭看到他，仰起脸，本能的朝他露出一个笑。
　　“周北屿。”
　　周北屿所有质询的话都停在了嘴边，喉咙动了又动，面对这样的今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他不自然垂下眸，“嗯”了一声。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电影都结束了，我还在想，你或许是不是可能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今昭有点冷，但还是缓缓放下抱着自己的手，声音很慢。
　　“后来我又待了一会，直到突然下雨了，我忘记找避雨的地方了，一眨眼就被淋成这样。”
　　“我终于明白，你不会来。”
　　她停了一会，无人说话，两人中间很静默，今昭仰着脸目光定定，望着他干净的眉眼说。
　　“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家的，可是突然又很不甘心，于是就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