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by莽日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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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开始埋怨道:“叙郎说,他一直无法忘记,那日长街上,你带着狐狸面具,于万千人海中牵起了他的衣袖。”
望舒有些无力地捂住耳朵,她靠在素娥身上,吩咐道:“叫春山好好查查,谁写的话本,谁散播的谣言。”
“还有,把金归叙带过来,我要找他问话。”
素娥将她搀扶稳了,低声回道:“是,娘子。”
*
望舒万万没有想到,金归叙竟然是被这样带过来的。
一身劲装,英气十足的女侍卫,反手勾起金归叙的脖子,冷着脸一路将他拖至望舒面前。
望舒有些惊讶,女侍卫作揖道:“在下瞑烟,奉太子殿下之命,为娘子行事。”
她约摸与望舒一般年纪,却要比她这个重生之人还要来得沉稳。眉眼间戾气太重,好像随时都要拔剑杀人。
对,她身上唯一让人觉得怪异的地方,便是腰间别了两把剑。有些重,却始终挺直着腰杆。
她剑鞘一拐,金归叙就稳稳当当跪在了望舒面前。
他抬头看向望舒,恶狠狠地说:“戚望舒,你这个毒妇究竟要做些什么!”
暝烟抬起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往下使劲一压,不耐烦道:“老实点。”
望舒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一身华服极为漂亮,金丝纹饰随着光影流动,夺目耀人。望舒见他万般挣扎却被死死压制,见他目光犯狠却无法正视望舒一眼。
她抬起手便泼了金归叙一脸茶水,“这模样可真是惹人厌弃。”
他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贱人,泼妇,你可知我父亲是谁?你可知当街抓人是犯法的!”
“若叫我父亲明日上朝参你一本,你这劳什子太子妃也别想当了!”
望舒漫不经心地笑道:“哟,是吗?好大的口气,当真以为你那老父亲会因为这样一个不孝子,去得罪戚家,去得罪太子殿下?”
他嗤笑道:“戚望舒,你也别太得意,迟早有一天我要千倍百倍还回去。”
这些狠话对望舒而言不过隔空挠痒,“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望舒走下床榻,来到他跟前,又换了一种语气 ,矫揉造作地问:“怎么,叙郎,不是情难自已吗?”
说罢啪的一声甩了他一巴掌,金归叙狠狠地瞪着望舒,眼底皆是讥讽与憎恨。
“哎呦呦,这么凶作甚,不是对我情根深种么?”
他仰头笑道:“哈哈哈,你这毒妇无才无德,若不是戚家颇有声望,你祖父又劳苦功高,敢问京城中有哪个郎君瞧得上你?”
“也就一张皮囊看得过去,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望舒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可京城里的小娘子都在说,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我却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为了成为太子妃抛弃你这个深情的叙郎。”
他冷哼一声,“鬼知道那群疯子在想什么,认定了我与你两情相悦,一个个使劲的往我家商铺砸钱。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让他们纷纷出来抱不平,这么有意思,陪他们演演这出情深的戏码,又有何妨?”
望舒摇了摇头,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你也不嫌自己掉价。人人都说你在殿试之上大谈重商之道,是为万千人考虑,我也真当你是什么君子气节,到头来难掩商人本色,无才亦无德,说的应该是你才对。”
“便是连容貌也不怎么样,令人作呕。”
望舒转身,扬声道:“娘子们,可都听见了,我戚望舒一身清白,从未做过任何负心之事,与此人也是毫无瓜葛。”
“劳请诸位回去之后,莫要再传我二人有何私情。不然,污蔑太子未婚妻的罪名,大家可担待不起。”
乌泱泱的一群贵族女郎,纷纷从屏风背后走出,金归叙就在那一刻睁大了眼。说谎戏弄他人,终归是要付出代价,一瞬间得罪这么多大官之女,此后他的青云路便该止步于此了。
这些女郎君,脸上一个比一个精彩,自小养在深闺,不食人间烟火,听了几折戏曲,看了些许话本,便觉得情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别人三言两语便教她们深信不疑。受了挑拨未曾细想便又要去讨一个公平正义,谁知这世上真心最易愚弄。
可又能说些什么呢,谎言、欺骗,她们终究也是受害者罢了,冥冥之中成了他人刀剑。
最后,却刺向了自己……
她们这一刻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心中那个情深不寿、为爱痴狂的叙郎就这样轻轻松松坍塌了,实际上这人肮脏、恶臭、一文不值。她们这些日子的情感也一并付诸东流,曾经一个个为他感到不值,为他鸣不平,如今看来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刑部尚书家的小女郎恨铁不成钢地摇晃着金归叙的身体,“退钱啊,王八蛋!”
其余花了钱的小娘子也终究愤怒抽刀,“还钱啊,死骗子!”
咒骂也好,怨恨也好,望舒带着侍女匆匆走出了这个哄闹之地,可是光想着就觉得难受。莫名其妙被编排了一段情缘,还要被骂成是贪恋荣华富贵的负心汉,平白遭了这么多冷眼,还被人强行与一个猥琐至极的男人捆绑在一起。
素娥问道:“娘子,可要拉那金归叙去报官。”
望舒摇了摇头,“他也只是顺水推舟,说一些模模糊糊的话,惹得那些小娘子多想。真正的源头不在他那儿,报官也是罚些银子便匆匆了事。”
随后望舒问道:“春山查的怎么样了,究竟是谁的预谋?”
素娥答道:“此事牵连了许多贵族娘子,实在不方便问话。”
“不是私印了话本和册子么?找几本样书,看看纸和墨是哪家的,找官府一窝端了。”
“是,娘子。”
望舒与晏希白再次见面之时,说起这事便感到委屈。“殿下,那金归叙当真是讨厌极了,光是看到那些臆想的话本画册,我便觉得晦气。若是我查处那背后之人,也定要叫他好看。”
晏希白搂着望舒,有些不辨喜怒地说道:“这手段却是肮脏恶臭,未曾杀人放火,确实在膈应人。”
“所以,望舒,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44章 永结同心锁
“我还以为殿下会教我以德报怨呢。”望舒半开玩笑地说道。
她曾经无数次在内心描摹、揣度, 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性格。
于百姓而言,他是一位宽厚明德、仁政爱民的储君。
于圣人而言,他是一个知礼守节, 懂得进退的继承人。
于百官而言,他不奸不佞, 不曲不直, 万事万物皆了然于胸,自有其度量。
望舒曾经一度以为, 晏希白是芝兰玉树, 是君子如风,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直到后来他坐拥江山、屹立在万人之上,才知,晏希白此人执拗得可怕, 认定的事情绝不放手,喜欢的人要一辈子喜欢。
遭了打压也要疯狂报复……
此时此刻,晏希白浅笑着, 在望舒耳畔轻声说:“君子有仇必报,十年不晚。”
望舒行事嚣张, 惹了不少冤家,若教她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必然是不可能的。
素娥在门外说道:“娘子,事情查得有些眉目了, 可容许奴婢进来禀报。”
她此时此刻正躺在晏希白身上,两人衣衫交缠, 颇为凌乱,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坐远, 晏希白却牢牢锁住她的手臂,耳鬓厮磨,磨磨唧唧地说:“让她再等会儿可好。”
望舒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要紧事呢,殿下。”
素娥在门外等了许久,才听见望舒扬声道:“嗯,稍等,进来吧。”
她推开房门,见二人正襟危坐,晏希白总是不自觉便要向望舒看去,她舒却偏过头规避着他的目光。
“有什么事,说吧。”
素娥答道:“娘子,春山说查到话本出处了。”
说罢她将一封信件呈上,望舒正欲打开,晏希白便凑了过来,她轻咳一声,随后对素娥说:“若是无事,你便先出去吧。”
“是,娘子。”她识趣的走了出去,顺便给里边二位关上了门。
晏希白说:“看看里边儿写了什么。”
他话是这么说,目光却依旧放在望舒身上,两人在一起好一段时日了,但这裹着蜜糖的蜂巢却越来越涨。
望舒不禁想,再这样下去她便要耽于情爱,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
两人磨蹭许久,才打开了信件。春山在信中说道,她一路追查问了许多娘子,她们平日里喜爱看些缠绵悱恻的话本,但碍于礼数,鲜少出门去那些市集坊市,都是打发手下侍女悄悄带回来。后来偶然间便看到了一本见闻录,说的是一对男女从相知到相爱的故事,而那位作者特意写道,书中之事皆是亲身见闻,觉得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令人动容,按捺不住便写做了话本。
后来他们通过谐音与故事背景推测出主人公便是望舒与金归叙,有人心血来潮写下了那本《他爱她的一百种证据》,传来传去,金归叙本人又含含糊糊故意引导,便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晏希白说道:“真是好一出算计,颇为新鲜。这般鬼才做起此等腌臜事,可惜了。”
望舒不置可否,继续看信:“我去了那几个娘子常爱光顾的书肆,这些暗地里的生意凌乱如麻,为了省去麻烦都未曾互通名姓,问是从哪购进的书,也都一概不知,得了些许线索辗转多次又断了。”
望舒戳了戳晏希白,“殿下,这可得好生整治了。”
他歪头靠在望舒肩上,笑着回答她:“一切都听娘子的。”
春山啰啰嗦嗦写了许多,还未曾到重点,晏希白这个男妖精却在一旁勾得她心猿意马。望舒气得将信件塞到他怀中,“我乏了,你来念给我听。”
晏希白拾起信纸,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念得绘声绘色,倒也动人。“回禀娘子,我又试着从初稿的纸质、油墨、排版渐渐锁定了几个私印的小作坊,一番盘问之后,他们承认话本是从这儿印制的,托他们办事的是一个老主顾,来的时候也蒙着脸,看不清面容,一手交钱一手办事,大家也没管太多,如今真要问起来却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晏希白将信纸放下,看了眼望舒,笑着拿起了下一张,喝了杯水继续念道:“我寻思着是老主顾,便特意吩咐人在那儿蹲点,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被我逮到了,竟然是个羸弱瘦小的小娘子。但我始终牢记娘子教诲,不敢匆匆出动打草惊蛇,这便一路跟着来到了她家中,有些偏远,七拐八拐的……”
说到这儿,晏希白笑出了声,望舒转头瞪了他一眼,他说道:“你便是这般教侍女办事的么?”
“倒也有趣。”
他对着信纸念道:“但好在奴婢谨遵娘子教诲,一路留下记号以防万一记不得路,事后又画了地图好让娘子。”
“那屋子着实有些冷清,除了小女郎外还有一个身体孱弱的老婆子。我又问了邻里,据说那小娘子叫曲萧萧,无父无母亦无亲戚,性格孤僻,不爱与人来往,整日宅在家里,十天半个月才出一趟远门,也不知道靠什么营生。我仔细调查过后,最终发现她会接一些私活,替人充当写手,写檄文、写话本、写诗写词又写赋,颇具才华。”
“此后该当如何,还请娘子定夺。”
这封信便读完了,望舒捏着那张地图,若有所思。
曲萧萧啊,上辈子与她也算老熟人了。吏部尚书家的真千金,自出生起便被家中恶仆偷龙换凤,拐卖给了别人养育,直到十七岁才被吏部尚书认回。人人都说凤凰落架不如鸡,都想着看这位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笑话,谁知她竟是咏絮才,诗会上一首绝句压倒诗人才子。有好事的想看她出丑,要她表演才艺,谁知琵琶竖抱一曲技惊四座,众人为之折服。
至于后来嘛,她嫁给了四皇子,可惜夺嫡失败,最终安安稳稳、老老实实也过了一生。
可如今,别说她与四皇子尚未相识,也未曾回到吏部尚书府上,为何会写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本子,构陷望舒名声。
晏希白在一旁提醒道:“这人大概也是收钱办事,最终主顾才是幕后黑手。”
望舒将信件折好,打好了小算盘,问道:“殿下如今可有空,陪我前去一探究竟?”
他站起身来,折腰道:“任凭娘子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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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马车,晏希白才察觉不妥,他掀开车窗的帷幔,看着外边倒行的人流,又拿出地图再三对比,最后不解道:“望舒,可是走错路了?如今这般走可是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