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by莽日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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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天子皱着眉头将所有证据扫完,涉案官员之多,涉案金额之大,简直令他胸闷气短,最后勃然大怒,将每个人都斥责了一遍。又令六部尚书秉公执法,严重的直接罢官抄家,送入牢狱。罪轻的,依照数额如期上缴,平调或贬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到头来还算数松了一口气,法不责众,圣人再怎么生气,却也还是从轻处理。
甚至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情不会大肆宣扬,否则便引起百姓不满,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喷死人。
晏希白对这样的场面并不满意,杀鸡儆猴也得什么对象,这些一个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既然有胆贪污,又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只怕后患无穷。
他再次站了出来,圣人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好像再在怪他不该一声不吭把事情闹大。
晏希白握紧拳头,开口道:“父皇……”
“此事无需再议,退朝。”
“父皇,应当严惩不贷!”
“怎么,太子对朕的处决还有异议?”
“臣,不敢。”他默默吞下了一口恶气。
*
晏希白离开洛阳之后,望舒也开始着手收拾行囊了。她心中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哪怕她一再嘱咐晏希白,要小心提防明枪暗箭。他总是报平安得多,诉苦得少。
外祖父手下家业庞大,远近亲疏的几个人也并不可靠,就怕刚离开洛阳半日,那些人就谋划着如何分割家产了。
安排交代许久,一行人才踏上了归途。
来到京郊附近,她才听闻,太子晏希白触怒圣言,惨遭废黜。
望舒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提前了,这件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提前了。
哪怕前世废太子依旧登上帝位,可那些辛酸苦闷,望舒统统看在了眼里。
她将两位老人家安置在了醴泉坊的别院,正想着怎么才能与晏希白见上一面,她迫不及待想要安抚那个笼中困兽。
这时候,侍女来传,大父要她立马返回戚家。
望舒坐在疾驰的马车上,不断斥责自己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可心中的烦闷好像汪洋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扰得人心神不宁。
戚家,太子,两方都是如临大敌。
首当其冲,便是宫中那些搅弄风云,响当当的人物。大皇子,虽是宫女所生,蛰伏多年伪装病弱,实际上野心勃勃。二皇子阴郁恶毒,心狠手辣,背靠盛宠不断的贵妃和强大母族。四皇子后来居上,所说政见、所陈利弊大胆而前卫,颇得帝心。
重生一世的望舒却知道,圣人最为宠爱的还是继后所出,年方九岁的五皇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放在身边教养。
或许他早就想着,让晏希白腾位呢。
还有那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臣,若是一不小心动了他们利益,每人参上一本,罗织一个罪名,就算是神仙也要拽下马。
回到戚家,父亲与祖父正坐在一块儿,默默地等待着望舒。
她上前行礼,“阿耶,大父,许久未见,身子可还健朗?”
寒暄了几句,祖父便直奔主题,他抿了一口茶,试探道:“望舒啊,事情你可都听说了?”
望舒点了点头,她不解道:“望舒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分明治水有功,一举揭发官员贪污,为何却惨遭废黜,若没有个答案来,我心中不服。”
祖父有些无奈地说:“这次贪污一案,他得罪了太多官员,那些个高官大臣沆瀣一气,齐齐上参圣人,构陷太子殿下勾结党羽,意图不轨,包庇贪污官员,拉帮结派。”
“圣人允了,让人搜查东宫,没查处什么勾结信件,却搜出了满库的金银珠宝,太子殿下挡住众人,不允许纳入国库,说这是他给未来妻子的聘礼,又拿出了帐簿,确实是他多年积蓄所得。”
“那些官员立马转换口风,说太子他骄奢淫逸,德不配位,百姓苦于天灾,他却堆积了满室珠宝要讨女人欢心。”
望舒皱眉,说道:“可这些罪名哪能惹怒圣人,直接废黜太子!”
“骄奢淫逸事小,最重要的是,东宫之中竟然搜出咒怨圣人的巫蛊,圣人是信奉那些仙法道术的,加之近年来身体愈发糟糕,便将这一切归结于此。”
说罢他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
望舒依旧不服,“治水有功说成无功,清正廉洁说成骄奢淫逸,奉公守法说成勾结党羽,忠孝两全说成大兴巫蛊,意图夺位。太子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到头来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罪名,当真是可笑至极!”
“究其原因,还不是得罪权臣,圣人不喜。”
祖父嘱托她,“望舒,慎言。”
两相沉默。
祖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缓缓开口:“望舒,日后太子处境也只会愈加艰难,若是你不愿,我便是舔着脸也能求求圣人,趁着还未结亲,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最多不过背些骂名,日后不用淌这趟浑水。”
望舒有些惊讶,大父终归还是,向着她,希望她好。
她摇了摇头,“大父,您糊涂啊。与天家的婚事岂能这般儿戏,说退就退。祖上拼死拼活为大周打江山,也只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可救不了九族的命。”
祖父说道:“太子殿下这次治理黄河水患,一路收集证据,拉了太多贪污官员下马,他那些兄弟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戚家本就功高震主,只怕从此以后啊,更是遭到圣人猜忌。”
他这话便是默认站在太子阵营了。
“圣人有好多次旁敲侧击,说我跟萧丞相都老啦,是该好好享享儿孙满堂的福气,这一个两个都盼着我罢官归隐呢。”
说到这望舒就无端来气,上辈子祖父便是迫于压力,主动请辞,她翻了个白眼,生气道:“享什么福呢,您现在身强体壮,戚家从太宗皇帝揭竿而起之时,便从龙有功,这些年替大周打江山,守江山,折了多少儿孙,您那些个儿子,我那些叔伯,哪一个不是死在疆场?若不是父亲早早弃武从文,我现在都不知身处何处!”
“怎么着,用完了便要卸磨杀驴,您便是替戚家想想,也要厚着脸皮站在朝堂上膈应人,叫他们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次嘱托道:“望舒,慎言。”
“我是愚昧无知,看得不必你们远。反正,这兵权不能交,这官不能请辞。”
祖父最后也未曾表态,望舒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望舒很在意很在意,她风风火火找到晏妙年,想问问晏希白身处何处,如今怎么样了。她支支吾吾,说他得了一场大病,父皇还顾念一些父子亲情,他搬出东宫之后便在破落的小王府住下了,正在养病,叫她不要担心。
她又怎么能不担心啊。
晏妙年给她带了路,再次见到晏希白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好像心都碎了。
他身子虚弱,眼底是化不开的忧郁,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他说:“望舒,上辈子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望舒手指微微颤抖,心跳都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减少内耗,笑对人生(ー_ー)!!
笨蛋作者不太会写权谋(ー_ー)!!
第59章 月亮沦陷
她难免有些不可置信, 慌乱地向晏希白走去,步伐凌乱,她挽上他的手, “殿下,你说你都想起来了?”
她声音都在颤抖, 最终哽咽着说:“不要骗我。”
晏希白张开双手, 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头埋在望舒脖子上, 贪图她的每一寸肌肤, 没一寸气息,他说:“那日父皇盛怒,下旨要废黜太子,萧丞相拉着我在宫殿前跪了一夜,不断磕头, 也没能等来他的回心转意。”
“那些狗仗人势的宦官,摔坏了望舒送我的小金龟,还阴阳怪气让我赶快搬离东宫。”他说着说着, 便握紧了拳头,手中青筋暴起, 语气也格外的冷。
“天好黑,风好大, 我搬到这个破破烂烂的王府,又遭人陷害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还好侍卫及时赶来,逼出了毒药, 当晚却高烧不退。”
“浑浑噩噩, 我想着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可我明明还没来得及迎娶望舒。从小到大肖想了无数次的事情,到头来怎么能含恨而终!”
望舒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殿下,我在呢。”
“荒唐大病一场,枕中一梦黄粱。前世那些记忆发疯似的涌入脑海,生前身后红白事,空余恨,嗟叹兰因絮果。还好,还好,哪怕再痛苦不堪,我都想起来了,爬尽地狱十八层,上穷碧落下黄泉,望舒,你知道的,我必须重回过去,再见你一面。”
她这会儿只觉得鼻塞得难受,眼泪止不住留了出来,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酸水中,皱巴巴酸到不行。她回过神来,带这些小鼻音,紧张地问道:“殿下,那你身子可好些了,体内可还有余毒?”
晏希白用袖子替她小心翼翼擦去了脸上未干的泪痕,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湿漉漉,黏糊糊的。他在望舒耳边,委屈巴巴地说:“嗯,好了,就是还有些虚弱,闻到油腥味便想吐,一连好几日只能吃素,你摸摸,都瘦了好多。”
望舒还能怎么样,只能哄着说:“我过几日找人把院落里里外外翻新一遍,再聘个手艺好的厨子,把我库房里那些燕窝人参灵芝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他笑道:“你养我啊?”
虽然他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如今却像个小猫儿一样依偎着她,她没声好气地说:“有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
又继续埋汰道:“被人陷害了就揪出来,狠狠报复回去啊,晏希白,难道留着一口恶气自己受着啊吗?让你当老好人,现在太子都没得当了吧。”
“嗯,会的。”这话倒是分不清喜怒哀怨。
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下,望舒搂着他的腰,闷声道:“晏希白,说说上辈子我死后的事情呗,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又许了什么承诺,才有如今这般机遇,逆天改命,回溯时光。”
他说:“我曾经想过,要是你走后,我便吞药自尽,一死百了。可你扇了我一巴掌,硬生生又将我骂醒。”
“望舒,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呢。守疆土,轻赋税,重民生,重农抬商,新修水利,人人都夸我是一个好皇帝,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与爱人携手共赴盛世。”
“我想你,发了疯的想你,劳累与思念像是无形的巨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松懈,不敢一个人静下来,一想到我们蹉跎了半生,擦肩而过的那些年月,便难受死了。”
“那些老大臣,一个个在朝堂上操碎了心,磕破了头,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让我多纳几个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望舒沉着脸,问道:“所以呢,殿下娶了几房娇娘,坐拥江山美人,再怎么情深我也不过只是心头那抹白月光,早早忘了好入身红尘。”
他连忙握着望舒双手,目光灼灼看着她,“不是的,我说我身子弱,早年伤了根本,我在床上不行。所以一直把五弟养在身侧,教他君子之礼,帝王之道,将他培养成为一个称心如意的储君。”
“我啊,劳累奔波了几年,身子愈发虚弱,只好退贤让位了。”
“直到,小皇帝羽翼渐丰,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庇护他的兄长,甚至在旁人的比对声中,如同现在的父皇一般,忌惮,害怕。最后我一心求死,他亲自动手,利剑刺破我的胸膛,望舒,我终归是回来找你了。”
望舒心中只剩慨然,皇权相争,幼弟弑兄,天家真情难料。纵是愤懑,纵使不甘,他们这辈子长长久久,便好。
“上辈子临死前,你塞我手里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
“老国师送的。”
她想了许久,追问道:“为什么它跟着我重生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谁知道呢,自从你走后,那老国师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一个疯子罢了。”他含含糊糊什么也没有说清,却又重新亲吻望舒,企图让她意乱情迷,好蒙混过关。
望舒推着他,“晏希白,你还没喝药呢,都快凉了。”
他目不转睛,伸手将桌子上的草药端到面前,一口气闷了下去。
他凑过来想要继续,却再次被望舒推开,“晏希白,你一身苦味儿,我受不了!”
他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吃了颗蜜饯,便又亲昵地缠了过来,甜腻腻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望舒像是脱了水的鱼儿,干涸到就要断气,她紧紧拽住晏希白的衣角,慢点,轻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啦!
晏希白面色潮红地放开了她,明明前不久还是颓唐忧郁,如今却像枯木逢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