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想让我谋反——by脆桃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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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甜的。”他声音有些紧绷,“臣当然不会骗殿……”
薄朔雪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谁掐灭在了喉咙里。
因为郁灯泠又靠了过来,低头靠向他的指尖,毫无芥蒂的模样。
薄朔雪莫名心虚,手指悄悄往后挪了一些,尽量不干扰到长公主。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被长公主察觉了,她握住薄朔雪的手腕不让他乱动,然后含住他的指尖,仔仔细细地包饶着舔了几遍,才松开力道,将果子取走。
青枣被咬碎的清脆声音落下,郁灯泠又点评了一次。
“甜。”
……难道不是在称赞青枣。
一直都是在称赞他?
薄朔雪呼吸急促紊乱,脑海中像是点燃了火炮一般,轰隆隆嗡嗡作响。
长公主不是故意的。
长公主只是在吃果子而已。
诸如此类薄朔雪自作多情为长公主找出来的借口,此刻又全都被他自己脑海里的火炮炸飞了。
她就是故意的!
她吃的是果子吗,分明是……
薄朔雪憋得脸色通红,再也无法冷静自持,喉咙里吭吭两声,尽量憋住了慌乱的情绪,对郁灯泠训诫道:“殿下须得自重,不能如此、行为轻薄!”
他语气铿锵,但,他若是指望着郁灯泠能有什么道德感,就大错特错了。
郁灯泠听了指责,不以为耻,反而理所当然、比薄朔雪更加凶狠地抬目望去:“哦?如何叫做轻薄。”
薄朔雪支吾一阵,手胡乱甩了几下:“你,你一句话也不说,就突然,我的手指……”
薄朔雪说不下去了。
他这辈子没碰到过这样的事。
郁灯泠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下次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是这个问题吗?薄朔雪惊怔瞪大眼:“提前说也不行!”
郁灯泠眯眼瞧着他,神色渐渐有了些不耐烦。
她抓了抓耳朵,嫌弃薄朔雪说话太大声。
“你说不行是不行,还是我说不行才是不行?”
长公主用一句冷酷简单的问句,提醒着薄朔雪,这个灯宵宫究竟是谁在做主。
薄朔雪深深呼吸一口,理智告诉他,此时再跟长公主顶嘴,一定会彻底让对方恼怒。
他不再做口舌之争,开始回想自己的目的。
他想要长公主觉得欢喜,察觉到活着的乐趣和意义,产生一些世俗的欲望,而不是成日像一幅随时会消散的画一般。
只是他没想到,他千辛万苦,试图激发长公主的口腹之欲、权势之欲,长公主都不屑一顾。
长公主唯一保有的,居然是色/欲!
……其实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的七情六欲,并不能说哪一种欲望比别的欲望高贵,自然也就没有谁比别的欲望轻贱。他不应该如此狭隘,应当尊重色/欲,就像尊重食欲一个道理。
既然这件事等同于食欲,他就不应该有羞耻心,应该坦然待之,而不是这样扭扭捏捏。
他又重新深呼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全身燥热的火焰逐渐平息下来。
他理智而又克制地想到,既然如今,长公主只对这档子事……不是,这一种事,有兴趣,他就不应该急着去否认、去打击。
他应该像保护寒冬里的火种一般,保护长公主心中的这一点人欲。
想完这些,薄朔雪何止是平静下来,简直已经将自己教化成了佛像前的一只木鱼。
看淡红尘,无牵无挂,笑对人间。
他看着长公主,虽然有些艰难,但依旧对她扯起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是,殿下说得对。自然是殿下说了算。”
这下,倒是搞得郁灯泠怔了怔。
她看着薄朔雪微笑的模样,甚至觉得有几分吓人。
他没事吧?
其实她只是想堵住薄朔雪的嘴才胡说八道,根本没想到薄朔雪会赞同。
而且他那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以身饲鹰模样,仿佛突然之间立地成佛了一般。
郁灯泠莫名背后发毛,打了个寒颤。
至少她现在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薄朔雪送来的吃食,是不同的,是能尝出滋味的。
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但于郁灯泠而言,终究是有些东西,与往日枯燥的生活有了些不同。
倒也说不上期待,但是,当四周原本全都是黑暗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虹光,视线自然而然便会不自觉地聚集其上,也会不自觉地多看一会儿。
这种关注和在意,并不是出于喜欢或者好奇,而是因为她求生的本能还没有完全死透罢了。
郁灯泠从不擅长思考自己的情绪,自然也就剖析不出这些原因。
她只是顺应本能,蛮横而草率地下了一个决定:从此以后,要改变一些薄朔雪陪膳的方式。
此时的薄朔雪还全然不知。
直到午膳送上来,薄朔雪发现,他的那张小方桌被换了位置。
原先,他是坐在长公主对面的,方便长公主一边观赏他一边用膳。
可现在,他的小方桌被摆到了长公主旁边去。
长公主一伸手,便能碰到他的距离。
薄朔雪喉头滚动,心中已觉出不妙。
他脚步不动,指着方桌问:“为何换位置。”
宫女低着头,恭谨答道:“是殿下的吩咐。”
糟糕。不妙,大不妙。
薄朔雪后脊又开始蹿上一阵阵的痒意,即便他还不知道,长公主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过了没多久,长公主回了屋里。
看见薄朔雪,她依旧脸色淡淡,仿佛并没有在盘算什么,如同往常一般侧卧在榻上,恹恹地看着眼前的食盒。
“殿下,侯爷,请用膳。”小太监合手行礼。
一切与往常一致,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拿起了木筷,伸向面前的碗中。
郁灯泠却忽然开口了。
“慢着。”
“?”薄朔雪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郁灯泠垂着眼睫,示意:“吃这里的。”
她指的,是她面前食盒里的食物。
自己的东西自己吃。薄朔雪想要拒绝,但还没开口,就被郁灯泠坚决而冷酷的一个字给打断。
“吃。”
要顺着她,要顺着她。
薄朔雪在心中劝说自己几回,决定不在这等小事上面计较。
或许,长公主只是厌食症又发作,要他展示一番美味罢了。
薄朔雪夹起一根豆角,嚼了几下,接着转头对长公主说:“嗯,真好吃!”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表演的成分。
说完这句,薄朔雪就收起筷子,放回了自己碗里。
郁灯泠却又开口了。
“喂我。”
因着青枣的经历,薄朔雪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背脊发麻。
他顿了又顿,不确定地回头问:“是……用筷子喂?”
郁灯泠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瞅着他,仿佛在反问,不然呢?
薄朔雪用力咽了口口水。
长公主的长相太唬人了,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一脸坦然。
他现在有时候真有些分不清楚,究竟是他想太多了,还是长公主看似平常的神情下,的的确确藏着不平常的心思。
薄朔雪换了只手,拿起长公主面前的筷子,要去夹那豆角,却又一次被阻止。
“不对。”
郁灯泠盯着他的手:“不用这双。”
薄朔雪一怔。
桌上只有两套餐具,若不用长公主的,那便是……用他的?
可是,他分明已经用过了。
长公主如此爱洁,虽然对他向来例外,但,已经例外到了这种地步?
薄朔雪一时惊讶至极,忘了做出反应。
郁灯泠将他的迟疑当做拒绝,直接叫了宫女进来,将她面前的碗筷收走。
这下,薄朔雪只剩他自己的筷子可以用,再也拒绝不了。
郁灯泠盯着薄朔雪的眸光,固执到有些灼热。
她想吃薄朔雪尝过的食物,想喝薄朔雪喝过的水,想用薄朔雪用过的餐具,这样强烈的念头,甚至凌驾于她顽固的洁癖之上。
只因为,混沌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弯虹光,在用静寂的声音告诉她、提醒她、要求她,去跟着薄朔雪,去踩他踩过的脚印,走他走过的路。
因为那是安全的所在。
作者有话说:
开始感觉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第33章 雪洞
薄朔雪竭力吞咽喉结, 看长公主的态势,真不像是开玩笑的。
他直觉有些奇怪,长公主的状态不大对劲。
但周围到处都是旁人, 薄朔雪便压下话头,没有多问。
他试探着用自己的木筷夹给长公主, 她果然张嘴咽了下去, 毫无抵触。
薄朔雪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大约就像是一只刚学会育儿的雄鸟,又激动又惶恐,恨不得拍着翅膀告诉全世界:我家的孩子会吃我喂的饭了。
他赶紧摇摇头, 将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去。
虽然不知长公主为何突然坚持要用他的木筷, 而且一点嫌弃也没有, 但薄朔雪还是尽量试图减少对长公主的冒犯。
从喂了长公主第一口之后, 薄朔雪就没有再自己吃过东西,一直专心致志地夹给长公主,免得弄脏了碗筷。
郁灯泠也再没有其它的要求,只是睁着黑漆漆的眼珠,一言不发地吃他夹过来的所有东西。
一炷香过去,薄朔雪停下了动作。
看到他把筷子放下,郁灯泠的黑眼珠便立刻转向了他。
“殿下应该已经饱了。”薄朔雪解释道。
郁灯泠没有什么表情, 否认道:“没有。”
薄朔雪无奈失笑。
他就知道, 长公主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从殿下的食量来判断, 殿下不能再吃了。”
郁灯泠垂着眼,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动作很不熟练。
“这就是饱了吗。”
殿下垂着眼睫的时候睫毛根根分明,脸颊的弧度顺着睫毛的弧度延伸, 十分柔软。
薄朔雪看着她笨拙的动作, 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想对殿下说,从此以后,他会在殿下察觉到自己饱腹之前阻止她,也会在她察觉到饥饿之前提醒她,所有对她来说无法理解的难题,对他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他一定能照料得很妥帖。
但旋即薄朔雪回过神来,他并不是灯宵宫的一个奴婢,怎能自降身份、将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拘束在小小的灯宵宫里。
难道真是被关久了,关出问题来了不成。
他不能这样,应当找机会,早些离开才是。
主子们用完午膳,宫人收拾完之后便退了个干净。
四下无人,薄朔雪终于忍不住问:“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郁灯泠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给回应,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薄朔雪只好又问:“为何非要用臣的碗筷。”
郁灯泠端静如同一座泥偶,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试毒。”
“什么?”薄朔雪面色一黑。
他心中转过千万种猜测,却没想到是这一种。
的确。
用餐之前,先替她尝过,这不就是试毒的流程吗!
搞什么,长公主不仅把他当做陪练的马夫,配菜的蘸料,侍寝的枕头,现在还要他当试毒的太监?
这便是长公主的“喜欢”?
薄朔雪阵阵恼火上涌,他自己也奇怪得很,从前再怎么被冒犯,也只是单纯的怒火,可现在心中酸溜溜的,像有人从他喉管里顺着扔下去一个放坏了的橙子。
薄朔雪冷哼几声道:“殿下身份尊贵,要试毒的仆从不知凡几,非要叫我来。”
郁灯泠眼神茫茫地看着远处,摇摇头道:“……不,他们不行。”
薄朔雪耳朵尖动了动。
不行?为何不行。
他狐疑地转动眼眸,悄悄打量长公主。
郁灯泠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视线空茫地垂落在地面上,依旧在琢磨着薄朔雪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说不清自己的需求,只知道,被薄朔雪吃过的、认可的食物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无虞的饱腹感,而其他人不能做到这一点。
“薄朔雪。”她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下令,“你在前面,带着我。”
薄朔雪忽的一怔,清朗的凤眸中闪过一道忽而浓烈起来的复杂情绪。
他攥了攥拳,面上涌起深思和怀念,还有试探了几次失败后不得不收敛起来的小心翼翼。
“殿下?你还记得四十五年冬么。”
四十五年冬,那年郁灯泠才七岁。
那时候的记忆,她有,只是,早已经变得混乱了。
薄朔雪呼吸微促:“那殿下记得我?”
郁灯泠顿了顿,摇摇头,疑惑地看向他:“四十五年冬,你在哪?”
她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还在好奇两人遥遥未见的那年,他的去处。
薄朔雪眉宇间又闪过失望。
其实他之前陪殿下练马时,早已经问过了,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可是,当殿下突然说出那句一模一样的话时,薄朔雪还是忍不住抱有了一丝幻想,或许殿下一直记得,只是之前都在捉弄他。
现在看来,只是巧合罢了。
殿下刚刚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让他在她之前先用饭罢了。
但,即便只是巧合,也让薄朔雪心潮涌动,出于一种冥冥之中的契机和缘分,他更想珍重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