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想让我谋反——by脆桃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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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郁灯泠没有再出现什么不适,只是吃多了犯困。
薄朔雪这一天当真过得是如在云霄。
他还未向殿下表明心意,却已经得到了殿下的亲吻,让他欢悦又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必须要找个机会,与阿灯好好聊一聊,互通心意才行。
总不能让阿灯一直觉得,是她委屈了他。
晚些时候,几个大臣来灯宵宫找侯爷议事,薄朔雪才不得不离开了一会儿。
再回来时,眉目间却有些许愁色。
方才报上来的急信,说东南的一个郡州买官鬻爵之风频起,似乎是有某位王爷作保,个中详情牵连颇广,要京城里的重臣下去查探一番才行。
而新任上柱国的薄小侯爷在众人推选之列,这也的确是他的职责所属,难以推脱。
薄朔雪向来以公为先,这次却心生怠惰,不太想去。
他更想在这个时候留在灯宵宫,和阿灯在一处。
见郁灯泠倚靠在桌上看灯花,薄朔雪抿了抿唇,同她商量此事。
“阿灯,依你看,我去还是不去?”
郁灯泠顿了顿,轻轻转眸:“今日来找你的是哪几个人?”
“徐大人,还有宁中书。”
“宁。”郁灯泠问道,“是宁青?”
薄朔雪因这句问话多看了郁灯泠一眼。
“是。”
为何阿灯将旁人的名字记得那样清楚。
难不成也在千灯节上看过?
郁灯泠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收回眼神,伸手要去掐灯芯:“你去。”
薄朔雪眼疾手快地赶紧把她的手拍掉,递了一把小铜剪给她:“不怕烫吗?用这个。为何阿灯要我去?这案子,大理寺卿也查得。”
郁灯泠拿着剪子,咔嚓咔嚓地玩着,却又不去剪那灯芯了,只看着烛光淡淡道:“为何不去?你不是最想出宫的么。”
可他现在不想了。
为何阿灯不留他?
薄朔雪张了张嘴,又闭上,话卡在喉咙里。
他还有许多重要的心思等着同阿灯说,正是满腹情丝的时候,自然不愿离开。
可是现在,他却说不出“不想去,因为想陪着你”这种话。
一来太过突兀,二来,连他自己也是才明确自己的心思不久,只怕就这样轻易地说出口,阿灯不会相信。
薄朔雪叹了口气。
郁灯泠极少见他这般没精打采,不由多看了他一会儿。
她好似明白过来,了然道:“原来你也想偷懒。”
薄朔雪:“……”不是啊。
薄朔雪又叹了口气:“好罢。总归是不好推脱的,所幸那州郡不远,算上查探的时间,十日之内也必定能回来。”
他故意这样说,就是变相地在同郁灯泠许诺。
他绝不会像之前一样,天天想着飞出宫墙,离开长公主的束缚,他定会回来陪着长公主的。
所以阿灯要等他才行。
十日。
听着这个,郁灯泠眸光闪了闪。
她撇开头,无甚表情地应了一声。
郁灯泠的冷淡反应,让薄朔雪有些失落,还有些捉摸不定。
但查案的一行人说走就走,第二日晌午,薄朔雪便被请着出发了。
郁灯泠目送他走出灯宵宫的月门,薄朔雪还回头看了看她。
“就十日。”薄朔雪忍不住强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宽谁的心。
郁灯泠点了点头。
薄朔雪离开之后,又过了一个时辰。
少了个小侯爷,灯宵宫内寂静一片,好似连飞鸟都不愿意经过。
郁灯泠坐在榻上靠窗的角落,午觉也没睡,拿着墨壶摆弄,似乎神思不属。
等了许久,门外响起动静。
太妃来了。
郁灯泠顿了顿,放下墨壶,平静地看向门口,似是一点也不意外。
太妃由侍女扶着,款款走进来,看着郁灯泠,笑道:“泠儿。”
“太妃。”郁灯泠面无表情,回了一句,嗓音清冷如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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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治病
“今日瞧着泠儿气色不错。”太妃目光在郁灯泠脸上逡巡了一会儿, “本宫想念你得紧,过来看看你。”
郁灯泠慢慢地呼吸,轻声道:“太妃事务繁忙, 怎好打扰。”
太妃脸色微顿,挥了挥手, 殿内宫人尽皆退下。
她走到郁灯泠面前, 柔声问:“泠儿,怎的越发与本宫生分了?”
郁灯泠面上一丝情绪也没有,也不应声。
太妃叹息一声。
“幼时, 你那般活泼可爱, 越长大却越变了样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阴沉沉的, 周围哪个人不怕你?”
郁灯泠琉璃似的纯黑眼珠一顿一顿地转向她,好似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太妃抿唇一笑,在榻边坐了下来:“你还记得吗,本宫从前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可惜福薄,没能怀上公主,你在本宫身边蹦蹦跳跳, 本宫心里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说罢, 又蹙了蹙眉, 惋叹道:“可惜,人都说女大十八变, 你现如今性子变得越来越怪癖了,有时候, 本宫都觉得不认识你了。”
太妃每一句都说得听似温和疼爱, 实则指责, 郁灯泠双眸凝滞地看着前方,一丝眼神都没落在太妃身上。
现在的她自然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但是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她确实曾因为太妃的这些言语辗转反侧,每天都害怕自己哪里又犯错,惹得太妃不喜。
想想那时候的愚蠢……真是可笑至极。
也不能怪别人将她当做傻子。
“好了,你也是时候将你这性子改一改了。在宫中,有本宫纵容你,以后出嫁又该如何?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你脾气这么差,如今还荒唐地在灯宵宫养幸臣,若是让以后的夫家知道了,会怎样想你。”
“泠儿,为了以后好,还是将那薄小侯爷放出宫去吧。”
说着,太妃伸手,抚上郁灯泠的鬓发,似乎要帮她梳理一般。
“啪!”郁灯泠打开她的手,厌恶地将短暂触碰过的手背在裙摆上不断地擦拭,直视着她的眸子里墨色更浓,“薄朔雪,要留下。”
太妃眯了眯双眸,顿了一会儿,口中缓缓道:“好,他留下。”
经过多年的较量,她们之间已经有种共同的默契:不管有多么面和心不和,对方的底线,是暂时不能碰的。
太妃的声音中掺上些许真情实感的疑惑。
“泠儿,夏烈节那日,你为何突然不听本宫的话?”
郁灯泠木然地瞧着她。
“你要长公主射日。那是长公主吗?”
她指的是那个替身。
“本宫是为了你好。猎场上多么危险,你又从来不会骑马,怎么……”
郁灯泠冷冷扯了扯唇:“不会吗?”
太妃轻轻一噎。
没错。
那天,郁灯泠的马术没有任何问题。
那个薄朔雪,当真教会了她骑马。
正是因此,太妃才会愈加戒备。
她不会允许郁灯泠悄悄脱离她的掌控,任何一枚可用的棋子,都不能自作主张地偷偷溜走。
必须要加固加固藩篱才行。
“好了,不说这个。”
“泠儿,你去平慈宫住几天吧。”
郁灯泠抿了抿唇,就要拒绝。
在她开口前,太妃先打断了她,将声线压得更薄,用一种有些奇怪的音调和节奏说道:“你的弟弟,还等着你呢。”
听到这句话,郁灯泠的呼吸紧了一瞬。
眼瞳控制不住地轻轻收缩,放松,再收缩得更紧。
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也蜷缩起来,轻轻地发颤。
最后一切动作停止。
郁灯泠双眸之间的神色变得越发麻木,整张脸上也没了生气,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
离宫路上的薄朔雪,总有几分心神不宁。
他们要去的地方确实不远,明日便可到,现如今已经明月高悬,夜路难行,马车辘辘地慢慢往前走着,也不算颠簸,他却一点困意也无。
还要更早些回去才行。
薄朔雪干脆翻身爬起,从布袋里取出卷轴,借着明朗的月光快速阅读。
早些把卷宗看完,到地方就开审。
审出确凿证据就走,剩下的该抓谁抓谁,交给别人吧,他不管了。
如此,五日应当能办妥吧 。
一直到了翌日清晨,车队停下来休整。
同行的人过来招呼薄朔雪吃早饭,见到他马车内堆满了卷轴,吓了一跳:“侯爷,你该不会……都把这些看完了?”
薄朔雪一边点点头,一边将卷轴全都捆好,重新收回布袋里。
“乖乖,这岂不是看了通宵?”
“也没有。有一阵子月光太浅,就看不了。”薄朔雪淡淡答道。
“……所以你就睡了那一阵子。”对方越发吃惊。
“也没睡。”薄朔雪摇摇头。
没有月光看不了卷宗的时候,薄朔雪也还是睡不着,便躺着在脑海中模拟着写情信。
可惜模拟了许多遍,他都嫌弃用词太过笨拙,不够贴切,最终也没能在纸上落下一字一句。
这倒成了比案子更困扰他的事。
对方暗暗咋舌,道:“路上条件确实艰苦,侯爷且多忍耐些,等到了黎郡,自然有好吃好喝招待,能好好歇息。”
说到这里,那人眉梢一动,露出点狡猾的调侃来,趁着一同漱口净面后往餐桌边走的间隙,同薄朔雪撞了撞肩膀,压低声音道:“今夜是到黎郡的第一晚,干不了多少重活,不如,去喝杯花酒尝尝?”
这花酒自然是在烟花柳巷喝。
薄朔雪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叫对方愕然住口。
因为那一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好可怕噫”。
那人眼见着薄朔雪在桌上拿了四五个饼子,端了杯茶水,就飞快地跳上了车,帘子落下之前,斩钉截铁地留下一句,“不去”。
那人:“……喂!”
莫名觉得被嫌弃了,好不爽。
薄朔雪快速地嚼着饼,日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眼中,将眼瞳映得透亮。
他回去就要同长公主告状,外边的男子实在是不守心德,吓死他了。
唉,回去。
好想回去。
-
慈平宫中,佛堂大门紧闭。
长公主在这里边儿,已经待了整整一夜了。
偶尔大门张开一条缝隙,一个青衣人影悄悄溜进去,头发在脑袋顶上盘成一个圆圆的发髻,插着一根古朴的木簪,分明是庵里的打扮。
道姑进去后,大门又重新合上。
佛堂前用来跪拜的三个蒲团被并在了一处,长公主躺在上面,似睡未睡。
长发无人打理,已经散落了一些到地上,沾染了灰尘。
道姑在长公主面前站定,垂眼盯着她。
那眸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刃,丝毫温情也没有,能活生生地将人的皮、血、肉、骨拆卸下来,一样一样地称量。
“殿下。”道姑幽幽唤道,“可有反省么。”
郁灯泠睁开双眼,盯着屋顶。
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不似活物,好半晌,缓慢地摇摇头。
道姑从鼻子里用力哼出一声。
“殿下!吾等日夜操劳,都是在为殿下受苦,治殿下的心病,殿下自己却不争气!”
那语调之中,责怪的情绪淋漓尽致,好似满满一碗倾倒而下的怨咒怪物,张牙舞爪地朝郁灯泠扑来。
郁灯泠手无寸铁,□□凡胎,只有躺着生受而已。
“再反省!向圣人请罪!”
道姑雄厚的声音回旋在偌大的佛堂里,直到她人影消失了,也还是来回不绝。
郁灯泠盯着屋顶好半晌,一双紧缩的瞳孔才渐渐放缓。
这是太妃的佛堂。
亦是她的密室。
自幼时起,她就在这里接受“疗愈”,一个好似女夫子的道姑常常出现,严厉地要她背下无数道经,说能驱赶她心中的恶魔。
一开始,她当真是相信这个道姑的。
因为她从前非常非常相信太妃。
生为皇后独女,郁灯泠却并没有从皇后身上获得多少母爱。
刚生下来的时候,皇后不愿意看见她,让身边嬷嬷带着,喂奶,起夜,从来没过问过。
再长大一些,皇后不愿见她也不得不见,而见一次便恨一次,后来甚至不允许身边的宫人照顾她,还想着不同的法子将她丢弃到花园里,黑漆漆的桥底下,罕有人迹的假山里。
酷暑天,皇后在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推她去靶场上晒太阳,寒冬腊月,皇后把她身上保暖的衣服全扒下来扔掉,叫她去采莓果。
皇后说,这般摔打过的孩子才长得大。
可她好几次差点就死了。
宫里人丁不旺,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看她都像看笑话,父皇从不理睬,任由皇后折腾,只有齐妃,会在偶尔出现的时候,心疼地把她抱起来,给她吃所有想吃的食物,把快要冻僵的她放在火炉边取暖。
那时齐妃在郁灯泠心中才是真正的母亲。
她每天每天都在盼着齐妃出现,听她说一句:“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要是你是我生的公主该多好。”
她好想当齐妃的公主,好想换一个母后。
但后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地变了呢。
皇后死了。